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医科大的教授,也是我爸妈的博导。”

  “02年的非典。”

  “我爸瞒着我妈在请战书上签了字盖了手印,被我妈发现了。我妈把我带到了老爷子家里,追着我爸也去了。”

  刘帆的话戛然而止,墨镜遮住了泛红的眼眶,他不想再说什么,扬起头把烈酒当水,咕嘟咕嘟干掉半瓶,喉头一滚,不甘和委屈都咽回了肚里。

  稚子和苍生,他们选了苍生。

  “没什么,我是爷爷带大的,对他们基本没有什么印象,他们是英雄。”

  “他们是英雄。”

  刘帆低声重复着,他对父母的记忆少得可怜。爸妈都是医生,每一个病人都比陪伴自己的孩子要来得更急迫也更重要,他们永远在忙,他们家的老一辈走得都得早,以至于刘帆从小不是在被托在这家,就是被养在那家。

  妈妈带着他来到爷爷家里的时候,他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很懂事的没哭没闹,他知道爸爸妈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以为,这回也会像之前的很多回一样,过阵子,爸爸妈妈就来接他回家了。

  “他们没有再回来,爷爷就把我当他自己的亲孙子养大,是孙子,也是徒弟。”

  “我生病他给我号脉煎药,别的小孩欺负我没爸没妈,他用拐棍打回去,你能想到一个老头儿把拐棍挥得虎虎生风的样子吗?还有一次我离家出走……”

  也许是酒精作祟,刘帆的话比平时多了太多,说到高兴的地方,伸手拿过郑好手里的酒继续喝,嘴里还嘟嘟囔囔:“你说我给你酒做什么?你要开车的,到头来还不是,嗝——”

  “还不是我喝。”

  他们在刘景老爷子的墓旁坐了好久,从日上中天到日垂西山。

  夕阳把两人是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刘帆说累了,脸上泛着醉人的红晕,挂着缅怀的笑。

  郑好高兴不起来,这一下午,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刘帆说起了他没瞎之前的二十五年。

  知他童年孤独,少年肆意,青年得志,想当年也是意气风发,外在温润如玉,内里似骄阳烈火的天之骄子。

  郑好再看现在的刘帆,从里至外的中正平和,圆融通达,但他感受不到刘帆心里的那簇火苗,像是被灾厄扑熄了,教人踩灭了,他的灵魂深处似是一片寒凉。

  刘帆到底是醉了,连站直都费劲。郑好半哄半骗的把人背到了背上。刘帆的手挽在郑好的脖子上,乖巧的趴在郑好的背上,下巴搭在郑好的肩头。

  “唔,是谁在背小帆?”

  早前还不觉得刘帆有多醉,直到要回家的时候,刘帆瘪着嘴说晕,声音委屈又软糯,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孩子的娇憨,可爱到了郑好的心坎儿里。

  “是郑好在背小帆。”

  “郑好……郑好很好很好……”

  郑好把人往上颠一颠,托稳了,起了坏心逗他。

  “郑好怎么好?”

  “郑好哪里都好,陪小帆吃饭,陪小帆说话,给小帆带玩具……他从来不欺负小帆……不欺负,所以很好。”

  刘帆的手乖乖的搭上了郑好的肩膀,在郑好的耳边嘀嘀咕咕。

  郑好突然听到一声小声的叹息。

  “但是我没看见过他,小帆不知道他有多高,长什么样子,小帆怕找不到他。”

  “他总是在晚上来,到处都黑漆漆的,小帆看不见他,我想让他天亮了来,但是我这里的天,总不亮。”

  郑好脚步放慢,背着刘帆拾级而下,穿过一个个墓碑一排排松柏。刘帆越想约委屈,干脆把脸埋在了郑好的肩窝里,不动了。

  “小帆为什么要找郑好啊?”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好久好久,久到郑好以为刘帆睡着了。

  “找到郑好告诉他,小帆好喜欢他。”

  声若细蚊,但郑好还是听得自己清晰,他的心跳跳得老快,嘴角再也收不住笑。他侧脸去寻,却只能看到刘帆小小的发旋儿。

  “是吗?不用担心,小帆乖乖待在那里,不管天多黑,路多远,郑好都会找到小帆的。”

  “到那时候,小帆可不可以再和郑好说一遍?”

  “说什么?”

  “说,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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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真是个好登西(本老母亲晃着两个酒瓶子,看着大宝背着二宝回家的背影如是说道)ʘᴗ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