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特有引力>第96章 正式告别

  拐棍丢都丢了,宣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你他妈——”岑柏言浑身酸软,嗓音嘶哑的可怕。

  “你现在省点力气吧,快点把身体养好就能快点赶我走,”宣兆弯腰为他掖了掖被角,笑着说,“反正你不想看见我,闭上眼休息吧,眼不见为净。”

  岑柏言嘲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嗯,以前我不自知,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承认,”宣兆一只手撑在岑柏言耳侧,目光温柔沉静,看着岑柏言说道,“不过人是会变的,现在我知道了,这应该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

  从这个平躺的角度往上看,宣兆的脸颊显得格外柔和。并不刺眼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和他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乌黑的发梢下垂,将他的脸色衬得尤其苍白;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把柔软的毛刷,在岑柏言心尖一下下地挠动着。

  岑柏言心头一动,继而立即闭上了双眼。

  宣兆垂头轻轻一笑,视线掠过岑柏言干裂的嘴唇:“我去接水。”

  他双手扶着床头柜,缓慢地转过身,然后一只手轻轻撑着墙面,顺着墙面往外走。

  直到听见关门声,岑柏言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定格在墙角的拐棍上。

  这都是他一贯用来博同情的把戏罢了,他不是最擅长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游戏吗?

  他就是这种把自己都押上赌桌当筹码的人,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他就等着你上钩,然后再狠狠地利用你、践踏你、抛弃你。

  别再给你自己第二次被糟践的机会了。

  岑柏言的眼神像一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烛火,在摇曳和飘忽中逐渐变得黯然,终于火光完全熄灭。

  他再一次闭上双眼,只有起伏的胸膛能够证明他的心绪经历了怎样的动荡。

  病房外,宣兆撞见了正扒在窗边探头探脑的罗凯。

  宣兆:“.”

  偷窥被抓个正着的罗凯:“.哈哈,怪尴尬的。”

  宣兆抬了抬下巴,低声说:“你裤链没拉。”

  罗凯眼神往下一瞥,和触了电似的“嘶”了一声,飞快地转过身整理好仪容仪表。

  “见笑见笑,刚上厕所放完水,没注意。”

  宣兆笑了笑:“今天谢谢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都要谢谢你。”

  “没什么,之前我每年回国,都是柏言照顾我,兄弟间不计较这些。”罗凯先是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而后微微收敛了些笑容,看着宣兆说,“其实我今天也挺纠结的,到底要不要通知你过来。你觉着我把你叫过来是对的吗?”

  宣兆冷静地反问:“但你最后还是选择了通知我,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会照顾人呗,”罗凯耸了耸肩膀,一语双关道,“我陪着他没用,我没法给你疗伤,我在他照样难受。”

  他知道一句古语,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罗凯猜宣兆就是那个为岑柏言系上铃的罪魁祸首。

  “你不知道他在这边过成什么几|把样了,”罗凯接着痛心疾首地叹了一口气,掰着手指数道,“疯狂抽烟、喝酒喝到胃出血、醉倒在大街上被流氓打、看见一个像你的背影就发疯.”

  他每说一个,宣兆的指尖就收紧一分。

  罗凯看着宣兆霎时苍白的嘴唇,故弄玄虚地顿了顿,而后“扑哧”一声,捧腹大笑道:“这些他一样都没做过.看把你吓的,哈哈哈哈哈哈.”

  宣兆眉心一蹙:“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罗凯笑够本了,抹了抹眼角挤出来的眼泪:“他一个人过得真挺好的,该上课上课,该吃吃该睡睡,成绩又好,又招教授器重,还拿了个挺厉害的奖,就和没你这人似的。”

  宣兆安静地垂眸,舌根泛起难言的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吧,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罗凯正色道,“你说一个人受了伤,总要找个什么路子发泄发泄吧,他倒好,全给压回去了,表面上看着越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实际上问题就越大。”

  宣兆眼睫微微颤动,五指紧紧扣着保温杯,指尖泛起青白色。

  “你是武林高手,你让他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你就要负责给他治,别人没有这个本事。”罗凯抬手拍了拍宣兆肩膀,“我得走了,赶着约会呢。”

  宣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罗凯笑了笑:“放心,我会治好他的。”

  罗凯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潇洒地走了,没走出去几步又转头和宣兆说:“挂号费我交的,你报销一下,我家里管我零花钱管得严,我还要给我女朋友买口红。”

  宣兆哭笑不得地点了下头。

  接了水回到病房,岑柏言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宣兆看了药单,医院开的药里有安眠成分,接下来几天岑柏言有的睡了。

