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父母回来的那天是个周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航班时间是下午到,但江越早早就到了贺凌家。
这天贺明楼也在,他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忙就给阿姨放了假,给贺凌做饭做甜点,江越来了自然也有他的份。
吃完双皮奶两人出门去机场,走出小区江越想打车,但贺凌拉住他。
“等等,我买束花。”
江越微怔,“不用麻烦了。”
贺凌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红钞给他看,“我爸让我一定要买,买两束。”
小区外不远就有花店,贺凌用贺明楼给的钱买了两束鲜花,颜色搭配以清新的绿为主,是江越妈妈最喜欢的淡雅。
他们一人抱着一束花打车去的机场,到了才发现来接机的竟然不止他们。
衡水的话剧发烧友们早早就收到消息,机场的接机口能看到几个穿着打扮特别文艺的青年手举自己做的接机牌,上面写着:欢迎越馨岚女士回衡水/演出成功/话剧大卖。
江越抱着花和贺凌站在一起,默默看着那些人翘首以盼等他妈。
他们没有等太久,来到这不用一小时就看见话剧《马灯》团队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其中就有江越的父母,担任《马灯》男女主的江清彦和越馨岚。
贺凌一直认为江越的五官之所以生得如此出众就是因为他集合了他父母相貌上的所有优点,他的脸型眉眼几乎和越馨岚长得一模一样,鼻子嘴巴就是像爸爸。
越馨岚最先看到江越和贺凌,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美眸朝两个孩子轻轻挥手,然后转眼就被她的粉丝包围了。
江清彦紧紧陪在妻子身边,似乎也同时担当了安保的角色,帮妻子提粉丝送的礼物,时刻注意着别让人靠她太近。
贺凌看到这一幕心头生出许多羡慕,夫妻恩爱和睦是可以影响很多事情的,江越虽然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从来没有过不安,因为他的安全感来自父母感情深厚,这对他的性格也造成了很大程度的影响。
越馨岚照顾好粉丝后才迫不及待地走向两个孩子,她是一个美到有仙气的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赏心悦目。
贺凌一看她过来了,扭头就把江越怀里的花抱走,让越馨岚成功抱住江越。
“江越,妈妈想你了。”
越馨岚还抱着儿子,那头江清彦走过来手臂一伸把两个人都抱住了。
这一幕太美好也太温馨,贺凌看得出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越馨岚抱完江越便看向了贺凌,她一直清楚记得这个孩子,笑着说:“江越,你帮小凌拿一下花。”
江越反应很快地从一脸愣怔的贺凌怀里抱走那两束鲜花,再笑眼看着母亲温柔地把贺凌拥进怀里。
“谢谢你照顾和陪伴江越,他经常跟我说起你。”
贺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好在这个拥抱并不久,越馨岚抱完他扭头对丈夫说:“都长高了。”
晚上他们一起吃了个晚饭,越馨岚不太了解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什么,所以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准备礼物,而是等吃完饭再带两个孩子去商场,让他们自己挑喜欢的,想要什么买什么,上不封顶。
贺凌是个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人,让他自己选他都很难做决定,他真正想要的也不是能用钱买到的,但越馨岚执意要给他买,盛情难却贺凌就说自己想要一套物理的高中必刷题和数学的小题狂做。
越馨岚听完就和丈夫说:“你看,我就说他们不喜欢什么最终幻想,还好没有买。”
江清彦叹气,“竟然不喜欢吗?我可喜欢了。”
越馨岚跟两个孩子笑他,“我不给他买,他打起游戏就不爱睡觉。”
买完礼物江家夫妇又带着他们去看夜景,还去湖边放烟花,玩到尽兴了才打车回家。
到了A幢楼下,江清彦让贺凌帮他们给贺明楼带一声好,还把演出的门票交给了他,欢迎他们来看话剧。
贺凌礼貌道谢,与他们一家说过晚安了才转身回家。
他回来得有些晚,贺明楼已经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贺凌把手里的演出票还有江家夫妇送给他的红酒都给了他,说:“江老师和越老师问你好。”
贺明楼笑着收下,问他,“玩得开心吗?”
