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岸胆战心惊地坐在沙发上, 等待袁安卿给祂检查生物试卷。
然而袁安卿好半天都没发出不耐烦的单声调,郑晓岸有些迷糊,难不成这一次祂写的还挺好?
这样想着, 郑晓岸抬起头,祂正好和盯着祂看的袁安卿对上视线,那一刻郑晓岸感觉自己快心肌梗死了。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袁安卿推了下眼镜。
“您, 您说。”郑晓岸咽了口唾沫。
“你是有点怕我的,我能看出来。”袁安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扫兴的,不然他也不能三十多年都没交过一个朋友。
“还好。”这话郑晓岸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袁安卿又说:“我想麻烦你和浊玩一玩。”
不等郑晓岸回应, 袁安卿又说:“你在我们这儿住不了几天,浊他对你很感兴趣, 他说话不太好听。不怕你笑,他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几个同龄人, 更没有交过朋友,你敷衍着和他玩一玩就成。”
“当然了,我这提议有点奇怪。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袁安卿也不是很适应聊这些。
“怎么玩?”郑晓岸也想玩, 祂不想做试卷了。
“你之前上学的时候想要去哪儿跟浊说一说就行了。”郑晓岸身上能够用的零花钱不算多, 这么大的孩子玩性肯定是有的, 只要郑晓岸能自在一些玩起来,那浊估计也开心,“浊的行事在你们看来可能有点古怪,不过他没坏心眼的。”
“行啊。”郑晓岸到说这里, 表情又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了?这样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吗?”袁安卿问祂。
“不不不, 不是。”郑晓岸连忙摆手, “就是咱们一起玩,能不能多加一个人。”
“嗯?”袁安卿有些不懂。
不等郑晓岸说, 他们房间的门就开了。
“你们俩在聊天吗?”浊推门进来。
按理说浊是不该离袁安卿太远的,但现在他们在政务大楼,白天找浊有些事,袁安卿就陪着郑晓岸在这写作业,不然袁安卿即便声音再小浊也是能听见的。
“无聊说了点话。”袁安卿挪了挪位置,“白天跟你聊什么?”
“让我帮忙吃几个劣等分化体呗。”浊相当自然地坐在了袁安卿身边,他眉头是皱着的,“真的很难吃诶。”
袁安卿起身从一旁的小冰箱里给浊拿了一瓶饮料:“最近劣等分化体好像变多了。”
“那个前救世主陈娇有在帮忙处理啦,不过确实变多了。”浊接过饮料,猛灌了一口,“那个陈娇最近休息得还不错,再过一段时间把她也拉出来工作。”
“她的情绪是比我要稍微丰沛一些。”袁安卿觉得陈娇以前起码还有朋友,“她一来就自寻死路,大概还是有比较浓烈的欲望在身上的。”
“嗯?这话怎么说?”浊又喝了一口。
“有求而不得容易生死意。”袁安卿说,“如果无欲无求满不在乎,那也没必要找死了,死和活也没太大的区别。”
浊的眉头皱了起来。
袁安卿察觉到自己把话题带向了沉重的地方,又转话头,“明天我们找个地方玩去吧。”
“你想出去玩?”浊有些意外,哪怕他俩在一起了,袁安卿也不见得有多活泼。
“郑晓岸好歹也是个客人,天天让祂写卷子也不好,回了学校祂有的是卷子写。”袁安卿看向郑晓岸,“我刚才跟祂商量,之后祂选地方,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浊看向郑晓岸。
郑晓岸点点头,有些腼腆,祂也是有点怕浊的。
“祂说还想带个人,我还没听全,你就进来了。”袁安卿知道郑晓岸是不可能主动提的,这对于内向的小孩来说也算是个心理负担,在郑晓岸答应之后,袁安卿便主动提了这件事。
“多带个人?”浊愣了下,随后他又探头询问郑晓岸,“多带个男的还是女的?”
“女孩,同学。”郑晓岸细声细气地说。
“哦~”浊懂了,“你成年之后要分化成男人啊。”
郑晓岸的头低了下去:“这个东西是随机的。”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青春懵懂是正常的,但郑晓岸祂们这一亚种有个麻烦,就是祂们的分化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没法自己选。
“哦~也就是说你和那个女孩以后不一定是情侣还是姐妹。”浊乐了,“你好倒霉诶。”
“不可能是情侣的。”郑晓岸的脸通红,“人家条件又好,成绩又好,怎么可能看的上我?”
