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之主”李未然，拥有方舟49.9%的系统权限，质能转换，弹指生灭，虚拟和现实行走自如——几乎掌握神级文明的一半资源。
拿回他的宝贝账簿后，他意外取得了旧的记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记忆加倍。
他过去的副本经历比现在要风光多了，毕竟曾经是方舟的积分榜第一名，挥霍不尽的积分，一骑绝尘的战斗数值，一把不起眼的“荆棘之泪”，让整个方舟闻之变色。
随着旧的记忆回归，关于“晨曦走廊”的那段记忆也清晰起来。
他记起有个神秘的管理员出现在他的单人副本，帮他包扎伤口，慷慨地把肩膀借他倚靠，还对他说，自己是他未来的恋人。
电梯内，死一样的沉寂在逼仄的空间里盘桓不去。
李未然终于忍不住了：
“左——”
“你——”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也迎头撞上。李未然高达亿万兆兆算力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还在生气吗？”
“你还撑得住吗？”
李未然很怕左淮翻出上个副本的旧账。在“廿七战场”他几次三番将自己置身险境，似乎害左淮担心不浅。但左淮一开口，仍是关心。
他莫名其妙红了脸：“我没事。区区致命伤，回到帕庇特镇就原地复活了！”
他现在身系半个方舟，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左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乌黑的眼眸在他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上打转，好像那浅灰的发色被漂了一样，颜色近乎于白。
他迟疑着对李未然开口：“你之前问我的问题……”
“什么？”
“如果人类炼金术士遇上拉芙，他还会爱上精灵王子吗？”
如果左淮不是情商被狗吃了，那他应该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是，如果遇上了无名神，他还会需要李未然吗？
但这个问题无法成立，现在他们都知道，所谓“无名神的神使”就是“无名神”本人。
方舟的主人耳尖涨红，反复无常：“你当我没问过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当做没问过？方舟是数字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左淮语调淡淡地，“你是不是在悄悄搜索，打算抹除那个记录？”
李未然在后台的小动作被看了个透。
左淮微微歪过头凑近了些，小声建议：“抹干净点。别漏了那句话。”
“哪句？”疑惑脱口而出，殊不知又是一个陷阱。
“‘黑月祭坛’上的那句——原话是什么来着……”左淮回忆片刻，故作不确定道，“‘你要是有意见，亲回来就是了’？”
李未然皱眉：“我说过吗？”
“我要是有意见怎么办？”
温热的吐息从李未然耳边扫过，不知何时他已经缩到了电梯角落，被管理员先生一只手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左淮一言不发，垂着眼看他，灯光将他睫毛投出浓重的阴影，眼神暧昧不明，像是在问他黑月祭坛上破釜沉舟的勇气哪里去了。
李未然感到对方用指背在自己脸颊划过，而后轻轻托起他的脸来。
“我要亲你了。”
明明都快要既遂了，左淮偏偏还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但那口吻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通知。
他又听到了那阵心跳声，鼓点一样，疑惑爬满他的脑壳，但他暂时无暇他顾，眼下最紧迫的是对方愈渐逼近的炽热气息。
叮——
电梯门开。
两人像同磁极互斥一样，唰地分立电梯两侧，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李未然瞄到了楼层——98。
这么长时间过去才到98层？？？
一只淤泥怪笨拙地挤进电梯：“让一让啊抱歉，比较占地方。”
李未然：“……”
这只淤泥怪好眼熟，有点像累计追杀了他五百米的那一只。他真怕对方一开口冲他再喊一声“禁止擅闯储备部”。
淤泥怪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按亮了-20层的按钮。轿厢这才顺着轨道呼呼朝下运行。
管理员0002狐疑道：“你们两个人四只手，乘电梯都不按楼层的吗？”
“……”
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才到98层的原因是他俩都没按电梯。
淤泥怪扭过头看向电梯角落的左淮：“你怎么在这？！”说罢又看向另一人，“你怎么也在这？！”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选择先质问李未然。
“你在这里说明我可以下班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李未然抬手遮住脸不说话，努力降低存在感。
