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典为期七日,第一日和第二日,点士斗法。
各宗门参会的弟子可以趁此机会,在演武场与其他宗门的佼佼者切磋,既是对自身的挑战,也是对其他宗门实力的一种试探。
按照常理说,点士斗法,那参赛者点的修士,也应该是与自己水平相差不大的修士。
弟子就老老实实对战弟子,宗师就体体面面切磋宗师。
这样势均力敌,才比较有看头。
过往一千年基本也都是如此。
但这次,因为沈砚枝在仙门大典上的露面,局面发生了很大转变。
首先,是作为东道主的金家少爷,金修然,一上场便指名道姓,要和沈砚枝较量。
全场哗然。
这些来参加仙门大典的人,大多是门派内德高望重的仙尊或者首席弟子,就没有年龄五百岁以下的,皆是各大宗的风云人物。
在自家门派内不可一世的那种。
但就是这些不可一世的人,都不敢贸然和沈砚枝对上。
虽说沈砚枝重生不久,功力应当还在恢复期,但这金家小少爷,年龄不过十七八,就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竟然敢点沈砚枝。
那着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若是沈砚枝这一趟带了七玄弟子倒是还可以推脱,但七玄宗此次参会的人就他一个,因此不论旁人点不点他,只要点到七玄宗,都只能是沈砚枝上。
金修然站在金阁主身边,看沈砚枝的眼神都在发光,难掩兴奋,甚至连自己屋里那还没救活的糟心死人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满心都是:这可是沈砚枝哎!活的清玄尊啊!
他凑在他爹耳边,悄声道:“爹,等我们金圣阁灭了七玄宗,能不能不要杀沈砚枝,干脆把他绑来给我当师尊吧?”
金圣然笑容满面:“想要他做你师尊,还需要你爹我去给你绑来?这次仙门大典,你在沈仙尊面前好好表现,让他收你为徒不就好了?他现在可一个徒弟都没有,和七玄宗的联系也称不上多紧密,若是你能拉拢他,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仅求得梦中情师,也能为你爹一统仙门的大业出一份力啊。”
金修然觉得他爹说的太有道理了。
若是他拜入清玄尊门下,别说他爹对他刮目相看,就连天下人都不敢小瞧了他。
金修然精神大振,朝坐在席间的沈砚枝正式发出了仙家邀战令:“沈仙尊,请吧。”
“这专修邪术的小子居然还敢下仙战令,真是活腻了。”
“纯用正统仙术对战的话,沈砚枝半招就能把他撂下台了。”
金修然对这些评价不以为意,他听说过沈砚枝曾经收过一个魔族弟子,也听说过那弟子的下场,因此他知道沈砚枝厌恶邪魔外道。
所以为了体现诚意,金修然便不耍滑头,正儿八经地和他打。
虽是以卵击石,但他也确实想看看两人的差距,也想确认一下,沈砚枝究竟是否如同传言那么神乎其神,到底配不配做他的师尊。
仙战令发出,沈砚枝抬袖接过,离开席位。
踏上演武场时,他朝金修然身后望了一眼。
那里只有一面迎风飘扬的“武”字旗帜,其余什么也没有。
但沈砚枝总觉得那处射来一道暗流,无时无刻不黏在自己身上,让他很不自在,甚至有几分火烧火燎。
他不想在此地多留,淡声道:“速战速决。”
金修然闻言,手握剑柄,剑刃出鞘一段,能看见他周身金色灵力正在运转,蓄势待发,脸上是难掩的激动兴奋:“那仙尊可要小心了,弟子不会手下留情哦——”
话没说完,演武场外鼓声雷动,清脆的开战信号震响!
