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最顶尖的私人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躺着一个已经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的老人，病房内明明摆着新鲜的花束，却仍然驱赶不走那股腐朽的死气。
贺铭纵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了一会，然后转头看向贺盛：“为什么爷爷病得这么重了你却从来没有通知过我。”
贺盛沉着一张脸，起初并不搭理他，半晌被他盯烦了才说：“通知你？通知你干什么，好让你像在我面前一样跟你爷爷说你喜欢男人，让他死得更快吗？”
贺铭纵闻言脊背一僵，垂在他身旁的一只手被他捏成拳头，骨节用力到发白，看上去几乎要攥出水来：“我不会！”他侧头恶狠狠的盯着贺盛，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满是愤怒。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告诉爷爷！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不告诉我，不准我联系家里，你不给我机会尽孝心，你非要等到这天才通知我回来，然后让我悔恨，这样你才能向我展示你是永远的政治正确。”他低声咆哮着向贺盛发出委屈的控诉。
贺盛转过头，一张跟贺铭纵很像的脸上满是冷意，他看了贺铭纵一会，突然嗤笑一声：“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贺铭纵，我以为把你放到那种山沟沟里混两年，你总应该变得圆滑一点了吧？怎么还是这个冥顽不灵的样子啊？明明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说话却还是这么不经过脑子，你究竟还要在我面前耍小孩子脾气到几岁？”
贺铭纵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控制不住的红了。
路宁坐在身后的长椅上看着他们俩父子吵架，视线从贺盛身上挪到贺铭纵身上，看着他垂着头孤立无援的站在贺盛的目光注视中，颓丧得像一只被驱逐出族群的雄狮，出发之前对贺铭纵的那些抵触情绪突然淡了一点，她开始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刚好看见屋子里的老人侧头睁开了眼睛，她站起来，决心帮贺铭纵打个圆场，便看向贺盛：“贺叔叔，贺爷爷醒了，我们要不先进去？”
贺盛闻言回过神，他看了眼确实已经醒来了的父亲，然后面沉如水的推开门率先进了房间，贺铭纵和路宁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进去。
老人带着氧气面罩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眼窝凹陷，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不断发出声响，让人听着心里莫名的难受。
贺铭纵在床边蹲下，他伸手握住老人已经瘦得可以摸出里面的指节的手，然后哑声道：“爷爷，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老人艰难的呼吸着，然后手上用一种虚弱的力气回握住了贺铭纵的手，随着他混浊的眼中流下泪水，贺铭纵听见他轻得仿若一缕青烟般的声音缓缓从氧气面罩下传来：“小纵，你回来看爷爷了啊。”
贺铭纵心口一窒，堆积在胸口的酸涩情绪堵得他说不出话，他暗暗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憋住了哽咽，才涩声道：“对呀，爷爷，我回来了，回来看您了。”
老人胸口重重起伏几下，然后才慢吞吞的道：“好啊，回来了就好，我们小纵在外面受苦了，回来了就好，以后回来了就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爷爷。”
贺铭纵狠狠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试图用这种疼痛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一直陪着您。”
老人便虚弱的拍拍他的手，连声道：“好好好，那就好。”过了一会，又道：“有没有谈合适的朋友啊？如果谈了可以带回来给爷爷看看啊。”
贺铭纵身形突然一滞，而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贺盛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冷笑，就像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果然如此。
贺铭纵自然不敢说实话，他握着老人的手，喉结滚动，正准备撒个谎：“爷爷，我现在还没有……”
却突然，另一道年轻的女声打断了他：“爷爷，我就是铭哥的女朋友，我叫路宁。”他一惊，回头看去，便看见从后面走了几步到了他身后的路宁。
路宁擦着他的肩膀也跟着蹲下，她小声在贺铭纵耳边说了一声：“别多想，帮你个忙。”然后便伸手握住了贺爷爷的手，冲老人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贺爷爷看上去很是激动，他拍了拍路宁的手，一连说了两三声好，还问她他们谈了有多久了，目前有没有定好结婚的计划？
贺铭纵沉默不语，旁边的路宁却应付自如：“我们谈了快一年啦，爷爷，目前也有结婚的想法，不过还没有制定正式的计划。”
老人欣慰的看着他的这个小孙子，只觉得终于了了心愿，他抽出手，慢慢抬起，轻轻的拍了拍贺铭纵的头，亲昵得像贺铭纵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对他做的那样：“小纵，既然你们都已经有这方面的想法了，那你能不能先带着小宁去把婚纱照拍了，然后给爷爷看一眼啊。”
他有些遗憾的轻叹，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像是嗓子眼里放了一个破旧风箱：“爷爷可能活不到你们办婚礼的那天了。”
贺铭纵说不出话，他的嗓子被满腔的复杂情绪堵得难受，他明明是蹲在医院的病床前，却仿佛站在悬崖边一般心惊，面前老人诚恳的请求，身旁女孩的谎话，背后父亲的嘲讽和冷笑，和自己内心深处对迟楠说不出的愧疚，都像一道道向他倾轧而来的巨石，似乎每一下都在把他往悬崖边逼。
他甚至内心燃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算了吧，要不就说实话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于是他猛地抬起头，刚要张嘴，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低斥：“贺铭纵！”这一声让他猛地回神，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看着老人满是期盼神采的面容，贺铭纵只能满口苦涩的继续沉默不语。
这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覆在了贺铭纵手上，路宁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道：“没问题啊，爷爷，我们明天就去拍，然后让他们加急把照片洗出来，下午就可以带过来给您看。”
老人立即开心答应，一边夸路宁一边跟贺铭纵说他找了个好姑娘，贺铭纵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很勉强的冲着他被蒙在鼓里的爷爷露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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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二更
其实贺书记也挺难的，他跟他爸不亲但跟爷爷关系却挺好
大家不要觉得他软弱哈
因为这种情况其实还真挺让人为难的，总不可能真的不考虑爷爷的身体吧，虽然他也确实有一瞬间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