“嗯。”贺凌反应不高,也没有和贺明楼分享自己具体玩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开心的或者有趣的事情。
无论多少次贺明楼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为此感到失落,也常常想如果江燕还在,贺凌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的性格。
他一个人能做的还是太少,再体贴再无微不至也无法弥补贺凌失去的那份母爱。
江家夫妇回来后并未如贺凌所想的住在家里,他们只在回来的那一天住家,之后就一直待在剧院排练,因为总是排练到深夜很晚,回家也不是那么方便,他们干脆跟着团队一起住酒店。
贺凌以为江越至少会觉得委屈,毕竟和父母待在一个城市也要聚少离多。
但江越看得很开,一点没在意,他说:“我父母没有束缚过我,我也不想束缚他们,而且那是他们用生命热爱的工作,他们半生都奉献给了舞台和话剧,我可以理解他们。”
贺凌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他理解不了这种脱离现实的浪漫主义,不过越馨岚和江清彦又不是他的父母,他就算不理解也不会多说什么。
到了周六演出的那天,《马灯》话剧有着装要求,观众必须穿黑色的衣服观看,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都不被允许进场,这一点要求是写在门票背面的。
傍晚贺凌换好衣服,江越在楼下等他们,坐贺明楼的车去衡水的大剧院。
这年头话剧也不算是小众圈,有演出的时候剧院门口还是很热闹的,现场甚至还有越馨岚的应援花墙,设计感典雅唯美的花墙吸引了很多人合影。
江越默默看了会儿花墙上被放大无数倍的妈妈的脸,忽然贴到贺凌耳朵边说:“我感觉这是我爸干的。”
贺凌问:“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粉头是什么意思吗?”
贺凌茫然摇头。
“就是粉丝团头目的意思,我爸是我妈最大的粉头。”
贺凌沉吟片刻,“看出来了,江老师确实很粉头。”
江越每次听到贺凌叫他父母江老师和越老师他就很想笑。
“你为什么不叫他们叔叔阿姨?叔叔阿姨比老师听着要亲切吧?”
贺凌看着花墙上越馨岚美丽动人的脸庞,淡声说:“是亲切,但是我叫不出口。”
时间越是临近检票入场,剧院门口聚集的人就越多。
贺凌他们有VIP票,走VIP通道是不需要排队的,所以他们是最早一批进入剧院观众席找到座位的观众。
贺凌的座位就在江越和贺明楼中间,贺明楼左手边的两个座位还是空着的,没有人来。
“堵车了?”贺凌轻飘飘地问了句。
贺明楼点头,“确实还堵在路上。”
贺凌唇角似乎扯了一下,显得有些冷,“不要浪费人家特意送的门票。”
贺明楼没说话了,低头拿出手机发语音,问对方到哪了,赶不赶得及。
贺凌今晚会坐在这不全是为了看话剧,所以他这会儿隐隐表现出攻击性了,江越和贺明楼心里都有点发紧。
入场时间过半,VIP座位大半都已经坐了人,普通场也几乎快要坐满了,而贺明楼身边那两个空位还没到。
贺凌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杏眼越来越冷。
贺明楼就算和他说一百遍那两个座位不是方一倩母女的贺凌也不会相信,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话剧结束了那两个座位依然是空的,贺凌就当是心里有鬼才不敢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VIP座位也快坐满了,剧院的灯光熄了大半,整个半圆顶的空间瞬间暗下来。
贺明楼左手边两个空座的主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明楼我们来晚了,司机走错路了,时间全折在路上了。”
来人是一对年轻夫妻,贺凌从未见过。
贺明楼微微侧身为他们介绍,“小凌,叫叔叔阿姨,这是我儿子贺凌。”
贺凌礼貌地打招呼,眼神冷静地落在他们身上,“叔叔阿姨好,我爸爸说你们很喜欢话剧。”
“对,大学时就特别喜欢,特别是我老婆,她是越馨岚老师的粉丝。”戴眼镜的男人握紧妻子的手指,“《马灯》的VIP座特别难抢,如果不是明楼送我们票,我们可没机会坐那么前。”
贺明楼又和他们夫妇说了会儿话,贺凌沉默听着,方才聚了一身的冷意和攻击性到这时才悄然卸下。
很快,话剧开幕。
时长三个小时的话剧故事饱满情节紧凑,贺凌这种几乎不看话剧的人都慢慢一点点看进去。
故事的最后,舞台上的葬礼让观众恍然大悟为什么观看演出要求穿黑色的衣服,悲怆哀乐环绕整个剧院,使观众身临其境主角的葬礼,这种罕见的话剧演员与全场观众的无声互动让人不禁沉浸其中,也让贺凌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话剧的魅力。
话剧落幕,演员们手牵着手出来谢幕,江越的父母就站在正中间,贺凌注意到了他们谢幕的第一时间是环视现场观众,之后才开始找江越坐在哪里。
这一发现让贺凌的内心有一丝小小的触动,他仍旧不能理解他们的浪漫主义,于是就连这点触动贺凌都不知道该如何解读。
散场后江越带着他们走向后台,他有越馨岚给的几条手环,戴上手环就可以进出后台。
到了演员们的化妆间,越馨岚和江清彦还没卸妆,其他演员也都在。
贺凌站在一旁安静看着那对年轻夫妻面对越馨岚和江清彦时紧张得说话都结巴的样子,彻底相信了这确实是话剧发烧友,也心想自己应该跟贺明楼道个歉。
他不是认为自己这么怀疑贺明楼是错的,他只是为自己这次确实误会了感到抱歉,不代表下次他不会再怀疑。
江越从放在化妆间角落的纸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贺凌,好奇地问:“贺叔叔去哪了?”
