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中后巷的水泥地面走两步就能踩到漆黑的污迹,不是口香糖,大概是什么食物被单车轮胎、人类鞋子轧了又轧,直至抽走本来面貌。
“别忙着走啊。”站在人群正中的少年短裤球鞋,和周围吹烟气的人不同,他双手干干净净,黑发底下的眼睛弯起来,一副和善十足的样儿。
梁威校服外套袖子挽到手肘,眯起眼睛辨认眼前这个看着面熟的人,“你.....”
周绪起往前走了几步,缩短距离,踏更深的昏暗里,开声说:“你看我眼熟吗?”
斜阳角度偏折地打入深巷,映得污迹纵横的陈旧砖瓦熠熠生辉。
梁威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退后一步,环视周围一圈。
郭理理站在人群外围,脚边放了个箱子,她正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摁着手机。
和梁威一道被堵的几个不重要小弟姿态戒备,目光警惕的看着眼前团团包围的人,喊了句:“冬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待包围圈内的人回答,郭理理输完最后几个字,朝这边招了招手,“陆冬过来。”
被点名的人掐了烟,目光落到先前开口问话的人身上,突然抬手。
小弟身子抖了抖,步步后退。
陆冬手扑了个空,收回来拍了拍校裤,长相邪气的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嘀咕:“这么紧张做什么……”
周绪起抬手缓慢的拍了拍身前人的肩宽慰,“别紧张,想起我俩在哪儿见过了吗?”
梁威看着这张脸,脑海闪过昏暗光线下模糊得突出的五官....
眉头拧起,他想起来了,谢致予身边的。
八九个人让出条道,陆冬走出战区,郭理理站直,勾了勾手示意他低头。
梁威瞧这架势,刹那间明白过来。
人群外,一道女声拔地而起:“我们什么意思?”
她反问。
“梁威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吧?!”
“抱歉。”
拳头伴随简短毫无诚意的道歉一道破空袭来,尖锐怪啸在气流摩擦中呲呲响起。
“!”眨眼间的,梁威生生受下一拳,牙齿磕破皮肉,右侧边脸颊迅速肿起。
谩骂四起。
巨大冲击力奔袭而来,梁威不受控制的往旁边跌了过去,周绪起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将他拖回来猛的往墙上砸。
砰——
“咳咳!”贴着墙的人急速咳了几声,抬手挡下重重挥来的拳头,膝盖发力向上一顶!
周绪起腹部一痛,额头爆出几道青筋,收紧五指揪着手里的领口,死死将他按在墙上。
挥起一拳:“这拳送给你打他的第一次。”
梁威头偏过去,拳风追了过来直袭额角,登时眼冒金星,膝下条件反射的往上狠顶!
周绪起扭曲着脸受了,扬手又是一拳:“第二次!”
红肿的脸颊痛上加痛,瞬间麻木。
“第三次!”
梁威脖子青筋暴起,瞪着眼前人的眼睛赤红一片。
“第四次!”
扼着脖子的手愈加用力,手臂上全部肌肉绷起。
“五!”
“六!”
.........
“十!”
........
“十六!”
手掌钳住逐渐放弃抵抗的人的肩膀,膝盖向上猛顶四下,“这送给你引导全校人孤立他!”
清亮的少年嗓音破成年久失修的铜锣嗓,沙哑锐利,唢呐哀鸣呼啸着冲破天际。
“——”
巷子内拳拳到肉,混乱的撕骂喊叫胶着,野猫从砖瓦墙头惊吓着跳走。
咚——
周绪起将手里的人破布似的丢向墙角,用力过猛的手臂泛红,青筋纵横突起、微微抽动,像一条条流动的溪水,蔓延着,仿佛下一秒将喷涌而出。
“噗——”梁威撞到墙砖蓦地吐出一口血。
墙面散发出霉味,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粘稠的血液沾了满手。
周绪起在他身边蹲下,拽起他变形发皱的校服领口,冷声问:“你为什么不躲?”
梁威眼前黑黑白白,耳边只有短暂的破折线,耳鸣嗡嗡的充斥了他的脑袋。
他看不清的画面——漂亮的五官表面笼罩着层阴深深的乌云,上部的眉头下沉,漆黑的眼珠猩红,倏然爆发细细密密针尖般的戾气。
“我他妈问你为什么不躲?!”周绪起声嘶力竭,握拳往他腹部猛击,拳拳叠加,“痛吗!谢致予半年痛不痛?!你告诉我?!”
“他痛不痛!”
“我让你他妈说话!”筋骨绷起的手掌狂乱的抓着粗气直喘的人,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摁到地上,站起来狠踹几脚,“说话!”
“老子问你他痛不痛?!你他妈聋了!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空巷,站在巷口的人瞳孔猛烈收缩。
“周绪起!”郭理理见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连忙大吼,“陆冬快拉住他!”
“老子问你话!他痛不痛?!啊!!!”周绪起一脸憎恨。
“卧槽,”陆冬踹了一脚朝他扑过来的人,转身阻止暴戾四溢的同伙,“兄弟别踹了!踹出事来就不好了!”
周绪起蓦然停住动作,全身松了劲,肩背柔和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陆冬毛骨悚然,这人怎么回事???
“没……没事。”周绪起眼珠转了转,扯着破嗓子推了推他。
陆冬惊疑不定的松开手,“真,真没事?”
