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一向坠着简单耳饰的耳垂上干干净净,凑近看能看到上边距离较近的两个的眼,中心偏下的位置有一个,左上部还打了一个。

  沉默片刻,挣开身后靠过来的热源,否认:“没不理你......”

  广播播报男子跳高检录,周绪起松了口气,顺势站起来,迎着日头跑下看台。

  影子斜着投到滚烫的地面上,一晃一晃。

  “欸,绪哥!”许孟瞪着他突然往下跑的身影,回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人。

  谢致予把搁置在一旁的塑料瓶捏得咔嚓作响,额角的汗没擦干净,嘴唇瞧着有些发白。

  骗子。

  他睫毛垂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许孟欲言又止,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予哥走,去看跳高。”

  下午基本没有田径项目,跑道边学生会清场的人散了。跳高在足球草坪的向东方向,人头攒动,显然比赛已经开场了。

  谢致予走得不快,手臂自然垂落,一只手的指关节曲起幅度稍大,拎住了矿泉水瓶。背影高瘦,形单影只,远远瞧去有些寥落。

  “.....”

  前边人头围成圈的地方爆发出一阵欢呼,跳杆的高度往上升了十厘米。

  温芮不清楚男生的事情,问了一嘴:“谢致予和周绪起怎么了?”

  彭经延:“美国和苏联的对抗。”

  温芮:“?”

  “冷战了呗,”许孟笑了两声,又补充,“尴尬得要死,每天坐在他俩前边像坐在两座冰山前边似的,能把空气尬碎。”

  何复十分赞同,“坐边上也够呛。”

  “冷战?”温芮不可思议,看了高个人影一眼,“....怎么像小情侣吵架一样别扭。”

  听到这话,许孟乐了,“别说,还真像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中跳高按不同高度为不同轮次,每人每个高度有三次机会,过了晋级,没过淘汰。二十分钟左右,高度已经升为一米七,场上仅剩五个晋级选手。

  周绪起具有一定的运动天赋,弹跳力在以学习为主、没有专门训练过的一中学生中来说算得上优秀。

  轻松过了一米七。

  人群中响起几道掌声。

  下场站在一旁等候时,许孟捧场地吹了声哨:“绪哥!”

  周绪起这会儿注意到一班的人,仅仅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鞋尖踢了踢凹凸不平的地面,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因触碰而颤动的杆子上。

  之后的几个高度跳了两次才过,决赛局十六班的选手差上一点,脚跟带掉了杆。

  他赢了。

  “我k,”何复在空中挥了两下拳,“绪哥牛逼!”

  许孟带头鼓掌,“牛逼啊绪哥!”

  有人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体育老师看着登记表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抬起头,“你要不要再挑战一下往上升?”

  周绪起愣了两秒,体育老师指着本子上铅墨字说:“离校最高纪录很近了,加个几厘米就能破了。”

  周绪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没怎么考虑便点了点头:“行。”

  体育老师挥了挥手叫人把垫子整理好,自己过去调整了高度。

  “周绪起还要跳?”

  “我刚刚听到体育老师打算让他挑战一下校纪录....”

  周绪起看了看杆的高度,找到合适的位置原地跳了两下,调整呼吸,几乎没有犹豫。

  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绷直,下坠那一刻重重砸进绿色软垫里,将垫子砸得七零八落。

  他从垫子里爬起来,杆子落在身后,扬手打了个手势:“老师,再来。”

  谢致予站在人群中,看了眼他的膝盖,上面蹭出几道血痕。

  周绪起又试了一次,不出意外的带倒了杆。

  第三次,他根据前两次的经验作出了调整,盯悬在空中的杆子,眉眼间有些认真的情绪。

  众人屏息,看着他越过杆子,衣服下摆被向上的力道卷着向上掀起,杆子颤了一颤。

  “嘶——”几声惊呼。

  不到半秒,砸进软垫里的人撑起身子,瞟了眼架在半空的竹竿眼睛弯了一下。

  人群欢呼,掌声噼里啪啦,“牛逼!”

  周绪起从垫子上下来,体育老师脸上也带了点笑意:“恭喜你,破纪录了。”

  和他哥俩好似的击了个掌,接着开声说:“我想再往上升五厘米。”

  “你......还要?”

