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再也不和你抢东西了。”◎

  无论过往如何, 只要他够能想开就好。

  只要他愿意和他的哥哥和睦共处就好。

  司徒朝暮在心里舒了口气,随即展颜一笑,大方得体地对宋熙临说了声:“你和你哥聊吧,都快十二点了, 我去给你们做饭。”

  既然他承认、接纳了她是他的嫂子, 那么她也愿意放下过往恩怨, 当个合格的嫂子,热情从容地去接待他、照顾他。

  谁知, 宋熙临竟回了声:“我想吃我哥做的饭。”话音还没落呢,他就看向了顾晚风,眉梢微微一挑, 素来沉静温润的眼神中竟透出来了些许孩童般的耍赖劲儿, “可以么?”

  顾晚风笑答:“当然可以。”

  即便阿临不提这个要求, 他也是打算着亲手给自己弟弟做顿饭吃的, 就连做午饭用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最新鲜的肉菜。

  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 相当宽敞。

  顾晚风先将鸡汤给炖上了,然后就开始包包子,司徒朝暮和宋熙临给他打下手。

  实木餐桌的里侧紧邻着一扇洁净开阔的半落地窗,从窗外照耀进来的阳光绚丽明媚, 温柔又大方地给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顾晚风一共准备了两种馅儿,一荤一素:红油酱肉和韭菜虾仁鸡蛋。

  三人原本的工序是顾晚风擀皮儿, 司徒朝暮包, 宋熙临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一边儿凑热闹。顾晚风怕自己弟弟无聊,还专门揪了一块儿面团让他玩。

  但后来由于顾晚风的擀的皮儿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司徒朝暮一只手根本撑不住, 于是乎, 最新工序就变成了:顾晚风和司徒朝暮各擀各的皮儿,各包各的包子。顾晚风负责包肉馅儿,司徒朝暮负责包素馅儿,宋少爷则是始终在一边儿凑热闹。

  可能是觉得面团实在是没有什么玩儿的了,于是乎,宋少爷主动提出自己也想试着包一个包子。

  顾晚风倒是纵容自己的弟弟,直接把自己的擀面杖递给了他,然后又把司徒朝暮手中的那个擀面杖要了过来,亲自示范、一步步地教弟弟怎么擀皮儿怎么包,细致又耐心。

  哥哥做一步,宋熙临就跟着学一步。哥哥包好了一个皮儿薄馅儿厚的浑圆大包子,他包好了一个皮儿厚馅儿薄的畸形烧卖,捏出来的褶皱没有一道是柔软流畅的,乍一看是一堆挤在一起的面坨,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被迫观摩学习的司徒朝暮心想:这包子,真是一看就出自大少爷之手,不食人间烟火的很。

  卖相如此之差,宋熙临自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更不好意思让兄嫂吃自己包的丑包子:“我包的我自己吃。”

  顾晚风却温声回了句:“没关系,你随便包,我负责吃。”

  宋熙临笑着回:“那你可能根本咬不到几口馅儿。”

  顾晚风浑不在意:“就当吃花卷了。”

  宋熙临又笑了,由衷而发地快乐和轻松,像是又过上了小时候每天都受哥哥保护庇佑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们兄弟俩在一边其乐融融,司徒朝暮心里却酸的要命:好,好好好,我就知道你顾晚风最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弟!

  但是当着你弟的面,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了,等你弟走了再说。

  哼!

  包子包好,上大锅蒸,与此同时,鸡汤也炖好了。

  顾晚风将软烂鲜香的鸡肉捞了出来,撕成了鸡丝,用金灿灿的鸡汤做了几碗青菜鸡丝面,又煎了几个鸡蛋,铺在了汤面上。

  这顿午饭,宋熙临吃得特别香,仿佛是他近二十年来吃得最好吃的一顿饭。

  哥哥做饭的味道,和妈妈一模一样。

  宋熙临一口气吃了两碗面,两个包子。顾晚风意外又惊喜,将刚煮好的第二碗面放到宋熙临面前时,还相当欣慰地说了句:“现在比小时候能吃多了。”

  宋熙临却回了句:“也只才刚达到你小时候的量而已。”

  司徒朝暮实实在在地被他这句话给惊到了:“啊?他小时候就那么能吃?”

  不等宋熙临开口呢,顾晚风就赶忙说了句:“对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言语之间,欲盖弥彰的意味浓厚。

  司徒朝暮却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他留:“你跟我说的是你一顿只吃两个大包子,可没说还有两碗面呀!”

  顾晚风:“……”

  宋熙临忍俊不禁,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哥哥的伪装:“他何止是两个包子两碗面,中途还要千方百计地骗爸妈给他吃加餐。”

  顾晚风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你别再说……”然而还不得他把话说完呢,司徒朝暮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求知若渴地发问:“为什么要骗?”

  宋熙临丝毫不顾及他哥的死活,洋洋洒洒地回答:“因为他吃得多,爸妈怕他积食发烧,但他的胃里面好像有一头怪兽,不管吃多少都能消化得了,出门疯跑两圈就又饿了。但有时候也不是真的饿了,而是馋了,然后就跑回家跟爸妈说,是我饿了想吃东西了,让他回家拿。十次里面有八次,我都不知道爸妈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吃的,反正还没到我面前呢他就自己吃完了,剩下两次拿来的东西全是我不爱吃的,到最后还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顾晚风:“……”

  司徒朝暮又惊奇又想笑,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你小时候就这么奸诈了?”

  “可不是么!”宋熙临抢答,言语间谴责和幽怨的意味浓厚,“每次都是他顾晚风出馊主意带头调皮捣蛋闯祸,可到最后被连累挨罚的人却总是我!”

