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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冬的证词15
黑田盛了两碗粥，解开围裙，坐到单冬旁边。单冬心里有鬼，自然就没怎麽说话，黑田也不是个边吃饭边说话的人，两人就默默地，各自吃完碗里的粥。
吃完饭，黑田给他的手绑上塑胶袋，拿了换洗衣服，他捏着衣袖在单冬身上比了比：「这是我弟弟的，可能对你来说会有点小。」
他絮絮地说：「你今天也暂时睡我弟弟的房里吧，他很少回来，那张床没有人睡。」
单冬很快就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气出来，他的头发短，就不用吹风机，顶着湿漉漉的头往房间走。
黑田拿着衣服，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看到他就移过视线，低低地说：「我给你整理好了，有事可以找我，我就在隔壁。」
单冬看了看房门，身上绕着黑田的味道，沐浴乳的香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等等要睡在谁的家，他收紧下颌，僵着背：「嗯……谢谢。」
黑田和他错开身，也去洗澡了。单冬转身看他背影，等他弯过转角，彻底没了身影，才悄声推开房门，进了房间，进了黑田的房间。
他一熘烟地鑽进去，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夜灯，书桌周围到处都是书，旁边摆了张小床。他靠过去，看着上面的被子和枕头，满脸通红，他伸出手，指尖碰上他的被子，猛地揉捏起来。
单冬揉着，就弯下腰，耸着肩，犹豫地靠上他的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床上，难耐地嗅闻着黑田平时躺的地方，光是这样，他下半身就有点要起来的趋势。
他直起上半身，捂着裤子退下床，想转移注意力，就扭头去看看他的书，他随便拿起一本，是歌德的「浮士德」，里头都是英文，跟几张插图。
他翻了翻，其中一张画着个老人，他身旁摆满书、纸、地球仪、量尺还有他看不懂的东西，背后站着个恶魔，恶魔手里拿着纸捲，像是要和他交易什麽，单冬看了眼，就阖上书。
单冬把书放回去，就瞥见桌上正中间摆的一本红色硬壳册子，他没多想，就随便翻开了封面。
黑田的证词32
黑田洗完澡，随意拿吹风机吹了吹，就半湿着头发回房间。他开了房间门，里头小夜灯灭了，他没多想，以为是灯丝烧没了，他摸着黑，想去开书桌上的灯，手腕却被一个人猛地抓住！
黑田一惊，慌乱之下就要喊叫，却被一隻大手摀住嘴巴，他听到「那个人」靠过来，在他耳边说：「是我，别喊。」是单冬的声音，带着微热的鼻息，他说完，等到黑田不挣了，才松开他的嘴巴，手下移，勒紧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
黑田没有再乱动，比力气，单冬一隻手就能制住他，他强装镇定：「你怎麽在这里？别戏弄老师……」
单冬凑到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单冬带着哭腔，没头没尾，又委屈巴巴的，黑田甚至都觉得他在忍着泪，单冬单刀直入：「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蛤？」黑田想推开他，却碍于他的受伤的手，他在黑暗里安抚他：「你先放开老师，我去开个灯，好吗？」
单冬却将他抱得更紧，他凑近他，黑田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他的脸，他好像还在茫，眼里有股执拗的决然，只听单冬咬着牙，无助地，一直重複着：「我喜欢你……喜欢你……」
黑田呆愣，单冬就想吻他，像在梦里那样，黑田软着腿，喃喃地问：「这是在梦里吗？」单冬啄他，听到他这话，急起来：「不是！这不是梦，你看，是我。」
单冬想把人捞起来，黑田才回过神，他抗拒地想推搡他，颤抖着，后知后觉地恐惧，他这是在做什麽？把一个孩子带到家里，还让他进到自己的房间。
他连忙抵住单冬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时他该做的是拉他回正轨，而不是和他一起沉沦。
单冬感受到他的抵抗，就松了手，黑田退开来，两人保持着距离。单冬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不能理解，也难受又害怕，难受他的拒绝，害怕这次拒绝后就再也不能见。
「单冬……」黑田平復着呼吸，转身去开了书桌灯，他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表情是那麽的颓然又不解。单冬垂下眼，全身都在发抖，他抿紧嘴巴，强硬地不肯说话，生硬的壳子下是他的畏惧。
黑田看他有些害怕的样子，犹疑着，沉默了片刻，还是走到他面前。单冬抬起眼，似乎是准备好要挨骂了，那眼神又倔又怕，黑田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单冬……你看我，看老师。」黑田放低了声音，他手掌贴着自己的鬓边，梳起一边头发，彷彿在急于自证什麽，有些语无伦次：「你看，即使我今天不是个老师，我也不适合的……你看，我的一些发根都白了。」
单冬背着灯光，去细看他的发丝，他指尖抚过他的鬓边，凝视着他的努力，他蓦然开口：「你在害怕什麽？」
黑田怔住，不可置信地去抬头看着他，心里像有把锁碎了，他张着嘴，硬是说不出话来。
单冬自顾自地说，那姿态在黑田眼里是大无畏的：「我告诉你我害怕什麽，我害怕……我要是再不说，你就要和别的男人一起，我不想要这样，我他妈的……喜欢你啊。」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他右手抓着他，头枕在他肩上，他固执地问：「你不也喜欢我吗？在梦里……」
「喜欢」那两个字是如此地烫，黑田和他互相依偎着，摇着头，觉得他太不明事理，他的手贴在他胸膛上，没推他，也推不开他，他像是迷了路，惶惑无助地说：「不行……那个只是场梦。」
