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那天】
身边一切的喜悦都隔绝在陈知白身外。
自从确认再次怀孕，他就再也没下过楼，一是第二性别研究所强调为了母子两人的身体健康，陈知白必须待在盛景气息最集中的地方，再则，陈知白也不愿再踏出一步，他连那为自己打造的书房也不愿意再去。
醒来的时间也许会早也许会晚，醒来后，就躺在床上发呆，阿姨端上来饭食就吃一点，吃完又躺回床上，或者最多移步到阳台上趴在栏杆……嗯……发呆。
这次怀孕的日子要难熬很多，对气味变得格外敏感，大部分食物都无法下咽，有一点异食癖，渴食盛景或者盛云星的血液，孕吐严重，双脚浮肿，缺乏足够营养，血糖偏低……还有抑郁。
所有因身体机能产生的毛病都有盛景名下的医疗集团负责，但精神问题没法解决，即使盛景为他找来了不少心理方面的名医，也无济于事。
这次的折磨时间格外得长，盛云星是提前生产体外完成剩下的孕育过程，但这新的孩子足足在陈知白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即使盛景也遵循“医嘱”为陈知白扩宽产道，但仍然不足以到达自然顺产的程度，是一把锋利冰冷的手术刀割开肉体在无影灯下将这个孩子带到人世。
这个新的孩子被取名叫盛云朗。
盛云星没有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妹妹躲到自己房间自闭了一个小时，然后抱着自己的鲨鱼玩偶歪歪曲曲地走到弟弟的婴儿床边，眼泪水堆满了眼眶，看了一眼弟弟哭得更厉害了，扑进保姆阿姨的怀里，“弟弟好丑啊！”
童言无忌的话语逗得保姆阿姨直乐呵，安慰着他弟弟还没长大呢，长大就漂亮了。
只不过这些快乐都与陈知白无关，他甚至在生产后更加抑郁了。
这一次的盛景看上去倒是十分诚恳地善解人意，没有再强迫陈知白亲手抚养盛云朗，也没有让他再进行哺乳。陈知白的位置却依然不是床上就是阳台，一日三餐除了正经食物，托盘上还多了各种花花绿绿的药片，陈知白会将药片往花圃里扔，被盛景发现后，盛景便盯着他吃了一次。
陈知白和盛景对视片刻，在无言的寂静里端起玻璃杯和着水将十几二十几片药片一口吞下，不等吞咽下去便极为痛苦地趴在椅子扶手上呕吐不止，盛景平静地抽出纸巾给他擦拭着沾有秽物的嘴角。
自那之后盛景便没再让陈知白吃药了，他开始听从医生的建议带陈知白出门散心，只是效果甚微。后来盛景把陈知白带进自己的公司，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工位，拿了些无伤大雅的文字处理工作给他做。
陈知白看着桌前的厚厚一叠A4纸和电脑上的文字处理工具界面，茫然无措，搁在腿上的双手不住发颤，尤其是在其他职员进入办公室后症状更加明显，把自己缩在电脑后，试图掩耳盗铃地隔绝他人的注意。
盛景见状叹了口气，只好放下笔将人抱进休息室里，搂住肩膀不住安抚，陈知白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平静，“你如果不想出门，那就不出来了吧……”
陈知白对盛景的决议毫无争议，或者是他就没有发表异议的力气，他只是放任着任由盛景决定他的人生。
街道在迅速后退，又是一年，又要进入夏天的城市，街上的人们已经脱掉了厚重的冬装，往前走，往后走，急匆匆，慢悠悠，老人，小孩，年轻人，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还留在梦中。
陈知白拽了拽盛景的衣袖。
“怎么了？”
陈知白指了指街角的一家面包店。
盛景顺着陈知白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家复古风格的面包店，门口放着绿色的邮筒，一旁的小花架上放着各种盛开的花卉盆栽，橱窗玻璃上贴着应季新品的海报，墨绿色屋檐下挂着招牌，黑色的小板上是精心设计的花体字，这是一家名为维尔丹妮的面包店。
盛景握住陈知白的手，吩咐着司机在红灯后将车停在附近。
面包店前没有停车位，司机最后将车停在了临街，盛景牵着陈知白的手踱步前行推门走进了维尔丹妮。
这家街角的面包店比想象中要更加宽阔一点，一侧有着一小片就餐区，小方桌上铺着墨绿格子，小花瓶里插着白色的百合，油画风格的花田背景墙绘。店里的客人不算多，但一直持续不断，几张小桌一直都被年轻女性们包揽着，瞧见进来两位颜值出众的男性，都往这边分出几分视线，还有悄悄摸出手机往这里拍照的。
两人在店铺中心的售卖区里转悠了一圈，陈知白选了不少，他自己手里的托盘装不下还让盛景也拿上一个，到后面，店员小姐姐直接让他对着菜单点单，算下来几乎把店里的所有品类都拿了一遍，还在收银台边的展示柜里，拿了不少造型可爱的甜点蛋糕。
柜台后的姑娘看着这位大客户，笑容越发真挚，声音也更加甜美：“两位客人可以先去那里稍微休息一下，我们还需要花点时间来打包。”姑娘指了指就餐区刚好空出的位置。
其实也没有等待多久，店员便提着两三个大号纸袋来到两人面前，主调墨绿色的牛皮纸袋上印着缠绕金色丝线的玫瑰，每一份甜点面包都被用纸盒精心打包好，巧克力色的丝带上还缀着纸袋同款花色的小卡片，店员小姐姐还另外拿出两个纸提袋，“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饮品，热可可，这是老板特意嘱咐送给两位客人的，巧克力是能令人心情愉悦的灵药，祝你们永远快乐。”
