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怀抱着一捧白菊,一身黑裙出现在席家的墓园。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白菊的清香,还有一股有人不被待见的尴尬沉默。

  “赶她走,谁让她来的?”愤怒的女声透过电话不顾身份直接破口大骂,其中的憎恶之意恨不得化作利剑来刺破宋舞的胸膛。

  “年年过来,年年让我们席家丢人现眼,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他,她到底想干什么?”

  “让她滚,滚远些,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席家养你们这些保安有什么用。”

  “是不是不想干了?我看谁还敢放她进来!”

  给席家看守墓园名义上不算个好工作,实际上薪资待遇比公共性质的能多上好几倍。

  没人想弄丢这份不累又能拿钱的金饭碗,尤其是宋舞跟前的保安。

  对方一挂断电话,转眼刚才还低声下气的保安,神情马上变得凶神恶煞。

  墓园内,季骁虞亲眼看着席岳的母亲走到一旁,抢过管家的电话对那头的人呵斥。

  “庄姨,出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火?”明明跟着听了一耳朵,或猜或蒙的知道席母生气的缘由,却还要故意问出来。

  这就是季骁虞,他在出发来墓园起,就提前联系过席家,要同他们一起来祭拜席岳。

  席母道:“没什么事,一些不相干的人,我让保安看这些,别打扰阿岳清净。”

  季骁虞将信将疑地问:“可我刚才怎么听见席岳以前女朋友的声音了。”

  席母脸色微变,本不想提,但两家是世交,季骁虞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算半个儿子。

  于是松了口气,对他大吐苦水,“你没听错,就是她,这个丧门星。要不是她,阿岳也不会死!她还敢来祭拜我儿子?她有什么脸来看望他。”

  季骁虞面色沉了沉,“她跟阿岳的死有关?她做了什么?”

  席母恨声说:“她……”

  季骁虞只知好兄弟出事是因为一场车祸,听席母的意思,其中还有缘由。

  他跟着仔细听下去,眉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深,面容也越来越阴沉,“原来还有这种事……”

  保安收到消息 ,席家的人快出来了,而宋舞还固执地等在门口。

  怎么赶都赶不走。

  保安受不了的祈求,“我求你了姑奶奶,不就是送花吗,你把花给我,我替你放大少墓前行了吧。”

  宋舞摇头拒绝,“我不信你。”

  她想起上回,不是席岳的忌日她也来过这。

  宋舞前脚走,保安后脚就把她精心挑选的花丢到垃圾车里。

  她固执地站在这,无惧保安的威胁,“我等席家的人来,我会请求他们让我见席岳一面。”

  然而这样执拗的宋舞惹怒了生怕饭碗不保的保安,“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那行,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宋舞的花被丢到马路上,像破碎的花瓶,枝叶都颤抖。

  她本人很快被保安单手拖到了角落。

  这时墓园有车从里面开出,一辆接一辆,是席家的车队,保安为了防止她大叫惹事,将她嘴牢牢堵住。

  必须要等席家的人都离开才行。

  这女人,简直不知好歹。

  宋舞嘴被捂得紧紧的,她呼吸困难,力量薄弱。

  为什么想见席岳一面这么难,就连他的墓都不让她看一眼。

  送束花给席岳,也不行吗。

  因为感冒,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宋舞根本没力气挣扎。

  她本人也是软性子,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开远,保安松开她后,宋舞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马路上的白菊被轮胎碾得不成形状,宋舞倒吸一口凉气,上前慢吞吞地将菊花捡起。

  就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一只黑色皮鞋压住了花枝。

  沉沉的,宋舞拔不动。

  皮鞋的主人背对着光影,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宋舞看不清季骁虞的脸,只看到他的头发和半边脸颊在发光,而季骁虞的身体如同一座大山,还没说话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小声地,有些示弱地说:“请你,抬一下脚。”

  季骁虞明摆着是故意找她麻烦,“你说什么?”

  日光刺眼,可能也刺着季骁虞了。

  宋舞替他找了个借口,心平气和道:“你踩到我给席岳送的花了,请你抬一下脚,这支还没被碾坏,求你……”

  季骁虞打断她的话,“菊花啊,你还知道今日是他忌日。”

  宋舞突然视线跟身形不断升高。

  是季骁虞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扣着她的腰,冷笑:“宋舞,既然知道这是忌日,那你怎么还没心没肺活着呢?席岳都死了,你怎么不给他陪葬啊?”

  他吐出来的字在宋舞耳中,就如一把剪刀,锋利无情。

  宋舞腰被季骁虞掐疼了,两人挨得这么近,都不像陌生人,反倒像交情匪浅。

  “席岳……他说过要我好好活着。”

  宋舞被刻薄的季骁虞逼出了湿润的泪花,她忍着没哭,鼻头红红的。

  就像那天在澜庭碰见一样。

  季骁虞只觉得可怜、可恨。

  他点着宋舞的脑门,直到她额头一片通红,这才满意的笑了,而在下一刻眉眼冷漠道:“谈谈吧。”

  “你希望我怎么折磨你。嗯?害死阿岳的罪魁祸首。”

  季骁虞以为她会怕,而事实上宋舞的确因他阴沉不悦的语气,受到威胁一样紧张的瑟缩起来。

  宋舞缩着肩,低着头,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小家子气,更叫季骁虞看不顺眼,她越瑟缩,季骁虞便凑得离她越近。