“那你找她干嘛?”浊觉得郑晓岸这纯粹是脑子有问题,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袁安卿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和那女孩的关系怎么样?”袁安卿问郑晓岸,“你觉得你单独请她一个,她会来吗?”
“不知道。”郑晓岸垂下了头。
“别人是女孩,单独跟人出来家里肯定都不放心的。”袁安卿往后靠了靠,“你最好多约几个人,男同学女同学都叫上,混在一起。”
“这样太麻烦你们了。”人一多,花的钱也多。
“不麻烦,你们又不是小学孩子,用不着人管,我和浊也是需要出去玩的。”袁安卿解释,“跟你们一起还热闹些。”
浊显然很有兴趣:“你们选地方呗,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真的可以吗?”郑晓岸有些心动了。
“可以的。”袁安卿点头,“一起去玩一玩吧。”
“那,那我去发消息了。”郑晓岸掏出手机。
“等等。”袁安卿打断祂。
郑晓岸顿住。
“我给你转一些钱。”袁安卿说,“你给你的同学们买东西说不定能用上。”
“啊?不不不!这样就太过分了!”郑晓岸连忙拒绝。
“你不觉得自己能和那个女生在一起吧?”袁安卿说话总是这么不留情面,“我也不觉得你们能在一起。”
“你们聚在一起的机会估计也不多,稍微给别人留下一些更好的印象吧。”袁安卿说掏出了手机。
浊能够感知情绪,他笑看着郑晓岸,他能从郑晓岸的气息里尝到无措和激动的气息,而且郑晓岸特别喜欢袁安卿。
就像看到了一个人生偶像。
浊又喝了一口饮料,他笑得更开了:“真不懂你们磨磨唧唧什么意思,都快成年了还连表个白都不敢的。”
郑晓岸脑袋低了下去:“我,我……”
“你别笑话祂。”袁安卿伸手抓着浊的角把他脑袋拽过来,浊配合着袁安卿的动作哎呦了一声,“你自己胆子也没见多大。”浊独自郁闷的时刻还没过去几天,他现在倒笑起别人来了。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哦。”浊看着袁安卿说,“很亢奋。”
“你感知不到我的情绪。”袁安卿松开浊,垂眸喝茶。
“我长了眼睛,会自己看的哦。”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就是高兴。”
袁安卿勾了勾嘴角。
“你看!笑了吧!”浊立即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的变化。
……
郑晓岸请假的理由是生病,而找同学的理由则是祂病情有所好转,两位远房的哥哥请祂的同学陪祂一起玩一玩。
当天来了六个小孩,高中生本身正是发育期,脱离学校之后一个个活泼激动得很,然而他们在跟郑晓岸寒暄过后就拽着郑晓岸往浊身边凑了。
不得不说,浊不愧是能控制欲望的怪物,他笑起来比身边的袁安卿要阳光多了。
也有小孩看到了袁安卿,但他们不敢上前搭话,总觉得袁安卿有些过于严肃。
郑晓岸身边有了同学,和浊搭话也更大胆些了。
袁安卿看着被孩子们挤在中间的浊,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不知道郑晓岸这倒霉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领着同学去游乐园,也不领着同学玩点年轻人喜欢的室内游戏,祂居然带着同学来爬山。
郑晓岸喜欢的那个女生看着白白瘦瘦的,爬山怎么会让她可能对郑晓岸产生好感,只怕爬到半路心里就开始骂娘了。
不过袁安卿管不着这些,他只是盯着浊看。
他发现浊虽然不擅长应对单个小孩,但面对一群小孩却是游刃有余的。
男生们感叹于浊强壮的身体,而女生们一开始其实被浊给吓到了,不过很快她们就注意到了浊那极具反差的性格,在强烈的对比之下,那群女生也围了过去。
郑晓岸喜欢的那个女孩很瘦,有些矮,她在所有人都围到浊那边时注意到了一旁的袁安卿,还刻意过来打了个招呼,大概是担心袁安卿被忽略不舒服。
袁安卿不喜欢和陌生人产生过于亲密的交流,不过他也清楚这小姑娘一片好心,袁安卿在心里感慨这小女孩家教好,顺便委婉谢绝了对方的聊天邀请,他没那么多话可说。
他攒这个局私心是为了浊能痛快一些,一是浊想学会共情,但以他自己的方法,也不知要努力到猴年马月。二是浊本身是个活泼的性格,再怎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也总得出来找点乐子。
至于袁安卿,他最多能做做表面功夫,不扫兴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该到了爬山的时候,几个小孩结伴往上冲,活泼的几个一步两三个台阶地跑,而腼腆一些的则也被气氛带着参与竞速。
浊却慢了下来,走在袁安卿身边:“这群孩子是最脆弱的。”
“应该是最纯粹的。”袁安卿纠正浊,浊总是习惯性使用负面词汇去形容描述这一切。
“纯粹不是什么好事。”浊说。
“你也很纯粹。”袁安卿看向身旁的浊,“非常纯粹。”
浊挑眉:“我现在觉得纯粹是好词了。”
袁安卿笑了。
他们俩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速度很慢,和那群小孩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你不是蛮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的吗?”袁安卿问浊。
“确实有点意思,不过和他们闲扯淡也没什么意思。”浊往袁安卿的方向靠了靠,“而且我是你的保镖诶,把你扔下的话,你死了怎么办?”