  他点点头。

  体育老师一愣,搭在椅子上的腿放了下来,思索了一下,“行。”

  许孟中途离开去参加跳远了,彭经延看这架势,“绪哥还跳啊?”

  没人想到他竟然还要往上挑战,一时间人烟沸腾。

  周绪起掂量了掂量,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大概在哪里,因此想也没想就要接着往上升。

  高度确实是摆在那儿了,前了两次都没跳过,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第三次再来个逆风翻盘,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砰——

  竹竿应声倒地,静默一瞬,惋惜的吁声接连响起。

  “啊?”

  “不是吧.....”

  “可惜了。”

  “刚刚是腰撞到了吧.....”

  “其实就差一点了.....”

  由小垫子叠起来的软垫被下坠的冲击力砸得乱七八糟,没收住惯性,周绪起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膝盖和手掌咣当压在粗糙的地面上碰了个结结实实。

  体育老师见他稳住身形,往前走了几步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膝盖蹭破了点皮,他顺手拍掉上面的细碎石砾,站直身体:“再来一次吧。”

  负责整理的学生裁判立刻上前,调整好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周绪起抬手和他击了个掌,“谢了。”

  学生裁判摆了摆手,“加油。”

  周绪起左右走动找了找位置,助跑起步时小腿肌肉有一瞬间的绷紧。

  衣摆往上掀起,腰腹绷着弧度一闪而过,透出少年人青涩的力量感。

  在场观众眼巴巴的盯着他翻越,随即砸到垫子上,带翻了竹竿。

  “吁——”

  周绪起甩了甩被风吹得稀乱的头发,扬了扬手:“可以再来一次吗?”

  体育老师见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越过这个高度,没说什么,手里拿着笔点了点旁边的学生裁判示意他一起过去调整。

  “来。”

  日薄西山,观众看着偏暖调的黄投到个高的人影身上,校服被夕阳色调的颜料分割成好几块,在空中、垫子里、漆红色的地面上,每一次掀起都露出藏在底下的有力线条,像打开一个宝盒,在呼吸起伏间令人不自觉的投去目光。

  周绪起摔了几次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上来了,翻了一次又一次,眉头拧着,眼底显现股倔劲。

  少年像鱼一样跃起、坠下,带动一阵水花。

  谢致予喉结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罩在斜阳里的人舔了舔唇。

  “我去,快看快看!过了过了!”

  周身刹那间激动起来,在场的人讶异地看着躺倒在软垫上的少年,只见他扬了扬手,面上一派笑意,顺着方向看过去。

  竹竿好端端的悬半空,丝毫未动。

  “卧槽!!!”

  “牛啊兄弟!”

  在场的所有人爆发出欢呼,几乎是与有荣焉。

  “厉害厉害!”

  掌声比前边几次要热烈得多,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

  谢致予眼睛跟着人群的喧闹弯了起来,象征性的鼓了两下掌,视线寸步不离。

  “欸,你看。”一个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扯了扯同伴的衣服。

  同伴不明所以:“看什么?”

  “看啊看啊!”语气压抑不住的激动,生怕她错过了时机没看到,指向躺倒在垫子上的少年,憋了又憋,克制的说,“看....腰......”

  剧烈运动后,周绪起后背和腰腹都出了点汗,躺在垫子上懒得起来,垫子是从黑布隆冬、不见天日的器材室里拿出来的,因此带着一股发潮发霉的怪味,不是特别好闻。

  谢致予向前一步,挡住了身后人的视线。

  捏着塑料瓶的指尖动了动,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到了垫子上。

  真想给他扯下来。

  周绪起躺了三四秒,爬起来的时候擦了把额角的汗。

  体育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调侃:“你小子还挺倔。”

  “嗐。”周绪起也往他肩上捶了两下。

  “行了行了,”体育老师懒得和他贫嘴,挥手赶他走,“走吧走吧,别赖在我这了。”

  “你一堆小迷妹搁那盯着我呢。”

  “快滚快滚。”

  周绪起一转头,正见一班人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

  “绪哥好帅呜呼呜呼!”何复鬼哭狼嚎的起哄,就差原地蹦两下了。

  “.....”周绪起一个助跑,飞奔过去朝他屁股上一踹,“给老子闭嘴。”

  围成一个包围圈的学生逐渐散开,原地剩下一班人,和几个跃跃欲试的女生。

  谢致予瞧准时机往前跨了一步,刚好挡住后边两个捏着矿泉水瓶的女生。

  “......”

