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是个两米高的大个子, 哪怕他象征力量的角被针织套包裹也不会让他变得像那孩子牵着的博美一般乖巧可爱。
毕竟浊不是无害的。
被他威胁的女人瞬间就蔫巴了下去,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强悍的精神力抵挡浊威胁的。
这女人原本泼辣凶狠,此时却怕得差点哭了出来。
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样子, 袁安卿有些迷茫。
浊有那么可怕吗?
袁安卿往浊脸上看了一眼,他只看到了故作凶狠,以及那两个角尖端也有毛线钩出来的兔子。
完全看不出半点可怖,浊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袁安卿敢肯定, 如果这女人再凶一些,那浊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浊不可能真吃了女人。
正这样想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食指被牵住了。
袁安卿低下头,他发现牵住他的是那个蘑菇头小孩。
在两人视线相接时, 袁安卿检查了小孩的记忆。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那女人不是她的母亲,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死掉了。
之后小姑娘被伯父家收养,但伯父在她四岁时也出了意外。
随后两年的记忆便只剩下了痛苦。
在这小姑娘的棉袄下面是一具枯瘦且遍布伤痕的身体……被踢踹的,被抽打的, 被烟头和热水烫的, 被油泼的。
记忆里没有关于缝合怪的内容, 和刘瀚秦一样。
袁安卿“看到”小女孩抱膝蹲在角落,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那个伤害了她的伯母。
“看什么看?”记忆里的伯母抽了一口烟,头发披散,看起来疲惫又怨毒, “要怪就怪你自己, 你那早死的爹妈, 你早死的伯伯,呵呵, 遇到我这么个疯子伯母。”
伯母朝她走过来:“我不信什么克父克母……”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把烟头摁在了小女孩的胳膊上。
“要怪就怪你倒霉。”
“想照顾你的人都死啦,你也该死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没有人喜欢你。”
“你活到了现在,这大概是你这辈子遇见的最倒霉的事。”
袁安卿收回窥探,眼中的金色隐秘在黑暗之下。
“哥哥?”小女孩歪了歪头。
袁安卿纠正她:“叫叔叔。”他比对方大了二十九岁。
“叔叔。”小女孩从善如流地改口。
袁安卿嗯了一声,随后他伸手从小女孩手中接过了狗绳。这只狗是小姑娘偷过来的,回头还得还给别人。
“叔叔,我要去孤儿院了吗?”小女孩问。
“我不知道。”袁安卿诚实道,“这不归我管,不过八九不离十。”这孩子都被虐待成这样了,如果不收回那位伯母的抚养权,这孩子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问题。
“我去孤儿院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吗?”小女孩又问。
袁安卿抿唇:“我不知道。”
小女孩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我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我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未来。”袁安卿蹲了下来,“你不该问我。”他能探知过去,也能推演一个大致的未来。
之所以说是“大致”,是因为只要一个微小的改动,未来就会与推演的结果全然不同。
所以袁安卿不能做任何的保证。
“那有什么意思?”小女孩撇了下嘴,“如果我明天就死掉了呢?”
袁安卿差点接了一句“那也不错”,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思维不太符合常理。
“明天就死掉?”浊蹲下身看向小姑娘,“你这么年轻,怎么想这些破事啊?”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往袁安卿身后躲了躲。
“不准躲他身后!”浊凶巴巴地呵斥小姑娘的动作。
小姑娘僵住了。
“他是我的,你想要就自己找一个去!”浊说,“我可以把我爸妈介绍给你。”
袁安卿:……
浊的父母没法长久地存在,介绍了也没用。
“而且你才多大?”浊问小姑娘。
“六岁。”小姑娘老实回答。
“对啊,你才六岁,我和这个叔叔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你应该找个八岁以下的人寻求安慰。”浊认真道。
“你在骗我。”小姑娘皱眉。
现在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亚人的寿命都不止百年,三四百岁才生孩子的人多的是,差二十多岁实在不算什么恐怖的年龄差,哪有什么六岁只能找七八岁朋友的规定。
“反正你不能找他,他是我的。”浊不管小姑娘,他一不尊老,二不爱幼,他只是天然地讨厌这个小孩依偎袁安卿的样子。
为什么呢?
浊看了一眼旁边的郑晓岸,他就不在意郑晓岸和袁安卿的互动,也不在意郑晓岸坐那个专属于他的椅子。
郑晓岸也是个小孩。
莫名其妙被看的郑晓岸冲着浊笑了笑,浊也冲他笑了笑。
笑过之后他又看向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看起来很纯粹,郑晓岸在他们家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拘谨在的,而且郑晓岸的年龄有那么大了,不可能再流露出幼童般纯粹的依偎。
纯粹的依偎……
就像他自己一样。
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表情变得更加凶恶。
一旁的郑晓岸差点以为浊要揍小孩了。
但是浊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表情凶恶地僵在那里,一直等到警察过来。
警察把他们都领走了,而浊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那个孩子身上。
袁安卿和浊只是简单地做了个笔录,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小孩正在调解室休息,而小孩的伯母则进了审讯室。
“我讨厌我自己。”浊一句话把袁安卿给吓到了。
浊是个相当自恋的怪物,他这一辈子仅剩的一点反思和自卑都用在谈恋爱里头了。此刻什么都没发生,浊忽然就讨厌他自己了?
“呸,真恶心。”浊表情越来越难看。
袁安卿伸手敲了敲浊的角:“你怎么了?”
“我只是发现我成长了。”浊如实说,“我讨厌那种脑子空空的家伙。”
“脑子空空?”袁安卿没听明白。
“就是看起来什么都不懂,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姿态,特别招人。”浊啧了一声。
“招人?”
“一副小可怜不自知的样子,让人想去抱抱他。”浊咬牙切齿。
袁安卿看着浊愤慨的脸:“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要我抱抱你?”
浊微微睁大眼睛:“可以吗?”
袁安卿轻叹了一声,他伸手搂住浊。
……
审讯室里,正在被女警安慰的小姑娘忽然捂着胸口痛呼了出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一旁的女警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要抓住小孩的胳膊,可这孩子的手上还有伤口,她不敢捏下去。
原本这孩子应该直接送去医院的,但小姑娘死活不肯,挣扎得太厉害,身上结的痂都破裂了,只能暂时放在这儿安抚着。
“医生过来了吗?!”女警拔高声音问自己的同事。
随后她看见这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药送入口中,随后拿起桌上的水吞咽了下去。
“你吃的什么?”女警又被吓到了,“药不能乱吃的。”
女孩捂着肚子低头没有回答。
在过了十几秒后,女孩才终于抬起头冲女警笑了笑:“我没事了,姐姐。”
浊太过敏锐,明明他没有属于缝合怪的记忆,浊依旧不喜欢他。
就像他厌恶浊那样。
浊这个给尾巴套毛衣的怪东西真是烦死了!审美真糟糕,呸!
……
“呸!”浊还在膈应刚才那个可怜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