“我可以跟上你们几个。”袁安卿的身体机能其实比那几个高中生要厉害得多,毕竟他的出厂配置改不了。
“那我也可以陪着你嘛。”浊说,“他们像傻子一样地跑,跑几步就跑不动了。”
袁安卿又补充:“那他们就可以互相搀扶着往上爬了。”
“男孩扶着男孩,女孩扶着女孩。”浊耸肩,“那小孩还是没机会。”
“祂就没设想过有机会,青春懵懂时的感情而已。”袁安卿注意到浊的手扶到他的肩膀上来了。
“但我俩就在一起了诶。”浊指的是那个梦境,“难不成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袁安卿:……
他不知道浊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青梅竹马的设定,但他说的也不算错。
“我们俩那时候也没顾及那么多啊。”浊说,“那么年轻就啃一起去了,一看就不是能忍的。”
袁安卿化用了浊的说法:“因为我俩都是孤儿。”
浊:“……”
“我们也没爸妈和家庭限制。”袁安卿想了想浊最开始那怂样,又说,“如果我们任何一方有父母,家庭和谐,估计另一方都会忍着憋着,不敢让对方知道,怕拖对方后腿。”
浊想了想,他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儿:“幸好我们爹妈都不在了。”
袁安卿沉默。
浊又说:“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袁安卿扶额。
那群孩子已经看不到影了,但袁安卿和浊还在这儿慢悠悠地晃,浊陪袁安卿聊东聊西,说了一堆之后他忽然道:“我听到你跟他说什么了哦。”
“嗯?”袁安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坐在休息室里说的我都听到了哦。”浊双手背在身后握紧,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袁安卿,“你让他陪我玩。”
袁安卿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声。
浊声音又紧促了些:“你对我的能力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只要我想听,就算你在顶楼,我在地下室,我也能听得到。”
“所以我每次独处你都在关注我?”
“也不是,我不知道郑晓岸是不是绝对安全的。”浊只是在担心袁安卿的安危,哪里知道会听到这些东西,“你明明都不乐意出来。”
“我当然乐意出来。”袁安卿反驳他,“如果我不愿意,还有谁能把我绑出来?”
“你自己逼你自己出来的。”浊又说。
“我自己逼不了我自己,我只是想出来。”
“你都不玩。”
“我看你笑觉得开心。”袁安卿不认为自己一定得沉浸式享受玩乐,“这世上的快乐有很多种,我就喜欢看你傻乐的样子。”
“傻乐?”浊问他。
“那,阳光开朗的笑容?”袁安卿换了个形容词。
“袁安卿。”浊的脚步忽然停住。
袁安卿看向浊。
浊郑重的将双手都架在袁安卿的肩膀上,随后深吸一口气,忽然凑近袁安卿:“啊!!!”