他的理性和感性交织交战着，不断地辗转着，最后他咬着牙，无奈地，悲怆地，用尽所有力气地，他说：「那也只能是梦。」
单冬紧皱着眉，抓着他质问，力气十分大，他严厉地责问他，彷彿要斥责他的灵魂：「那怎麽会只是个梦……那他妈的是你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表白！为什麽要去否定它？」
黑田听着他震耳欲聋的话，泪忍不住地落下，他咬着唇，撑不住了，呜咽着喘不过气，喘得撕心裂肺。他本来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变成梦，本该要淡忘的梦，他却遇到了奇蹟，像找到天空上北极星。
黑田伸出手，颤抖着去紧抱着他的奇蹟，捧着他，去亲吻他，这是他的奇蹟啊。
「我好害怕……我害怕……很多事，喜欢你本来就是一件错事，但是我还是……想着喜欢你。」
单冬反手死死地搂着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去疼他，去爱他。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侧过头，去亲吻黑田的眼睛上，吻他的泪，吞掉他的恐惧，不断地吻，想要给他能靠港的岸。
黑田哭得乏力，他想起电影里的亨利，在结局里，亨利死了，西塔利亲手安葬了他，他的骨肉化成灰，他的灵魂得以在自由的土地上飞，从此他的精神就定了锚。
黑田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这辈子都不会遇到那样的人、那样的情，但现在，他也找到了他的锚，他的土地。
黑田的证词33
公园里，黑田的手松开了单冬，去摁开手机，萤幕显示着「母亲」两个字。他慌忙挂了电话，像是偷情被发现的男人一样，母亲却没有放弃，传来了讯息。
「你在哪里？」
「快回家！」
「你在哪里？」
「快回家！」
「你在哪里？」
「快回家！」
「你在哪里？」
「快回家！」
「你在哪里？」
「快回家！」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还在不断地震动，彷彿催命符一样要来索他的命。黑田不敢回，甚至都不敢点开，突然有其他人打电话给他，是黑甜。
一接起来，医生的声音就传过来：「黑先生吗？想提醒您一下，魏警官收到了线报，此时此刻正往您那里去。」
黑田诧异不已，他抓着手机问：「什麽？什麽线报？」
「你的线报啊！去翻一下包里，他可能在里面放了监听器，不说了，你要加油！」说到最后，她好像放弃去掩饰她的兴奋，高亢地结束了通话。
他转头去看单冬，单冬还是坐在路灯下，扯着笑容看着他，傻傻的，仍旧沉浸在某种幸福里。
黑田看着他的傻样，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好像真的听到了警笛声，令人多疑的窸窣声，还有好多人的踏地声，正从远方迫近，估计有好几百人！黑田乾脆抓着手机，急忙拉起单冬就跑。
单冬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循本能地跟着他后面。好几个黑影从建筑后、树后、各个设施后面窜出，紧追在他们后面，像猎犬，一旦咬紧了猎物，除了主人的话，不然就死也不会松牙。
黑田和单冬一边跑，一边笑，凌冽的空气穿着他们的咽喉，黑田汗津津的发丝贴在脸上，脚上的肌肉只知道迈进，他只知道前进，他已经没了退路。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一开始吧！
他们像要飞起来一样跑，不管不顾地，直到他们碰到了死路，一堵牆挡在他们眼前，黑田耳边传来失控的心跳声，他知道了，已经到头了，他推着单冬，示意他快上牆：「你走吧……」
单冬撑着膝盖喘气，他抹了把汗：「你呢？」
细密的汗珠佈上黑田的额头，双眼因为疲劳而失焦，他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再也跑不动了，摇摇头，还是说：「你走吧。」
单冬喘完，三两下就爬上牆，转过身对他伸出手，眼神像星子，闪耀着，他什麽都没说，又像是什麽都说了，固执又坚定地等。
黑田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他推着单冬，想让他快走，喉咙却憋着话，像是也知道那种让他抛下他的话，他说不出口。
脚步声密集，他们随时都会出现在弯口，黑田两手抓着单冬，最终无力地说：「我也……我也一起走。」
「我也想和你一起走。」他视线模糊不清，一瞬间，背后的世界如一场布幕被扯落，单冬笑着一把拉过他，轻松就将他扛到肩上，狂妄地、无惧地、骄傲地一步步往天空踏去，顺便往后竖了个中指。
黑田看到，慌忙想摁住他的中指：「哎！怎麽可以……」蓦然顿住，疲倦地叹口气：「唉，算了。」
手机从黑田口袋掉出，播放着那首夏夜晚风。
你说你想入梦，我的臂窝有你的梦。
将你轻轻捧起。
让你在我耳边细语。
夏夜的风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伴着歌声，单冬笑起来，像个抢到压寨夫人的寨主，欣喜若狂，黑田的身躯缩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摆。
黑田回头，呆呆地看他清晰明显的下颚线，他的断眉，他的耳钉。盯得时间有些久了，久到让单冬感到些许不自在，他挑挑眉去看他，眼里自信，但语气有些彆扭：「怎麽？没看过男朋友？」
黑田才赧然地转过头，他摇摇头，轻声地说：「就是没看过啊……」
单冬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亲了他一口，要不是现在在空中，他能把人给亲到窒息。他开始往下走，随着他的脚步，底下小镇的样子越来越清楚。
星夜笼罩之下，黑田看到他们的学校，那公车站牌，还有那条小路，最后单冬脚尖一点，降落在他们学校的楼顶上。
梦终该醒，但夜还很长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