周绪起弯腰拉起蜷缩成一团的躯体,手指一松,梁威跌倒,身体沿着墙面无力的下滑。
他及时拉住发皱稀乱的前襟,掰过歪向一边的脑袋,给时间缓了会儿,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问:“现在能听到了吗?”
梁威喘着粗气,嘴角漏出条血线,费力的睁开眼,瞳孔溃散的看着眼前黑黑白白色块奇异的脸。
“能听到了吗?”又问了一遍。
睫毛动了动。
周绪起捏起他的脸,平静的问:“为什么不躲?”
“咳!”喷出口血,破布声带撕裂,停了会儿,时断时续的开口:“咳,谢……”
周绪起拽着他领口的手收紧,目光阴翳。
“呼……”梁威喘了口气,“谢,谢致……”
“谢致予后、后面……也、也没没……”
“没躲……”
“草你妈!”
拳风掠过肿如发面馒头的脸侧,梁威闭了闭眼。
砰——
硬如铁石的拳头席卷着气流砸上发霉的砖块,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血顺着血肉模糊的指节蜿蜒而下。
周绪起撒开过度用力的手指,沾满粘稠鲜血的拳头从墙面离开,沉默的摸出兜里因激烈动作四角凹折的东西,重新蹲下。
不断爆血的指关节找不出原来的模样,血液滑进戒指和指缝的缝隙间。
他指腹顶开烟盒,力气不够只能暂时放弃打火机,缓慢的抽出根烟。
指尖伴着疼痛发颤,烟盒掉落,重新捞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机,手指努力摁了好几次错开,都没打着火。
太疼了。
周遭寂静,不时响起的梁威小弟的痛呼好似在很远处,郭理理和陆冬这边的人都看着蹲在地上染了一手血的人。
男孩子低头间不经意露出发尾短短的发茬和后脖子凸起的脊骨。
忽略眼下的环境和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瞧上去是个安静得令人默然的性格。
咔嚓——
明艳的火光亮起,照出墙角蔓延丛生的藓类植物。
他注视着烟头一点点变红,一寸一寸,冷漠的开声问:“多少个?”
“……”
“你在他身上烫了多少个?”
“……”
“咳咳……三,三个……”
“好。”
指尖发力,滚烫的烟头破坏肌肉组织,势如破竹,仿佛大火烧心。
烧焦气味弥漫,一,二,三。
……
周绪起抖着手在溅了几滴血的地上按熄烟头,低头将散落的烟盒及火机收好,烟头一道揣进兜里。
“你的手,”郭理理拎着医药箱走进散开的人群,指了指他滴血的手,“手,处理一下。”
周绪起脸色难看,嗯了声,翻开她放在他面前的医药箱挑出纱布。
……
“理姐,冬哥。”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鲜血浸湿白纱,“别告诉谢致予。”
话落,巷角的人指尖陷进砖缝,生生刹住往外奔去的脚步。
“算了……”周绪起三两下随心缠好纱布,皱着眉咕哝,“算了,告诉他也行,反正……”
话音飘散在血气冲天的巷子深处,斜阳逐步退出深巷,血味冲得藏在暗处的人哽咽。
—
“你们没伤到吧?”周绪起甩了甩裹着白纱的手问眼前杵着的几人。
“没有没有。”陆冬碰了碰嘴角的淤青,扯出个笑,“小伤。”
周绪起接过递来的东西,套上校服外套和他们一道往学校里走。
期间听到陆冬絮絮叨叨:“妈的,打老子的脸……”
他笑了一下,眉间的阴云散去几许,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我也被打了。”
陆冬扬了扬眉,拍拍他的肩一秒变悲痛,“兄弟,我俩这么好看的一…不,两张脸……”
“行了,”郭理理无语,“陆冬你个大男人打个脸怎么了?”
“打脸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陆冬眉毛竖起。
郭理理被他引申的含义逗笑,“哈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站在边上垂着手往前走,很浅的扯了扯嘴角。
……
十九中面积不大,比一中小上许多,不过走几步路的时间就达到了目的地。
“到了。”陆冬低头开锁。
一路上避着老师,终于到了。
周绪起和他击了个掌,“谢了!”
“客气,交个朋友。”陆冬觉得周绪起非常合他的眼缘,起码脾气比谢致予那个冷冰冰的木头块好了不知多少。
周绪起走进狭窄的播音室,陆冬打开机器开关,手上操作了一番,将话筒递给他。
郭理理抱胸站在门边观察外面情况,守了会儿门,听到里面的动静偏头望了他俩一眼。
呲——
广播突然发出锐利的吱呀声,像电流噼里啪啦电击某种东西的声响。
接着有人在调试话筒:“喂?喂?”
突如其来,略微低哑,腔调简洁的陌生男声令一栋楼的人纷纷抬头。
郭理理站在外头比了个ok的手势。
陆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立着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但他还是带他来了。
话筒隐约被拍了两下,各大教室内的同学视线看向讲台上方微震的广播。
一声清脆的清嗓。
暂且恢复清亮正常的男声极富好听腔调的开口:“十九中的同学们晚上好。”
声音流利坦荡,“我是一中的周绪起,你们之中某些人可能知道我的名字。今天站在这里是想和同学们说一件事。”
他毫无停顿的道:“以后谁和梁威走得近就是和我作对。”
算珠脆响的声调哐当下砸,十九中所有在校教职工及学生瞪着叭叭作响的喇叭。
卧,卧槽!
“……很抱歉打扰大家。”
“再重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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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半小时前又忘了爱大家
补上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