袁安卿吓得往后躲了一下。
浊当即松开他,乐呵呵地加快速度往山上跑去了。
“我跟你聊正经的,你吓我是吧?”袁安卿把眼镜推回去,随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浊比袁安卿跑得快,但他始终都在袁安卿的前面,袁安卿伸手指尖将将擦过浊的尾巴尖。
浊一边跑一边笑,乐呵呵的声音传到袁安卿的耳畔,袁安卿追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
他站定,捂着腹部蹲了下去。
“怎么了?”浊紧张起来,连忙跑回去跟着蹲下,结果他发现袁安卿是在笑。
浊:“……你吓到我了!”
“抱歉,抱歉。”袁安卿摆摆手,他还在笑。
“你笑什么?”浊不懂,刚才他俩追追赶赶的,袁安卿不生气就算了,怎么还在这儿笑呢?
袁安卿脑门上已经开始冒汗了,这是刚才跑出来的“我笑你在笑。”
“啊?”
“浊,你傻乐呵的声音很像一只大鹅。”袁安卿听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
浊装成熟阴冷模样很有一套,但他真放飞自我时,那个声音粗犷又豪迈,很像是大鹅在那儿啊啊乱叫。
“你?!你!”浊一时哽住了,他的皮肤开始泛红,尾巴都蜷起来了,“你怎么这样?”
“我这一趟确实没白来。”袁安卿笑着说,“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养的是只绵羊,结果你是个大白鹅啊。”
浊伸手就要去按袁安卿,结果被袁安卿躲开了。
这倒不是浊的反应慢,主要是以前他要抓袁安卿,袁安卿也就乖乖站在那儿等他抓,压根不会跑。
浊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睛,而袁安卿这时候已经往山上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在与浊对视时,眼中有金光一闪而过,眼瞳仿佛变换成了一种暗橘色。
“好哇!你以为我抓不到你吗!”浊立即追赶上去。
“大白鹅叨人喽。”
“袁安卿!”
他俩你追我赶,引得艰难爬山的人频频侧目,看起来和他们刚聊过的高中生也没多大的区别。
……
几个高中生在山上的庙里拜过之后就跑出来吹风了,几人围着郑晓岸,问祂这俩哥哥哪来的,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就,就是远房亲戚呗,不久前才联系上。”郑晓岸低头喝了一口饮料,他希望这群人不要问得太详细,不然他真不知该怎么说。
“那个高的看起来有两米多,他是打球的?我看他肌肉也很棒啊?”一个男生问。
“打篮球也没有这么壮实的吧,这种就算变成了丧尸也是个精英怪!”另一个男生插嘴,“抡锤子的那种。”
“你这样有点不礼貌。”郑晓岸提醒他。
“我没说他不好,是说他看着厉害。”男生辩解。
一个短头发女生问:“你那个戴眼镜的哥哥是老师吗?”她都不敢和袁安卿对视的,总觉得袁安卿会是个特别古板的类型。
“不是,他人很好的。”郑晓岸解释,“只是话不多。”
“他长得是很帅,我当时一眼就看到他了。”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皱起眉头,“但待久了之后我感觉他好像咱班的物理老师,就是总板着脸的那个。”
“确实,气场很强大。”
他们话音刚落,袁安卿和浊就跑上来了。
“你抓我尾巴我会生气的!”浊嚷嚷着向前跑,袁安卿抱着他的大尾巴,眼镜都歪了。
袁安卿完全没有被浊的恐吓吓到:“你生气了你想把我怎么样?”他的头发有些湿了,气喘吁吁的,他终究不是浊,爬到山顶还是会觉得腿支撑不住的。
“我能把你怎么样嘛!你总是这样耍无赖。”浊把袁安卿整个人都给举了起来。
袁安卿乐得休息,干脆靠在了浊的身上。
他仰头,脑袋枕在浊的肩膀上。
浊咽了口唾沫,因为袁安卿的喉结就在他嘴边,浊甚至能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你又逗我玩。”
“嘿。”袁安卿没有否认。
一旁围观的高中生们:……
“刚刚路上发生了什么?”短发女生问,“那个戴眼镜的哥哥是被调包了吗?”刚才还冷冷淡淡的,气场和他们物理老师似的,现在怎么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
袁安卿注意到了他们,他拍拍浊的手臂,示意浊松开自己,随后又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无缝切换到冷淡的状态,随后他还向那群高中生点了点头:“你们好,你们上来得挺快啊。”
高中生尴尬地笑着打招呼。
他们知道了,这个戴眼镜的哥哥确实没被调包,他是只对那个大个子温柔。
人家小情侣的事儿……
“诶诶。”有个男生意识到了什么,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郑晓岸,“你不说这俩是你远房哥哥吗?他俩没有亲缘关系吧?”
