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投射到阁楼间的缝隙中,为单调的楼房刷上一抹橙色的油漆,站在原地看去,显得宁静而美好。

  谢致予手搭上脖子揉了揉,试图缓解脊背的僵直。

  收银机后方的桌子上放着杯果茶,底下压着小票。

  随着叮咚一声,一位新的客人在机械音的欢迎光临声中进了门。

  客人是位年轻女子,挑染着红紫色的披发,穿着短裙,脚上蹬了双长靴。

  谢致予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变,低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请您往里面去挑选商品。”

  女子站在收银台前没动,听到这句话开口了:“帅哥,加个微信呗。”

  声音和她的外表相比,年轻了好几岁,甚至有些稚嫩,是女生的声音不能称之为女人。

  谢致予机械地重复:“请您往里边走,谢谢配合。”

  女生先泄了气,嘟囔了句:“谢致予你还是这么没意思。”

  谢致予装作没听见。

  郭理理也没觉得被怠慢了,或者说她习惯了谢致予这副淡得跟冰沙似的鬼德行。

  仿佛自己家一样绕到收银台后方,郭理理抱着手靠在桌边看他:“梁威那傻逼是不是又找你了?”

  谢致予动作一顿,接着连贯起来:“没有。”

  “没有?”她单手撑着桌子,困惑道,“明明那谁昨晚和我说,你和梁威遇上了。”

  谢致予继续贴着标签,眼都不抬:“那是遇上了。”

  不是他找我。郭理理听出言外之意,一时被噎住,不可置信地说:“谢致予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脑子有病,你竟然还帮他说话?”

  谢致予不懂她的脑回路,说:“我哪里有帮他说话。”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说你还否定我,反正你怎样都有理咯。”

  谢致予:“......”

  他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谁才是怎样都有理的那个。

  郭理理越想越气不过:“又给我沉默,沉默,你说句话会死啊?”

  谢致予:“嗯。”

  郭理理:“.....”

  她想上去踹谢致予一脚,想了想,不是很敢,最后在原地跺了跺:“我摊上你这么个朋友,我真的是.....”

  谢致予没出声,等她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完,说了句:“你要不要买东西,今天有活动,打七五折。”

  郭理理的牢骚被强势阻断:“......”

  一时没话了,拍了拍脑门,指着他:“你有种。”

  谢致予“嗯”了声。

  “.....”郭理理出了口气:“行。”

  谢致予刚要请她走,身后人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嬉皮笑脸,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郑重地说:“你既然转去一中了,就在那儿好好过。之前那些屁事都不要管了。”

  她手指环着果茶的塑封盖外沿,无意识地带动整个塑料杯缓缓转动起来,目光却放在前面那个背影上:“明眼人都知道,梁威他哥那事和你没多大关系,是他找不到撒气的地方,硬将全部脾气撒到你身上。”

  郭理理顿了顿,接着皱起眉,语气懊恼:“要不是那会儿我不在,我能让他这么欺负你?”

  “你也是,好好的长了一张嘴怎么就不会说话?你那会儿要是告诉我,别说他哥,我能叫人把他打得连他妈都不认得。”

  一通输出,她缓了口气,手从杯子上拿下来轻轻扣住桌沿。

  缄默了几秒,开口道:“谢致予,你就这么自责?”

  最后一句话放得很轻,带着浓浓的不解。

  谢致予安静地贴上最后一个标签,半晌才说:“我没有自责。”

  “那你他妈跟个闷嘴葫芦一样被人欺负了半年?”

  “我只是不想理。”

  “你放屁!”

  郭理理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音调过高了,瞬间掉下来,她咳了两声:“反正我跟你说,这事压根和你没关系,就算有那也类似于你那千八百的头发和一根头发之间的关系——掉一根头发能有什么影响,知道了吗?”

  谢致予知道她比喻一直很行,但没空理她,他正在帮客人过机,全部商品扫完后,说了句:“五十二,麻烦出示付款码。”

  郭理理见说不动这鬼德行,抬脚往他腿上虚踹了两下:“真是能得你。”

  踹完,无聊地四处看了看。

  谢致予送走客人后回过头来,带着点叹息地说:“快上晚自习了吧,你还不去?”

  有种姑奶奶快走的感觉。

  郭理理没理他,涂着白色指甲油的手拎起桌上喝了一半的果茶,有些讶异地问:“这是你的?你会喝这玩意儿?”

  谢致予看了眼她手上拿的东西,没反驳。

  郭理理多少品出点味儿来了,眉毛一挑:“好哇,我当初追你的时候给你送了多少杯你都不要,你和我说因为你不喝。合着你不是不喝,你只是不喝我送的?”

  她赶在谢致予伸手过来前拿起桌上的小票,“这——”

  刚看了一眼,声音顿住了,“小孤僻?”

  她看了看小票上的果茶名称,又看了看贴在塑料杯杯身上的标签。

  数数字数,一样。接着对比字形,一样。

  “小孤僻?”郭理理不懂了,“你外卖名叫小孤僻啊?”

  “不是吧?”她看着谢致予没什么表情的脸,沉默了会儿,灵光乍现:“这是别人给你点的吧?”

  谢致予:“......”

  “我靠,绝对是!”郭理理看他那样儿,盖棺定论。

  “咦——”她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来了,撂下果茶,搓了搓胳膊,“什么玩意儿,叫这么暧昧。”

  她瞄了眼谢致予那张死人脸,表情变幻莫测,试探地开口:“你....交女朋友了?”