左淮朝他迈出一大步，把他挡在身后：“你可以下班了，0002。他已经通关了。”
“可是没有许可，禁止擅闯储备部！这小子被我逮到好几次了！0001你叛变人类了吗？”
听到“禁止擅闯储备部”这几个字，李未然后脊一凉，本能地想要扭头就跑。
他简直快被这位称职的储备部守护者搞出PTSD了。
“还没给你介绍，这是49.9%的‘方舟之主’。”左淮让开一步，语气平静地说出一番令人惊骇的话来，“也就是说，他可以访问方舟系统49.9%的区域。如果你运行的节点属于他的控制区域，他可以让你在千分之一秒内强制掉线。”
他顿了顿，对着这位同事黑洞洞的眼眶问道：“那么，你效忠于谁，监察会还是人类？”
淤泥怪的脸惊愕到融化：“什么？方舟之主？那安韶野呢？难道时空之主已经被你们……”
“看样子，你效忠于安韶野？”左淮摇了摇头，“太可惜了，安韶野已经掉线了，像雷文一样。”
“什——”
管理员0002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见眼前闪过一道剑光。
先是淤泥怪的道具服断作两截，从他身上脱落，随后他感到身体发凉，原来他人形的躯壳也被斩为两截。
化光消失前，他的脸上停留着跟安韶野死前一样错愕的表情，像是不相信真的有人能让自己在千分之一秒内强制掉线。
他可是方舟的另一重战力天花板，综合数值与版本最强玩家同步！竟然就这么被左淮秒杀了！
「管理员0002已掉线，他迷失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
李未然在他身后道：“已经开始要铲除异端了嘛？”
左淮收起手里的“私生子之剑”，简略道：“必经之路。方舟大厦已经不是以前的方舟大厦了。”
“很显然，我并不能让他掉线，我只得到了安韶野2.9%的区域，所以她的另外3%是为你所有了吗？”
如果监察会均分的话，每个人能有5.9%，李未然击败安韶野却只得到了2.9%，那只能是因为，此前左淮写的程序已经夺取了3%。
“还有雷文的5.9%。”左淮没有否认，而是补充道，“确切来说，是把这些区域释放出来，归还方舟本身，我只不过占据身份便利，对这些区域拥有较高权限罢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李未然背过身去，心里嘀咕着等到监察会被干掉之后，下一个该不会就要轮到自己了吧？
“李未然，你在想什么？”左淮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无辜地转回头：“怎么不喊然然了？”
“……”
这回轮到左淮哽住。
电梯里静默几秒钟后——
“然然。”
到底是管理员大大！道行比他高出不知几许。
叮——
电梯已然来至-20层，比淤泥怪还让李未然PTSD的地方。
左淮带着一副“来都来了”的神情，踏出了电梯，李未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20层已经变成亮亮敞敞的普通走廊。
放眼望去，九扇黑漆漆的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排带密码锁的玻璃门，门与门距离很远，看得出来门后的房间很大。看来随着上个副本的终结，安韶野的一番精巧布置已经失效了。
左淮问他：“你在这里遇上了什么？”
李未然支支吾吾，没答上来。
原来左淮不知道“黄昏走廊”里有什么。
那他的过去究竟有没有遇上过李未然？他还记不记得那个身上带伤来历不明的奇怪青年？
李未然跟在左淮身后，一点点寂寥爬上心头。
如果说，那些记忆碎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话，所有的憧憬与爱慕都要失去一半的意义。
滴滴滴——密码错误。
左淮在密码门前输入密码，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李未然在旁边怔怔看着，骤然想起兜里的卡片。
“试试这个吧？”
他递过卡片，那是左淮在最后一扇门内失落的信函，李未然将它捡起后还未来得及归还。
卡片磨砂的质感告诉他，门后的一切记忆碎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左淮的视线落在卡片上，僵立片刻。
历经多少个元历年，无数个世界消逝在虚拟当中，他的身体沉眠，灵魂带着孤绝的冰冷独行于方舟。
在这个不合时宜又最为恰当的时刻，他与李未然重逢，正确时间线的李未然，百经沧桑的李未然，告诉他“会有好的结果”的李未然。
他握住李未然的指尖，把他拽进怀里。“过载”铺天盖地而来——这是理所应当，他合该为他过载，为他而振奋，为自己漫长的等待加速燃尽。
“要亲你了。”
浅灰色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拒绝。他便吻在他眼角。唇下压着熟悉的擦伤，在鼻尖辗转流连片刻，便落在李未然凉软的嘴唇上，像给他沉沉地盖了个戳——这是他曾经遇见的那一个，他们有着交织的记忆。
李未然仰头靠在玻璃门上，腰部被温暖的手掌小心护住，以免被门锁硌到。
亲吻的间隙，左淮低声道：“之后给我好好讲讲，你在-20层遇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