不待金修然将他的风花雪月剑完全拔出 ,一抹残影以雷霆之势朝他冲将过来。
手背赫然被一股温和霸道的柔力束缚住,他缩手想退,那力道顺势刚柔并济地一推,即将出鞘的长剑刷地一声归位,与此同时,一道闪着寒光的剑尖搭在了他右脖颈处。
璇玑森寒的剑身都比不得沈砚枝的双眸冻人。
金修然讷讷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人面,心底一下就卸了力。
这他妈……哪里是完全碾压,分明就是降维打击啊。
他这一场,别说证明自己了,他根本连沈砚枝如何出的招都没看清。
金修然全程没感到一点灵气波动,沈砚枝单凭身法,就可以取他性命。
风花雪月剑在强大的冲击力下飞出了演武场,从某人透明的身体内一穿而过,砸落在地。
墨惊堂飘在场外,面露焦急。
他早就料到沈砚枝不一定会听自己的那个劝告,毕竟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提醒,怎么看都很可疑。
但好歹应该有点戒备作用啊,金圣阁一行如此危险,沈砚枝竟然孤身而来,实在是有些胡闹。
七玄宗那么多弟子仙尊,让一个刚重生不久,还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来趟这趟浑水,剩余那些人跟死了也没两样。
墨惊堂敛目,手掌向日,阳光已经不能完全穿透他的身体,而是能投下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影子。
他的魂体在逐渐变实,他发现,只要他在自己的尸身周围待着,每隔十二个时辰,魂体便会由虚变实一分。
到了夜晚,偶尔还会被金圣阁中的巡逻的弟子发现。
因此他最近没事儿便在金修然那屋内歇着,和苦瓜大夫大眼瞪小眼。
那大夫也着实可怜,被这不讲道理的小少爷逼得都快怀疑人生,但还是要给一个气绝之人看病,实在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委曲求全。
墨惊堂今日特意来了趟演武场,见沈砚枝暂时安然无恙,他便想赶回修然阁继续养魂,他如今这虚虚实实的魂体就是废物一个,只有早日回到肉身,才能在危急时刻帮到那人。
却不料他前脚刚回修然阁,没过多久,金修然也回来了。
金修然回来没什么问题,但墨惊堂震惊的是,金修然还把沈砚枝,也带了回来!
墨惊堂杵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从自己旁边路过,金修然的碎嘴子叨叨了一路,没有片刻停歇:“虽然七玄宗的仙尊们个个都很厉害,但修然最仰慕的,还是仙尊您。能当您徒弟的人,那都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吧。”
墨惊堂幽灵似的飘在两人身后,斜斜地瞪着金修然,心道:拍马屁这套对沈砚枝可不管用。你这水平,最多去地玄宗打打杂。
没人能听见他的话,
金修然想拜师的心思都要写在脸上了,沈砚枝却避而不谈:“其他仙尊确实厉害。”
“对对对,我老早就听说药玄尊能活死人肉白骨,可惜我这人天生便对医理不感兴趣,不然……等等!”
金修然突然想起什么,双眼一亮,看向院西的一间厢房。
那厢房便是墨惊堂的尸身暂住的地方。
墨惊堂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猛地意识到金修然想干什么,他顿生慌乱,在金修然开口前,横出一脚将他踢翻,试图阻止他开口。
落在其余人眼中,更像是金修然不看路,摔了个狗吃屎。
但沈砚枝却很清楚,不是。
因为自从踏进这院子起,先前在演武场的那股暗流便重新出现了,而且这次,更强烈,也证明距离更近。
金修然挠着头爬起来,嘴里嘟囔古怪,一边直起身一边道:“啊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对了,仙尊,我有一事相求,我屋内——”
墨惊堂脸色黑沉,掌中聚力,想一掌将金修然拍死,却在动手前一秒出了岔子,因为沈砚枝将金修然拽到了身边。
并且把手护在了金修然肩上。
墨惊堂愣住,怕被发现,于是没再轻举妄动。金修然却似受宠若惊,笑道:“仙尊不用这样啦,我刚才只是不小心。”
沈砚枝没说什么,只道:“你刚才想说什么,继续。”
金修然点头:“哦对对对,我其实是想问问仙尊,能不能请药玄尊来一趟金圣阁,我想拜托他救一个人。”
墨惊堂暗道:完了。
沈砚枝闻言,却是多看了金修然两眼。
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
请怜青来金圣阁?那不是光明正大给沈砚枝搬帮手吗?这样之前非要他孤军赴会又是为了什么?
沈砚枝基本可以确定,金修然对他父亲的鸿门宴一无所知,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他难得对金修然提起点兴致,问道:“救什么人?伤得很重?”
这小少爷十七八岁,杀人如麻,但心智,还颇简单。
或许容易掌控。
听见他的问话,金修然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伤势啊……挺重的。父亲请的神医救了快一月了,也不见好转。”
他这番心虚的话正好被推门而出的江神医撞见,房门嘎吱敞开,端着铜盆的神医怒不可遏,把那一盆血水朝地上一砸:“老夫不干了!足足在这死人身上浪费了一月,简直是白费功夫,救一个死人,说出去恐怕都要遭同行耻笑!”
金修然嘴角抽搐,为了给自己的未来师尊留下好印象,当机立断把江神医朝门外推:“老匹夫!还神医呢,不干就不干!有沈仙尊出马还需要你?滚滚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林商,去给他结账!”
江神医一边朝外退一边指着金修然骂骂咧咧:“一千两!”
金修然冲出去几步:“随便你!”
他倒回屋门,见沈砚住伫在原地,盯着满地血迹没动,道:“仙尊?”
沈砚枝眨眼,回过神,他觉得那血味中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应当是在哪里闻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