  岑柏言嘴唇发白,宣兆倒出小半杯温水到一次性水杯里,用棉棒蘸了水,俯身仔细地点拭岑柏言皲裂的双唇;接着,他缓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再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安神药包,轻轻放到岑柏言的枕边。

  做完这些,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凝视岑柏言的脸。

  厚实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外,室内昏暗且沉寂。

  宣兆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岑柏言了。

  他们在那个小屋相拥入眠的无数个夜里,岑柏言抱他抱的很紧。宣兆独居惯了,一开始极其不习惯如此亲密的相处距离,好几次都悄悄地往床边挪,想要离岑柏言远一些,但岑柏言即使睡着了占有欲依旧无比灵敏,总是能够无知无觉地靠过来,坚实有力的手臂再次揽住宣兆。

  渐渐的,宣兆也习惯了有人在身侧一同入眠,并且在他因为伤痛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那些深夜,每每看着岑柏言的脸,疼痛就能够得以缓解。

  后来岑柏言不在了,宣兆还是习惯睡在床的右侧,留出左边半张床,睡前会和枕头说晚安,好像岑柏言没有离开过一样。只是自欺欺人的法子并不总是起作用,腿疾复发时宣兆疼的整夜睡不着,再也没有岑柏言抱着他为他轻揉膝盖,他像个饮鸩止渴的愚人,抱着岑柏言留下的外衣,咬着牙捱过仿佛永无止境的阵痛。

  而此刻,岑柏言近在咫尺,宣兆竟然生出了几分窃喜和不安——窃喜的是他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岑柏言,不安的是岑柏言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然后再次用冷漠和无视将他推开。

  宣兆眼框微微一酸,眼底不受控地泛起湿意。以前在他枕边唾手可得的人,现在就连多看他几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宣兆想,我和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是我一手造成的这一切,是我亲手把他推向悬崖,最后再将他推入深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宣兆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要看不清床上的岑柏言。他抬手抹了抹双眼,睫毛和手背沾上了几分湿润,宣兆屏息倾身,无比认真地注视岑柏言。

  相比一年前,岑柏言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条愈发分明,让他从前身上青涩的少年气质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硬朗和锋利;他最近一定没睡好,眼底乌青明显,下巴上也有冒出的青茬.

  但还是很英俊,就像宣兆第一次见到岑柏言那样,还是英俊。

  宣兆没有告诉岑柏言的是,惊雷酒吧那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知道岑静香的儿子考取了海港大学,恰巧与他的学校离得很近。宣兆正苦于没有方法靠近岑静香,也许岑柏言会是一个突破口。除了酒吧外,他还盘下了海港大学附近的一间网吧、一家奶茶店、一处手机维修店面,处处都是他的棋盘,只等着岑柏言这颗棋子自投罗网。

  海港大学新生报道当天,各个学院都在操场边搭了棚子,设置了接待登记处。

  宣兆找到了建筑学院在的区域,八月底火气正旺,拖着大箱小箱的新生们雀跃不已地走进校园。

  然后,宣兆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岑柏言——那时候宣兆还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岑柏言,宣兆能注意到他,纯粹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男孩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黑色修身裤,一个双肩包一个行李箱,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期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两鬓的汗水照的晶莹发亮,笑容让宣兆觉得扎眼。

  后面有人喊“同学,你通知书掉了”,他闻声反手一摸背包侧边袋,放下箱子转身往回跑。男孩跑起来的时候上衣被风吹得鼓起,身姿矫健敏捷,宣兆眨眨眼,下意识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腿。

  ——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成为的那种人。

  宣兆自嘲地笑了笑,撑起拐棍想要离开,身后登记处的人问:“学弟,你叫什么名字?”

  “岑柏言,”一个爽朗轻快的声音响起,“山今岑,柏林的柏,言就是说话的那个言。”

  宣兆脚步一顿,岑、柏、言。

  他是岑柏言?

  ——如果他是岑柏言,那么我是因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龚叔不知道,岑柏言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宣兆就已经决定把自己也放上棋盘。

  “你总觉得我蓄谋已久,其实也不算吧,”宣兆看着熟睡的岑柏言,悄声说,“要说是见|色起意好像也对,要是你长成个歪瓜裂枣,也许我就会换个方法了。”

  后来宣兆总是想到那年八月的那一天,想到岑柏言奔跑的样子,想到岑柏言在树下笑的样子。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宣兆鼻头一酸,“我喜欢你,你比喜欢我还要早,只不过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也不会相信了。”

  岑柏言不晓得梦见了什么,眉头忽然一皱,呼吸也略略加快了一些。

  宣兆抬手轻轻揉捏他的眉心,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不吵你了,”宣兆为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好好睡觉,柏言。”

  说完这句话,他弯下身,想要悄悄亲一下岑柏言,嘴唇在离岑柏言很近的地方忽然顿住——

  少顷,宣兆缓缓直起身,这样就够了。

  他还可以离岑柏言这么近就够了,总有一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亲吻岑柏言。

  岑柏言到了傍晚才悠悠转醒。

  宣兆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打开的电脑放在膝头,他戴着无框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严丝合缝地合着,电脑屏幕昏暗的光投射在宣兆脸上,衬得他尤其苍白憔悴。

  听见声响,宣兆抬起头,笑着说:“醒了?”