盛景向店员道着谢，将饮品递给眼巴巴看着的陈知白，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带着泛着糖与蜜香气的甜点满载而归。
车再次汇入车流，陈知白捧着热可可含着吸管小口小口啜饮，盛景看了看车里这几袋面包又看了陈知白终于有些舒展的眉眼，又无奈又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
“……嗯。”
回到别墅后，这几大袋甜点被陈知白在茶几上挨个拆开，摆了满满一桌，但最后也就只吃了一个泡芙和半块慕斯，甚至还没放学回来的盛云星吃得多，茶几上仍然剩下非常多，当然，任性的夫人是不需要考虑这过多的甜点后续的去处。
夜晚的维尔丹妮已经打烊，店里只剩下那位招待陈知白和盛景的店员，店员伸了伸懒腰走进里间，在休息室里拨通了电话。
“我还以为不会来呢……”
“对，按照你说的，标签用的特制的那一版。”
“他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唉……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吧，不过真的没事吧，真的不会调查出来吗？”
店员和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挂掉，手机格式化放回柜子里，换下店员的统一制服，钥匙咔哒一声锁上维尔丹妮的门，走在夜晚稍凉的街上。城市中心的街道，即使街上没有任何人影，明亮的路灯依旧照亮着马路，她的家离这里不远，也就隔着一个街道的小区，走过转角，抬头看着布满星子的天空，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漫上心头。
这同一片天空下的人们在夜晚的时间里做着不同的梦。
陈知白刚刚又射了一次，稀薄的精液从小孔中流出，四肢无力地瘫在盛景的身下喘着粗气，双眼耷拉着，疲软的双手推搡着对方汗涔涔的胸腹，“拔出来吧……不想做了，好累……”
盛景起身，已经射完半软的阴茎从嫣红的穴中退出，被堵着的白精争先恐后地流出，“那我带你去清洗，清洗完就休息。”
“嗯……”
浴室明亮的灯光下，盛景拥着陈知白坐在浴缸里，手指在微肿的穴里抠弄引导着过深的精液流出，陈知白困得不得了，背靠在盛景身上，眯着眼像是已经睡过去，只随着动作偶尔从鼻息间溢出一两声呻吟。
“喜欢甜点的话，我给夫人请一个老师在家来教你怎么样？”
陈知白睁开眼看了看荡漾出波纹的水面，和那在水中漂浮着的精液，没答应也没说不行，只是抬起手臂圈向盛景，“困了……我们快点回去睡觉吧。”
尝试出门的一天就这样落幕，因为陈知白格外的应激，盛景也没再强求，他就还是那样每天在卧室里发呆消耗着漫长的时光，也只有盛云星会来卧室陪他，声情并茂地给他讲述着幼儿园的生活。陈知白也并不是完全不理会，心情稍微舒缓点，也会和盛云星对上几句话。
关于那个叫盛云朗的新生儿，盛景偶尔也会和陈知白提及，会说这个孩子比云星小时候要活泼很多。他这个时候倒是会先问陈知白愿不愿意见见云朗，陈知白显而易见是不愿意的，窝在盛景怀里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出神。
盛景舔吻着陈知白的后颈，“云朗终归会长大的，现在不见，那以后呢？”
陈知白伸腿蹬了蹬盛景，“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些吗？不做就抽出去，我要睡觉。”
“呵呵~”盛景挺腰，嵌在对方体内的性器又往里面进了几分，戳弄着敏感点让陈知白又叫出几声，“谁让夫人总是只有这个时候愿意和我说上几句呢？”
盛景咬着陈知白后颈环紧腰肢将精液射出，“心情好的时候，还是见见吧。”
“没心情好的时候。”
被这样一句话逗笑的盛景也没再说什么，拥着陈知白就要盖上被子睡觉，“今晚我也累了，我们就这样睡吧。明天起床我给夫人洗干净。”
感受着体内虽然不再胀满但是依旧存在感十足，双腿间逐渐干涩的不适，陈知白皱着眉，好半天都没法入睡。
“唉……我是心疼夫人才不继续做的，夫人再这样诱惑我，我可没法保证不再做一次哦……”
啧，陈知白扭过身子亲上盛景，“我会去见的，帮我洗干净吧……”
“夫人这话的意思这是又把我扭曲成威胁了呢？”
“你不是吗？”
盛景咬着陈知白的嘴唇，“这不过是夫妻情趣，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哦。”陈知白推开盛景的脸又回到原来的位置，闭上眼，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搭理了。
钟表盘上的指针转得迅速，明明每天过得那么缓慢，但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星期一个月，陈知白对月度的计算已经失去感知很久，唯一能知晓的就是盛云星又上学了盛云星又放学了，盛云星放假了盛云星开学了。
更明确感到时间已经过去的时候，是盛云星上小学后的一年，盛景早早就接回了盛云星，父子俩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两岁的盛云朗正在主卧里扒着陈知白不放。