“没,没有。”郑晓岸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迅速解释,“戴眼镜的是我真亲戚,大个子是我哥的对象。”
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浊隔得远,但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那个小崽子认你做哥哥,把我当外人。”
“你很介意?”袁安卿问他。
“你好受欢迎哦,我有点吃醋诶。”浊掐着声音说话。
袁安卿把浊的脸捏住拿来,随后他的动作顿住了:“那儿?”
“什么?”
“那儿,劣等分化的气息。”袁安卿指向了他所看的地方。
这座山还算高,几乎能把整个城市的风景看个大半,刚才上山的时候袁安卿和浊打打闹闹没注意那些,现在到了山顶上他才注意到城市里那些扎眼的雾气。
丝丝缕缕,看起来像是扎在地图上的针。
它们看起来没有欲望气旋那么恐怖,但就像溅在白衣上的点点污渍一样,格外扎眼。
“越来越多了。”浊也说,“他们的味道真的很难吃,像是臭鱼腐肉。”
“白天他们有什么头绪吗?”袁安卿问浊。
“白天他们说这是那些反抗组织搞的。”浊的尾巴圈住了袁安卿的手腕,“很麻烦,跟臭虫一样的。”
“陈娇有在帮忙?她进度怎么样了?”袁安卿又问。
“她还在摸索啦。”浊说完就发现那些劣等分化体的气息动了。
那些不是很强烈的气息朝他们飞了过来,浊瞬间警惕,然而那些气息没有攻击的意思,它们飞到了袁安卿面前,随后便开始围绕着袁安卿飞舞。
还有一些气息停留在城市各个角落,那些是已经彻底劣等分化的个体。
“你是怎么做到的?”浊惊叹于袁安卿周身气息的乖顺。
“不知道,我只是在脑子里叫他们过来。”袁安卿伸手点了下环绕在自己周身的气息,那些气体成像是被风吹散的粉末一般外扩,随后又收缩回来,继续围绕袁安卿飘荡。
“这里面有很恶心的味道。”袁安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味道不像是他闻到的,更像是他“感知”到的。
“是烂肉的味道啦。”浊又说。
一旁的高中生们看不到这些气息,所以袁安卿和浊的行为在他们眼中就有些怪异,好端端的对着空气戳来戳去干什么?
“你吃过的那种?”袁安卿问浊。
浊点头,他觉得自己委屈坏了,天天吃这些发烂的玩意儿,感觉味觉都要坏掉了。
“郑晓岸身上有没有这种烂肉的味道?”袁安卿问。
“没有。”浊看了眼郑晓岸,又说,“他闻起来像个活人。”
闻起来像个活人是什么形容词?
不等袁安卿吐槽,原本被收走气息的地方便再次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烟雾。
这些东西收不干净?
袁安卿眉头皱起,他总觉得周身的欲望气息和那些混乱堕落的不一样,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那些救世主的血肉?”
“啊?”
“死去救世主的血肉,只是一种猜测。”袁安卿起码可以肯定那些人是身体出了问题,就像被寄生了一般,寄生后出现幻觉,只清除幻觉是没有用的,必须把那些寄生虫一并挖出来。
袁安卿总觉得那股臭味格外冲,像是要穿透他的身躯直抵灵魂。
这种恶心感是从未有过的。
“第五个。”
“什么?”袁安卿看向浊。
浊眨巴眨巴眼:“啊?怎么了?”
“不是你在说话?”袁安卿问浊。
“我没有说话,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浊不解,他的声音还蛮有特点的,很低沉。
“我被误导了。”袁安卿仔细回想也是,刚才那一道声音更像是几个人一齐说话,与浊的声音天差地别,他怎么会认错的?
袁安卿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他眼中金光慢慢亮起来,周围那些雾气就像是被阳光照到的晨雾一般,慢慢地消散了。
“你怎么了?”浊见袁安卿的表情愈发严肃,忍不住询问,“是难受吗?”