  “给。”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见眼前人不接,低头捏松瓶盖又递了过去。

  “......”周绪起喉结动了动,看着一副乖巧相的谢致予抿了抿唇,抬手接过矿泉水瓶把松开的瓶盖拧紧,拎着往草坪中央的领奖台走去。

  落在原地的几个高一妹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刚刚竟然被一个高个男生截了胡。

  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有种日了狗的憋屈感。

  憋了半天憋出句:“那人谁啊....”

  “周绪起他,兄弟吧....”

  “.....也是一班的学长,学习成绩好像还挺好的。”

  “虽然但是,他好像也有点帅欸.....”

  “k......”

  周绪起脚下生风似的一个人在前面疾走,一班的几个人在后面追了几步见跟不上干脆不跟了。

  “你绪哥走这么快干什么啊,赶着投胎?”温芮用手挡了挡阳光,拍了拍彭经延问。

  “可能吧。”

  何复挺乐,“芮姐说得好。”

  接着扬声朝前面喊了句,“绪哥!芮姐问你是不是赶着去投胎!”

  半晌,那边传来句:“滚!”

  铿锵有力,声音脆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地的几人乐起来。

  周绪起走这么快就是不想和谢致予同行,他俩呆在一起除了孵化冰山没别的了。

  再说.....谢致予每回看向他的眼神都像下一秒就要表白了一样。

  实在是不敢和他呆在一起.....

  真怂。

  周绪起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站上领奖台,弯腰接受奖章的时候,手里攥着的矿泉水瓶烫手。

  明明是常温,却让他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回到一班的看台,谢致予他们还没回来,找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发现旁边叠放着件校服外套。

  应该是谢致予的。

  周绪起拧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撤掉瓶盖后,灌了几口水。

  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响。

  周绪起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低头拧起瓶盖时看到蹲在腿边的人下意识的就要起身。

  谢致予伸手拽住他的脚踝,使了点劲将要逃跑的人扯了回来。

  “去哪?”

  周绪起没说话。

  谢致予不用他回答,径自打开看台上的医药箱,从里面翻出棉签和碘伏。

  医药箱是班里的常备药箱,用来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应急用的。

  谢致予沉默着瞅了几眼星星点点斑驳血迹的膝盖,微垂下睫毛,向上吹了吹。

  温热的呼吸在无风的环境里格外突出,丝丝缕缕,泛出一阵不自在。

  “!!!”周绪起身形一跌,眼睛瞪大,向后缩了缩脚。

  “别动。”说话的人语气平淡,攥着他的脚踝稍稍用力,吹掉破皮处的沙子后,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消毒。

  周绪起:“你干什么?”

  “破皮了给你处理一下。”

  说完又补充:“刚刚,吹沙子。”

  周绪起反应过来,想要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我自己来吧。”

  “你不方便。”谢致予躲掉了。

  话落,空气僵滞。周绪起攥着指尖,盯着草坪正中准备跳结束舞的拉拉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低头,面色复杂,下唇咬出了一道血印子:“谢致予。”

  手一顿,棉签细致的卷下血迹和沙砾。

  他手指节抵在温度下降的看台上,缓慢开口:“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这话指的是什么。

  处理伤口的人没吭声,慢条斯理的继续上药,手臂上爆出的青筋却暴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

  他嗯了声,“我知道。”

  周绪起皱着眉。

  谢致予手掌握着他赤裸的小腿,将人控制在手里,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了几下,“你先别躲着我。”

  “......”

  我有点难过。

  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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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在找写文感觉啦 ,不想毫无感觉敷衍出一些什么东西

  这几天慢慢恢复更新啦

  不过不能保证什么,也是有点忙碌

  大家辛苦了qaq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