对此陈知白是真的想不通，盛云星还好说，至少作秀做了那么几年，但对于盛云朗，他可从来没给过好脸，这俩却一个比一个巴着他，甚至到了狗皮膏药那种烦人度。将人赶开，下一秒就能放声大哭吵得脑瓜子疼，最后实在没办法，一步步退让，已经到了“想贴上来随便吧不理会就是了”。
盛景回来的时候，盛云朗就趴在陈知白腿上玩他的益智玩具，听见盛景叫他也只是抬头叫了声爸爸丝毫没有挪地的想法。
盛云星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足以负起哥哥的责任，于是他上前从母亲腿上抱下弟弟逗着弟弟。
“云星，把弟弟交给保姆阿姨，你去换换衣服，衣服已经放进你的卧室了。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真的吗？”盛云星兴奋着就带着弟弟去找了保姆阿姨。
等小孩子都从主卧出去后，盛景才拿过一个精美的袋子递给陈知白，“夫人，这是你的。”
陈知白没有接过，“我不想动。”
“那可不行，今天夫人是主角，哪有主角不出场的道理，嗯？或者夫人在期待我亲手给你换？”盛景取出袋子里的男式礼服，“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永远都是这样……陈知白接过礼服，当着盛景的面就开始换。
他这些年瘦得厉害，盛家再好的营养也没把他补回来，全身上下除了胸和臀部还有点肉，其余地方和皮包骨也没什么两样，连脸都变尖了许多，头发也长到了腰际，长期营养不良让头发也没有那么丝滑柔软了，结婚戒指也被盛景拿去重新调整过戒圈。即使现在穿上的这套礼服也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但也总给人一种衣服套着骨架空落落的感觉。
由盛景开车，“一家人”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私房餐馆。这家餐馆主打的就是会员制高消费，本地人或者长住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家格外拿乔的餐馆，光是最低档的基础消费就足以劝退八成的民众，即使这样，这家餐馆依然每日兴隆，而今天盛景将这家私房餐馆包场了。
走中式古典主调的餐馆内部餐位没多少，亭台楼阁的造景却不少，流水小桥怪石水榭，一个园林该有的这里面都有，精心妆点过的服务员引导着客人前往包间。
房间中间是造价不菲的餐桌，各种美食已经准备齐全，不过餐桌中间还用个盖子遮着什么。房门对着的一面是完全没有墙壁的，向外望去就是一座假山水池的造景，水池里斑斓的锦鲤在睡莲下游得悠哉。
盛景招呼着兴奋的孩子入座，和“家人”玩着愚蠢至极的问答游戏，让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知白还没来得及嗤笑，盛云星就举手回答了，“是妈妈的生日！”
盛景笑了笑，“云星很棒，不过今天还要更特殊一点。”盛景揭开盖子露出下面插着30两个数字蜡烛的蛋糕，“今天是妈妈满三十岁的生日！”
“哇，是整数诶！”
盛云朗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跟着鼓掌。盛云星没能从母亲脸上看见笑容也渐渐奄了下去，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呵……”陈知白轻笑一声，看向盛景，“你还记得我是多久死的吗？”
盛景闻言挑了挑眉，拉开座椅坐下。
虽然每年盛景都会煞有介事地给他过生日，但是这三十岁的字眼太过明显的摆出来时还是非常刺痛的。
“我记得，永远记得，是二十二岁。”
“在这样的日子翻旧黄历，夫人这是在孩子面前想提醒我‘不忘初心’？”盛景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着点亮了蜡烛，走到门边关掉了灯光，又在陈知白背后站定，挨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以为你已经可以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了，原来竟是没有么？”
“云星，该给妈妈唱生日歌让妈妈许愿了。”
“咳咳！”盛云星清清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夫人，该许愿了。”
陈知白不知道肩膀上会不会又留下盛景用力过度的手印，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三秒，睁开眼睛，将眼前这两簇火苗忽地吹熄。
灯亮起的时候，盛云星从他一直背着的包里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爸爸没有给过我零花钱……所以我就画了一副画，希望妈妈可以喜欢……”
陈知白接过纸卷，将画纸展开，盛云星有被盛景送去兴趣班他还是知道的，手中这幅画的水平也能看出没白学，只是这画的“满脸笑容的一家四口”可就真没意思了，陈知白瞟了一眼就将它又卷了回去，非常不带感情色彩地回了一句“谢谢”。
盛云星听后的高兴劲显然是满意了，张罗着让爸爸切蛋糕，还要让爸爸把写着“happy”的那一块给妈妈，盛云星坐在一旁的儿童座椅上鹦鹉学舌添着热闹的氛围。
这就是陈知白的三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