  这种距离除了危险,还多一丝暧昧。

  在意识到过于亲密之前,季骁虞便皱着眉,错开不知不觉盯久了宋舞嫣红嘴皮的目光。

  可宋舞的嘴一开一合。

  不算水润,可能因为感冒还没好还微微起皮,就是颜色够艳,唇形够丰润,让人的眼神总是不自觉被吸引。

  宋舞:“能不能……”

  季骁虞惊讶地瞥向手臂,那里的臂弯被一只纤细的手拉扯着。

  小心翼翼,又舍不得松。

  宋舞:“能不能……带我进去,看看席岳的墓碑。”

  能啊,当然能。

  但是……

  季骁虞拧眉,不怀好意问:“我凭什么帮你。”

  宋舞抬头。

  她无疑是长得好看的,尤其白得晃眼,细腻的肤质堪比豆腐羊乳。

  又像庭院里被风吹起的雪沫,无端端生出一种自然又通透的艳色。

  宋舞软弱的目光同季骁虞深沉的眼眸对上。

  她说:“我不知道。”

  季骁虞面容冷酷:“不用对我装可怜,没用。”

  他必须让宋舞知道,让她亲口说出他满意的条件位置。

  “席家的人都不欢迎你去祭拜阿岳,门口就是保安,我带你进去,他很快就会通知庄姨,就是阿岳的亲妈,你没机会改口的婆婆。”

  季骁虞话语寡毒,神情刻薄,讥讽道:“我们两家是世交,她要是知道我帮了你,肯定心里不舒服,到时在我家那头说点我什么不好的话,我家找我麻烦怎么办。”

  “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我平白无故帮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费心。”

  “……”

  宋舞被季骁虞红白脸的说教一顿,面庞上的赧然早就挂不住。

  她又不是没有羞耻心,可是,可是……

  季骁虞见她一点都不上道的样子,冷嗤一声,席岳到底看上个什么傻子,一点都不解风情。

  简直与他看女人的口味背道而驰。

  机会给她了,宋舞不知道往上爬,关他什么事?

  季骁虞转身就走。

  下一刻宋舞将他挽留住,紧紧拽着季骁虞的衣袖,“如果不值得你费心,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一走了之。”

  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她跟前踩一脚?

  季骁虞仿若听见什么笑话般,神色匪夷所思地扭头看着她。

  眼神从可怖,变成了有趣。

  她也不傻啊。

  果然纯是装的?

  季骁虞目光晦暗难辨。

  宋舞顶着他给的压力,不想惹怒季骁虞,懦弱地说道:“不是平白无故,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

  “我有的,都可以尽量给你,请你……季骁虞,求你,帮我这一次。”

  宋舞越是卑微,季骁虞看得越是舒心。

  他转过身来,抬起宋舞的下巴称赞,“这才是你该有的求人的态度。可我还不满意。”

  宋舞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季骁虞的满意。

  她眼神慌乱迷茫,六神无主。

  季骁虞欣赏够了才说:“我不要你的钱。”

  宋舞的存款能值几个钱。

  季骁虞正色地盯着她,“我帮你一次,拿你自己来还我。”

  宋舞当场抬头,一脸惶恐跟惊愕。

  季骁虞登时压下眉梢,冷唳地哼了声,“你以为是什么,以为我对你有兴趣?”

  当然不是。

  宋舞不想自作多情,但被季骁虞这么拆穿还是十分窘迫。

  她慌张地望着他,诚然对方外表出众,家世优渥,身边从不缺少女伴。

  上回在澜庭,他带的那个就年轻又漂亮。

  季骁虞眼看着宋舞在他跟前脸红,红了又白,羞愧难当的样子,有些想笑。

  一个拜金女,她以为自己有多充满魅力?还是认为他也会如席岳一样,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不。

  季骁虞喜欢干净、有活力、古灵精怪的那种朝气蓬勃,耀眼到第一眼就吸引他的女孩。

  宋舞明显就不是这种类型。

  她美是美,就是太像没有生气的花瓶。

  而且她懦弱的模样,只会让季骁虞越发不加以掩饰地对她表露出鄙夷不屑。

  “我缺个保姆,”季骁虞怀抱双臂,睥睨地睇着宋舞,说:“或者说居家做饭打扫卫生的女仆。”

  季骁虞是个生意人,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当然,他也讲究愿者上钩。

  “你答应就干,不答应就等明年席岳忌日,你再到这来,看有谁的面子比我大能让你进去。”

  季骁虞笑得宛如引诱人堕落的魔鬼,“你大可以试试。”

  纵使觉得对方不安好心,宋舞头皮发麻。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承认了季骁虞的地位。

  宋舞斟酌不到片刻,季骁虞隐隐表露出不耐。

  宋舞:“我答应。”

  在说出口之际,宋舞感觉自己仿佛跳进了一个陷阱,一个会吃人的洞窟。

  面对季骁虞灼灼的目光,宋舞忍着惶恐的心情,轻声而用力的道:“但你要先让我进去。”

  季骁虞:“也好。”

  他老神在在,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讥诮,“当着席岳的面,在他墓碑面前也算有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