“不是难受,是我现在可以确定这场劣等分化与那些前救世主的尸体有关了。”
在他吞噬掉这些雾气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多了两道声音,一男一女,他们在袁安卿的精神世界里吵嚷。
那个男人说:“他们是怕你的,他们要害你,你该想想办法逃离出去。”
而女人则像个氛围BGM一样,不断重复:“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他们的声音逐渐高亢,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吼叫。
袁安卿捂住了脑袋:“两个前救世主在吵我。”
“他们怎么吵你?你现在觉得还好吗?”浊紧张了起来,白天说过,这些前救世主能够感知到被分尸咀嚼的痛苦,这种程度的怨念只怕连袁安卿都会受影响。
“就是声音很大。”袁安卿终于对自己的精神力有了个相对准确的认知。这种程度的干扰应该是能震荡神魂的,但袁安卿只觉得他们妨碍了自己的听觉,完全无法与之共情。
“我们去长凳那边坐一下。”
“怎么了?”浊还在担心,“你是走不动了吗?”
“不是,他们想要吵,我就进去听他们吵一吵。”袁安卿脸色冷了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吵出什么不得了的结论出来。
“那我也要进去!”浊不放心袁安卿一个人,“他们还闹我就吃了他们。”
袁安卿看了浊一眼:“我先进精神世界,之后再拉你进来。”他得先确认那里面没有危险。
浊还想说些什么,袁安卿的眼神却已经变得空洞了。
“你又把我扔下。”浊有些不高兴。
而在精神世界里,袁安卿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他们都长着漂亮的脸蛋,只是他们浑身上下也只剩下了脸蛋。
脖子以下是白骨,但在没有肌肉牵引的情况下那只白骨的小臂居然抬了起来,伸手指向了袁安卿的方向。
“第五个。”那个女人说。
“你好。”袁安卿礼貌打招呼,“请问您是第几个?”
女性枯骨愣住了,随后她嘴里冒出一句:“二。”
袁安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他又看向了另一位:“您呢?”
男性枯骨歪了下头:“一。”
“两位原来是老前辈。”袁安卿冲着二人点头示意,“那你们现在来找我是有什么诉求吗?”
那两具枯骨大概是理解不了稍微高级些的词汇,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随后又爆发,只嚷嚷着“杀了他。”或者“你是第五个死的。”
这话说得不吉利,但袁安卿却不怎么在意。
精神世界里袁安卿是能够调整个体对时间的感知的。
袁安卿给自己摆了张桌子,又倒上茶,顺便把浊给拉了进来。
浊刚进来的时候也是懵逼的,而在袁安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坐过去之后,浊迅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一屁股坐袁安卿大腿上,一手揽着袁安卿脖颈,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娇羞询问:“安卿,茶。”
他做足了魅惑的姿态,肯定没少看相关的影视剧,那尾巴尖都快扭出花了。
在浊出现之后,两位救世主就把目光落在了浊的身上。
“怪物!”男人说。
“不该出生的东西。”女人补充。
浊想要去看这两位救世主,把脑袋扭到一半又被袁安卿给抚回来了。
“他们还有一些些逻辑。”袁安卿对救世主的强大有了新的认知,不过有逻辑就证明了可以折磨,但袁安卿不会在这儿陪他们干耗着,所以袁安卿用一种昏聩老皇帝看宠妃的眼神看向浊,“看这两个人有什么意思?我们俩玩游戏。”
“游戏?”浊来了兴趣,还真就不搭理两个救世主了。
“怪物!你是怪物!”救世主们嘶吼,“你是个畸形种!要吃掉我们的畸形种!”
浊却不在乎那些骂声,只问袁安卿:“玩什么游戏?”
“看你,你不是喜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这次让我去你的世界线遇见你怎么样?”袁安卿问浊,浊瞬间两眼放光。
之后周遭场景迅速变换,浊也变小,变成了那个角都没长出来的小怪物,而袁安卿成了早早被召唤而来的救世主,他们俩就住隔壁,而且中间居然通了一扇窗。
他们又把从互相嫌弃到亲密的流程过了一遭,等到俩人即将接吻时,他们醒了。
袁安卿没有让外人看自己接吻的恶趣味,他也是有独占欲的。
那两个救世主的怨气是真真实实地经历了袁安卿和浊从幼年到青年的十多年岁月,他们两个从每天每夜的叫喊变得沉默,直到脱离的那一刻他们才终于解脱了出来。
但浊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浊很兴奋:“这次能不能换个全新的场景啊,咱们做农户耕田去可以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袁安卿还答应了。
这次场景变换便成了农村的自建房,而且他们各自都有了家人,是个完全虚构的世界。
随后又是一套化敌为友拉小手,看星星看月亮私定终身,等最后快接吻的时候,他们又醒了。
这次两个怨气都没声了。
浊却又说:“等等!还要!我这儿还有好多新奇想法?”