  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够快啊兄弟,才去一中两三个星期就找到女朋友了。带出来给我看看呗,我倒要看看是谁拿下了我都没拿下的人。”

  停顿了下,又说:“我收回之前说你这种死直男一辈子没女朋友的话,是我有眼无珠,井底之蛙,一叶障目了。”

  谢致予眼皮跳了跳,半晌才开口否认:“没有。”

  “没有什么?”郭理理问。

  “没有女朋友。”

  郭理理:“?”

  她扇了扇小票:“那这是什么?”

  谢致予:“小票。”

  郭理理:“.....”

  她扯着粉粉紫紫的发梢,谢致予又送走一位客人,开口解释了句:“朋友给点的。”

  “你哪个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郭理理问。

  跟前人没说话,她两根手指捏着小票无师自通:“一中的?”

  “你一中的朋友,新交到的?”

  谢致予还是没说话,郭理理当他默认,然后问:“男的女的?”

  “男的。”谢致予说。

  郭理理:“啊。”

  这世道,俩男的都这么让人头皮发麻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声清脆的口哨。

  抬眼一看,脑子里蹦出来两个词——帅,酷。

  好他妈酷。

  面前站了个单肩背了个小包的男生,背包带子扯得很长,攥着背带的手食指上套了个截面菱形的戒指。手指很长,脸也好看,高鼻梁,眼睛弯起来带电。

  郭理理情不自禁地回了个口哨。

  周绪起正和谢致予打招呼,听到这声,才注意到他后边有个人。

  郭理理扫了两眼就发现这两人认识,先一步上前站到谢致予旁边,眼睛却盯着那男孩问:“这位是?”

  谢致予看她这德行,头上冒出几个点儿,用惯有的冷调嗓音说:“朋友。”

  郭理理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他,问:“一中?”

  谢致予点点头:“嗯。”

  郭理理愣住一秒,眼睛瞟向那张还摆在桌上的小票,“那个——票?”

  谢致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霎时,郭理理触电一样什么都明白了。

  周绪起看着眼前这两人的互动,拍了拍脖子,视线落到郭理理紫粉色的头发上,也发出个疑问:“这位是?”

  谢致予让他让开别挡到其他客人,才说:“十九中大姐大。”

  周绪起呆滞几秒,连忙伸出手:“大姐大好。”

  接着夸了句:“头发颜色很好看。”

  郭理理:“......”

  她笑了一下,咬牙切齿,又一个死直男。

  难怪叫什么小孤僻,死直男都基死算了。

  “朋友你好。”郭理理伸出手和他握了下。

  握完,周绪起想收回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摸了几下。

  郭理理本着能摸则摸,能撩则撩的原则,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帅哥,加个微信呗。”

  周绪起看到自己的手被大姐大控制住了,当下没敢拒绝,掏出手机说:“好。”

  郭理理满意了,放过他的手。

  周绪起扫了大姐大的二维码发送好友申请,为了不挡住客人,同时绕过收银台前往后挪。

  大姐大看着他发过来的申请信息,嘴里念念有词:“周....周绪起。这名儿怎么这么眼熟?”

  “对了!你是一中那个帅哥!”郭理理捧着手机说,“哇塞,我加到微信了。”

  周绪起一脸状况外地试探道:“....您认识我?”

  “认识啊。”

  他心里咯噔一声。

  郭理理说:“消息稍微灵通点,混得开的人都知道你。”

  “都知道一中有个跳舞很好的帅哥,你上学期在你们学校晚会上跳舞的那段视频我存了,还有这学期军训唱歌的视频我也存了。”

  “.....”周绪起心咯噔咯噔碎成几瓣又沾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荣幸荣幸。”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名气这么大。

  一和十九隔了十七个数,这还能传到十九中去了。

  郭理理拽着他继续讲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周绪起上下拉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所幸谢致予下班时间到了,把他们往外赶,脱下衣服和下一个时间段的人交班。

  值班大哥来的时候,看了眼旁边拉扯的一男一女,长得都挺扎眼,于是问另一个扎眼的少年:“你朋友?”

  谢致予点点头,应了。

  “我们先走了。”

  “好,要去上课了是吧。”

  “嗯。”

  “.....”

  郭理理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公交站。

  谢致予问:“你跟着来干什么?”

  “我上学啊。”

  “行。”他没话说了。

  怼到了人,郭理理笑了两声。

  站在周绪起旁边,突然抬脸问他:“谢致予是怎么和你交上朋友的?”

  像嘀咕一样地接着说:“他那种锯嘴葫芦,在十九中待了一年也没交上朋友。”

  当然,除了她以外。

  周绪起怔住,回想着她的问题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郭理理正等他回答,谁知下一秒,人没了。

  她看着谢致予把周绪起拽上车,喊了声:“谢致予你....草。”

  公交车启动,车后门个高腿长的少年朝她挥了挥手,书包带子垂到胯下,看嘴型是在说大姐大再见。

  郭理理:“.....”

  果然和谢致予一道的,没一个好东西。

  天色暗淡下来,抬头仔细找找或许能找着天空中散发出微弱光芒的亮点。

  不容易发现,但它就在那儿,一抬头就能看见。

  月亮总是在天未暗的时候出现,郭理理视线落到空旷的马路上。

  真神奇。她出神地想,像谢致予这种臭脾气,竟然两三个星期就能找到个能够和他一起上下学的朋友。

  郭理理感慨狗类进化了,社交能力大幅度提升。

  而她不知道的是,周绪起也是在听到她说她是十九中的,知道了她是谢致予的朋友后才发送了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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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波叫两个社牛中间夹了个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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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想到不非的文名了,但怕你们找不到还没改,明儿改,别误删了嗷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