“拿花,他订的花到了。”
“贺叔叔太客气了。”
“应该的。”贺凌顺手放下那支矿泉水往外走,“我去找找他。”
“我跟你一起去。”
贺凌不让他跟,“不用了,你陪你父母,我马上回来。”
江越无奈作罢,“那你小心点,迷路了就给我打电话。”
贺凌点头,轻轻关上化妆间的门。
后台的走廊上人很多,有演员也有幕后的工作人员,大家走路都是恨不得跑起来的样子,贺凌担心妨碍到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都是贴着墙走的。
他有手环后台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就不会拦他,他顺利走出剧院后台,顺着剧院内散场后没有多少观众的走廊找贺明楼。
剧院里有好几个门,他不知道送花来的跑腿是到了哪个门,自己瞎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
他拿出观看演出时调成静音的手机,点开通讯录指尖刚按下写着爸爸的名片,忽然他面前原本安安静静的转角传出小孩哒哒的脚步,女童清脆欢快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她在叫贺叔叔。
贺凌反应极快地掐断未拨出去的电话,面无表情地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他的后背隔着衣服贴上剧院冰凉的瓷砖墙面,他听着转角里贺明楼的声音很意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两个人。
“晓晓?一倩?”
“贺叔叔!我好想你!”
叫晓晓的女孩很会撒娇,声音像云朵一样,听得人心软。
“晓晓,叔叔也想你。”
“叔叔,我妈妈今天带我来看表演了,但是我睡着了,醒来大家都走了。”
贺明楼笑了一下,又关心地问:“身体好点了没有?”
“她好多了。”这是方一倩的声音,“那天多亏有你,我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走后晓晓醒了一直在哭,要找你。”
贺凌垂眼听着,听他爸温柔地哄着另一个孩子,那陌生的小女孩就哼哼唧唧地黏着他爸爸撒娇。
“明楼,这钱是那天你帮晓晓垫付的医药费……”
“不用了,你一个人照顾晓晓不容易,这钱还是留给晓晓吧,给我们晓晓买最喜欢的玩具对不对?”
小女孩的笑声很可爱,但是听在贺凌的耳朵里却无比刺耳,像长满尖刺的藤蔓野蛮缠着他的耳蜗。
贺凌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听他爸爸“可怜”那对母女,越听便越是觉得可笑,可笑原来那天他爸爸那么晚回来根本不是去看望生病的朋友,而是看望那个晓晓。
晓晓是有多可怜?可怜到他爸爸为了别人家的孩子欺骗自己的孩子。
贺凌的杏眼慢慢聚起了骇人的风暴,酝酿起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轻轻站直身体,转身走出了转角,脚下皮鞋的后跟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贺凌先直视贺明楼震惊无措的眼神,又再看了眼一旁同样惊讶的方一倩,最后才看向那个赖在他爸爸怀里,梳着羊角辫的女孩。
“小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做个亲子鉴定吧。”贺凌平静地打断贺明楼的话,他很平静,平静得过头反倒让人心惊胆战。
“我现在怀疑她是你女儿。”
作者有话说:
他不是真的怀疑,他是在发疯报复他爸和方一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