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凌初年紧了紧手,让陈誊松开他,要是被看见了,解释不清。
陈誊胆子也没那么大,没名没分的就敢在家长面前牵小手,不被打出去才怪,所以收到信号后,在推门的同时放开了凌初年。
燃燃他们坐在小板凳上吃着新鲜出炉的玫瑰豌豆糕,用勺子从罐子里挖出一坨玫瑰酱拌在糕面上,亦或是把酱倒进碗里,整个糕点滚上一圈,满口香味。
屋外的水盆里装满了刚摘下来的杨梅,红艳鲜嫩,圆滚滚的,颗粒大,还有的已经熟透了,黑红泛紫。
陈誊尝了一颗,酸甜可口,见凌初年看着他,也洗了一颗给他。
“怎么样?”
陈誊总是喜欢问凌初年各种喜好上的问题,凌初年想起他控诉自己挑剔,舌尖掠去杨梅肉吐出核,说:“以前吃的杨梅都是从果园直接运到家里,品质自然好,不过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了,现在这种野生杨梅更合我心意,还有种惊喜感,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甜是酸。”
“果园有果园的好,野生也有野生的好,最突出的一点,纯天然无污染,绿色又健康。”陈誊展颜一笑,视线却不小心和凌初年身后的白爷爷撞上,他正要开口喊人,可白爷爷好像朝他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
发生了什么?他哪里得罪了白爷爷?
陈誊不知道他早就被爷爷卖了个干净,自以为藏着掖着的感情实际上已经被众所周知了,更不知道白管家俨然用看待女婿的目光看待他。虽然他有千万般好,但在娘家人的眼里,还是觉得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白管家就是这种心理,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稍微看陈誊不顺眼,非要揪出他的一些缺点毛病。
他家年年少爷才17岁呢!!!那么单纯,那么不知世事,陈誊这小子就敢拉着他早恋!!!他才到溯州几个月!!!
白管家无处发泄,只好缩短战局,改变温和战术,把爷爷杀得个片甲不留。
爷爷气结,一拍桌子:“你是不是吃了火药?那么冲,你再这样,今天中午甭想喝我家的酒了。”
白管家压低声:“你孙子把我家少爷都拐了,我没把你家拆了都算好的。”
爷爷急了:“嘿,你什么意思,小誊配不上年年吗?把话给我说清楚。”
白管家说:“你自个儿心里门清。”
两老头嚷嚷着就要吵起来了,陈誊把看热闹的小孩子赶进屋,给他们打开了电视,然后端着那盆杨梅,和凌初年一起去了厨房。
奶奶在炒菜,抽空探身往外瞅了一眼,说:“年纪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了,还天天跟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陈誊在洗杨梅,拔了蒂,又挑了几颗给凌初,闻言笑道:“爷爷不敢和你吵,就只能逮着白爷爷过个嘴瘾。”
凌初年凑过去,小声问陈誊:“爷爷为什么不敢和奶奶吵?”
陈誊告诉他:“奶奶学理科的,逻辑好,爷爷又要风度,吵不赢她。而且奶奶有个姐妹团,年轻的时候,要是心里不舒服了就去找她们,出门旅旅游什么的,美名其曰双方都冷静一下,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丢下爷爷一个人,几次之后不管有理没理,爷爷要么不吭声,让着奶奶,要么张嘴就认错,绝对不把问题拖延超过一个小时。这都是爷爷告诉我的,偷偷跟你说。”
“我还以为奶奶生气很凶,爷爷怕奶奶呢。”凌初年说,不过这种相处模式发生在陈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爷爷是怕奶奶,他怕奶奶不要他。爷爷之前就说过,奶奶一天不管他,他就浑身不得劲儿。”
“那爷爷和奶奶的感情真好。”
“那当然了,他们可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家里还有他们当时拍的婚纱照,西式和中式的都有。”
奶奶关了煤气,听见他们在讲小话,插了一嘴:“那个年代,我们的工资都不高,领完证后我就说简单摆个酒席,请双方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了,他不肯,花了一年多的工资,非要把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光酒席就摆了两场,中式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西式的教堂宣誓。我骂他浪费,他还回了句,娶妻是人生一大幸事,他要是不把我风风光光娶进门,怕委屈我。当时我就觉得,这人,嫁对了。”
奶奶至今谈起自己的婚礼,仍然回味无穷,充满甜蜜。虽然岁月不饶人,但是被美好的爱情滋润着,人仿佛还年轻,连皱纹都显得可爱。
凌初年的爷爷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奶奶也鲜少提起,不过听说两人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相敬如宾。至于父亲和妈妈,在他的记忆中,也没有多亲密,但他不怎么相信外界的传闻,凌家在他父亲手中已经发展至巅峰,根本不需要通过联姻来维持地位,况且以他父亲的性格,不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更不会生下他。父亲在妈妈去世后,本可以续弦的,不然难以度过易感期,但他既没有再娶,也没有去找过别的女人。
“发什么愣?”