袁安卿也很纵容:“你慢慢说,我们一个一个试。”
之后无论是什么场景,他们什么身份,周围人什么态度。他们的剧情永远都是化敌为友那一套,反正就是把他们现实的经历搬去了各个场景。
而两个怨气都快看麻了。
就在袁安卿第十三次要带浊去新世界时,那位男性枯骨先出了声:“你们,可不可以等一下?”他的尾音都在颤。
任多美妙的故事,一旦时间线拉得跟现实一样长,并且剧情万变不离其宗时,它就变成了一种折磨,摆脱不掉的折磨。
但对于恋爱中的两人而言却并非如此,毕竟他们只是他们相爱的过程搬到了不同的场景。
“我就知道你们还有逻辑。”袁安卿挑眉看向那两坨救世主的怨气,“装神经病好玩吗?”
“没有装。”女性枯骨说,“我们的逻辑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我看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挺正常的!”浊反驳。
女性枯骨看了浊一眼:“因为我们已经脱离了污秽的肉身,而且这位先生在吞噬我们时把污秽给清理掉了,我们才能恢复短暂的清明。”
“那你们还说我是畸形种?”浊质问他们。
“你本身就是。”男性枯骨看着浊,“你是两个劣等分化的救世主生下来的玩意儿,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罪孽。”
“而你。”男性枯骨又看向了袁安卿,“你该早早地死去,否则往后你有的是罪受。”
女性枯骨深表认同:“你还没有经历第一次觉醒……”
“经历了。”袁安卿打断他们。
“啊?”女性枯骨还没反应过来,显然他们还想多说点什么,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最后变成点点白光融化在袁安卿的精神世界中。
……
现实世界里,几个高中生已经开始聚在一起用手机攒局玩游戏了。
他们看到原本互相依偎在长椅上的两人忽然有了动静,浊怒气冲冲的拉着袁安卿走到平台的护栏旁边,伸手指着护栏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再抓一些欲望。”浊说,“反正那些气息都长回来了。”
“再抓了也不是我们刚才见的那两个,这两位前救世主被分割得太厉害了。”
“反正你把他们抓了。”
袁安卿无奈叹了口气。
于是高中生们又看到这俩人在身边用手指戳空气,戳完又坐回了长椅上,闭上眼睛,像是要休息了。
而在精神世界里,浊对着刚成型的男性枯骨就是一拳,把还没来得及装疯的男性枯骨给打懵了。
“你才该早早地死掉,”浊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挨不过第一次觉醒?”
“啊?你在说什么?”男性枯骨还在惊诧于浊的身份,冷不防就被揍了。
“刚才你已经说过了,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是做什么的?”浊就是想撒气。
“等等,你讲点道理,我现在人是懵的啊。”男性枯骨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先拍死一个你。”浊居然在精神世界开始巨大化了,“然后我要杀掉无数个你!”
“喂!第五位救世主先生?”男性枯骨冲着袁安卿喊。
“我叫袁安卿。”袁安卿自我介绍。
“袁安卿先生!聊一聊吧!你想知道什么都行!”
袁安卿看向浊。
如果袁安卿在精神世界里的身高也算一米八五的话,那现在的浊起码有四米,而且他的脑袋已经变成了遍布鳞片的猩红羊头。
委屈的浊把自己的大脑袋往袁安卿的怀里顶,袁安卿根本没法搂住他,甚至因为浊的动作差点骑到浊脑袋上去。
浊的尾巴垂了下去,是愿意忍辱负重的意思。
枯骨们能感知到浊身上特殊的劣等分化体气息,它肯定是劣等分化的救世主生的。
面前第五位救世主没有劣等分化,这个浊又跟救世主撒娇,所以他们的关系是……
男性枯骨冲着袁安卿点了下头:“我不知道上一个自己说了什么惹毛了您的儿子,在这里我向袁先生您道歉。”这位新救世主大概率是领养了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