  他摘下眼镜,先是拧亮沙发边的落地灯,亮度由低到高渐次调高,让岑柏言适应逐渐明亮的环境。

  接着,他从保温杯里倒出半杯热水,又加了半杯矿泉水,递给岑柏言:“温的。”

  岑柏言没有接,只是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不走,”宣兆把水杯递到他嘴唇边,“喝水。”

  岑柏言没再和他犟,接过杯子,一仰头喝下大半杯水。

  他头还是很胀很昏,但那种盘旋不去的晕眩感好了不少,岑柏言从床上费劲地坐了起来,宣兆问他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吃饭。

  岑柏言没回话,宣兆又问他想不想吃点水果,橘子怎么样?

  “.你走吧,”岑柏言声音依旧很虚弱,“我不需要你照顾。”

  “不走,”宣兆在椅子上坐下,“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想赶我走也力不从心,我又不傻。”

  岑柏言看了宣兆几秒,忽然低声笑了笑:“我觉得你现在挺傻的。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我以前是哪种人,”宣兆边剥橘子边说,“冷血,自私,虚伪,狡猾,表里不一,还有吗?”

  岑柏言好像连对宣兆冷漠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后靠在床头,看着宣兆剥好一个橘子,又仔细地挑去上面的白丝。

  “聪明,”岑柏言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我就当你是夸我吧,”宣兆笑了笑,“谢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刻,宣兆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心跳得飞快,仿佛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那你现在为什么尽干些傻事,”岑柏言停顿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对你好,我想要让你开心,我知道我做的很多事情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吧,”宣兆说到这里喉头一哽,“但是——”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酸涩的硬块,宣兆深呼一口气,把橘子递到岑柏言唇边:“喏,吃这个。”

  岑柏言别开头:“谢谢,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那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拿。”宣兆抽了张纸巾铺在床头柜上,把剥好的橘瓣放在上面。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柏言说:“你照顾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弥补吗?”

  宣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的,不是这样,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他说了这么多遍,岑柏言只是不相信罢了。

  宣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勾唇笑了笑:“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答应让我留下来陪你了?那好啊,我是想要弥补你。”

  “我接受了,”岑柏言平静地说,“我接受你照顾我。”

  宣兆霎时间愣住了。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安?

  接下来几天,是宣兆这段时间最快活的时候。

  他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岑柏言。严格来说,他自己也是个身体状况糟糕的病人,却要照顾另一个病人,宣兆却乐此不疲。

  岑柏言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服务极佳,宣兆却什么事都亲历亲为,撑着拐棍为岑柏言跑前跑后,取药、打水、拿饭.他很小就开始照顾宣谕,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他是第一次这么照顾岑柏言。

  他在心里总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也许等岑柏言好了,他们就好了。

  岑柏言对他的态度不再显得那么抗拒,虽然他还是很冷淡,但他们偶尔也会简单地聊几句,傍晚会一起去花园散散步。

  宣兆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岑柏言再多住几天院就好了,他们的时间就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岑柏言每对他和颜悦色地说一声“谢谢”,这丝不安就蔓延一分。

  岑柏言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很快,一周不到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一晚,宣兆等岑柏言吃了药睡着,他打开电脑处理公事,而后依旧蜷缩着睡在沙发上。

  等他醒过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毯子,而岑柏言已经穿戴齐整,站在窗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

  宣兆揉了揉眼睛:“柏言,你醒了?我睡得太沉了。”

  岑柏言闻声转过头,笑了笑说:“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这个纯粹的笑容让宣兆愣了愣,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盖着的毛毯:“是你给我盖的吗?”

  岑柏言点了点头。

  宣兆双眼一亮,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不用,”岑柏言说,“你已经弥补好了,宣兆,我不恨你了,也不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要再和自己较劲了。”

  额角忽地抽搐了一下,宣兆皱眉:“我不是——”

  “我等你醒来,”岑柏言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想要和你正式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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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回国打副本啦!

  大家假期快乐哦,白天玩耍回到家,晚上不要忘了来看柏言和兆兆哟~

  十一期间我调整调整作息,争取每天在零点前更新(争取失败的话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