“没有。”
“帮我拿一包盐。”
“好,盐在哪里?”
“碗柜最底层。”
陈誊倒了半包盐浸泡着杨梅,午饭过后再用清水过一遍,放入冰糖和水小火熬软,晾凉了再放进冰箱。过了几个小时,大家人手一碗冰点杨梅,聚在院中聊天。
因为凌初年在,白管家谈起了京都的事,大多关于凌初年的,凌初年偶尔附和一两句,重心放在杨梅沙冰上。燃燃要挨着他坐,见他的碗空了,问:“年年哥哥,你还要吗?我去给你盛。”
不等凌初年说话,他就夺过碗,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子里,回来时又是满满当当的一碗。
陈誊捻着酸说了一句:“小鬼头,你可真会。”
明明是他做的,却成了小情敌献殷勤的道具。
燃燃拿白管家当挡箭牌:“爷爷说,要对年年哥哥好。”
白管家护着孙子:“小誊你都多大了,还跟燃燃争。”
陈誊顿时哑口无言。
爷爷迎面回击:“此言差矣,小誊也没比燃燃大到哪里去,谁年少时没个好胜心。”
奶奶哪边都不站,一起攻击:“你们别说小誊和燃燃了,先看看自己什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凌初年哭笑不得,捏着勺柄,挤在中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黄昏时,白管家不留下来吃晚饭,他牵着燃燃,指名要陈誊送他们一程,陈誊猜测他估计有话要对自己说,乖乖地跟了上去。
*
明天就要回市区了,凌初年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转身要去外面收今天晾晒的衣服,却被倚着门框的陈誊吓了一跳。
“怎么不出声,想吓死我吗?”凌初年责怪道。
陈誊动了身,朝他走过去,说:“刚回来。”顿了一下:“白爷爷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凌初年立马追问:“什么事?”
陈誊盯着他,像看不够似的:“以后再告诉你。”
凌初年狐疑,但见他神色无异,没放在心上:“就会卖关子。”
等他抱着衣服进屋,陈誊也没闲着,抖开他叠过的衣服重新叠一遍。
凌初年是被伺候惯了的,但贴身衣物拿在陈誊手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脸烧得慌。
凌初年抢过纯色的内裤,声音低低:“我自己来。”
陈誊像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又拿起另一件短袖:“还是我来吧,笨手笨脚的。”
凌初年理直气壮:“我又不会。”
“没关系,我会。”还有后半句,陈誊没说出口,怕凌初年害羞,把自己赶出去。
你不用会这些。
凌初年才开窍,哪知道陈誊活泛的心思,嘴不饶人地评价道:“贤惠。”
“谢谢夸奖。”陈誊不卑不亢。
第二天早上,他们搭早班长途汽车回去,白管家带着燃燃来送凌初年,简单粗暴地塞了几张银行卡给他,不容他拒绝,燃燃还抱着凌初年稀里哗啦哭鼻子,一定要凌初年答应他,放假了回来找他玩。
这趟满载而归,陈誊和凌初年隔着窗朝他们招手,汽车驶动,人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凌初年怅然若失,只不过相处了几日,却在离别时感到内心酸胀。
回程经过好几站,走走停停,车厢也不再空旷。陈誊耳朵里塞着耳机,凌初年问他在听什么歌。
“《summer》。”陈誊分了一只耳机给凌初年。
Feel like summer and I don't wanna miss you
If we don't touch lips not an issue
I don't wanna talk about nobody else
Know I said no love but I want to
他们肩挨着肩,分享同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