  “啧啧啧啧……”司徒朝暮单手支颐,一边摇头一边情不自禁地感慨,“你真的是亲哥,不是亲哥都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儿。”

  就像是裴星铭一样,大事儿上总是很护着她,一到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上就开始往死里缺德,每每都气得她牙痒痒,恨不得咬死他。

  顾晚风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又气又无奈地瞧向了自己弟弟,没好气地说了声:“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宋熙临却将眉梢一挑,理直气壮:“有嫂子在,还不能让我诉诉苦么?”

  “当然可以!”司徒朝暮抢先一步开了口,大义凌然、公正严明地很,“你随便诉苦,我替你撑腰!”

  顾晚风哭笑不得。

  这天下午,三人聚在一起,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聊了好几个小时。主要是他们弟兄两人在说,在互相阐述这些年的过往经历,亦或是笑着谈及儿时。司徒朝暮在一旁聆听,间或起来去给他们俩洗点水果、泡杯茶。

  日头逐渐西斜,时光催人。

  悲欢离合总有时,散了才有合,合了就有散。

  眼瞧着时间也不早了,宋熙临忽然对顾晚风说了声:“哥,能给我十块钱么?”

  “嗯?”顾晚风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给弄懵了,“当然可以,你只要十块钱么?”

  宋熙临点头:“嗯,来的时候看到你们村里有间小卖铺,我想去买个冰淇淋吃。”

  像是个小孩子。

  顾晚风叹息一笑,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买。”

  司徒朝暮给宋熙临当了多年的秘书,职业敏感度还是有的,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宋熙临想去买冰淇淋吃得行为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很有可能是想单独和自己的哥哥说几句话。

  于是乎,她立即说了声:“那你俩去吧,我刚好把东西收拾一下。”

  顾晚风可能也感知到了什么,没提出要她跟着,只回了句:“放着吧,不用管,回来我收拾。”

  这一下午他们仨聊的挺嗨,连窝都没挪,一直坐在餐桌边,桌面始终保持着用餐过后的杯盘狼藉状。厨房的灶台和水池里也是一样的拥挤混乱,堆满了锅碗瓢盆。

  司徒朝暮无奈一笑:“行了你就别管我了,赶紧带着你弟去买冰淇淋吧,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

  她向来是通透且体贴的。

  顾晚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带着宋熙临出了门。

  前往村里小卖铺的路上,兄弟俩遇到了不少收工回家的清渠村村民。面对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村民们无一不惊奇震动。不少人见了顾晚风都会主动打招呼,先热情地喊一声:“顾师父。”然后再好奇地打探一句,“这位是谁呀?”

  每当这时,顾晚风都会欣然地扬起唇畔,很骄傲地回答一声:“我弟弟。”

  宋熙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哥哥的骄傲和哥哥对他的疼爱。

  手足情深这四个字,重过山,深及海。是父亲的期许,也是母亲的遗憾。

  他不该再执拗了。

  他应该好好地对待他的哥哥。

  已经入了夏,两台冰柜全部摆放在小卖铺门口,透明玻璃门下方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冰淇淋。

  “看看你想吃什么?”顾晚风问宋熙临。

  宋熙临却反问了一句:“你还喜欢吃大白兔么?”

  顾晚风怔了一下,然后,回了句:“喜欢。”

  然而冰柜中却只剩下了最后一支大白兔冰淇淋。

  宋熙临推开了柜门,毫不意外地将最后一支大白兔冰淇淋从冰柜里面拿出了出来,就过往无数次一样,哥哥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哥哥想要的东西,他都想要;哥哥让他了他就满足接受,哥哥不让给他他就霸道横抢。

  但这一次,宋熙临却主动将这支硕果仅存的大白兔冰淇淋递给了顾晚风,牵唇一笑,朗声道:“我长大了,再也不和你抢东西了。”

  顾晚风再度怔住了,不解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宋熙临却叹了口气,不满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说了,我长大了,该懂事儿了。”

  顾晚风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才缓而重地点了点头,欣然地从弟弟手中接过了那支大白兔冰淇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突然这么懂事,还让我有些不习惯。”

  宋熙临双手插兜,无奈叹道:“不懂事不行,反正你也不会让给我。”

  顾晚风:“……”

  他当然明白自己弟弟的意思。

  但是,其他都可以,唯独那个人不行。

  紧接着,宋熙临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认真而郑重地看着顾晚风,一字一句地叮嘱:“哥,你已经有家了,以后不要再参与任何一桩和宋家有关的事情了,不然你的爱人和家人势必都会受到牵连。”

  纵使他今天才刚刚从险境中脱身,并不清楚在他被关押的那半个月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并不是个傻子,稍一细想,就能够猜到哥哥一定舍身其中了,不然宋家早乱套了,他绝对不会这么快得就脱险。

  随后,宋熙临又对顾晚风透了个底:“宋青松此番来东辅,并非他主动出击,而是宋家故意流露出破绽特意引他来的。他是爷爷心中的一根刺,也是整个宋氏集团的心头大患。如今他已东山再起,若是不及时连根拔除,日后势必会成长为宋家的劲敌,会给宋家带来灭顶之灾。”

  顾晚风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东辅是一张大网,是宋家特意为宋青松挖掘设置的陷阱。

  宋家要围剿宋青松。只是没想到,宋青松的爪牙确实凌厉,差点儿让宋家吃了哑巴亏。

  顾晚风叹了口气:“其他人我都可以不管,但你是我弟弟,宋青松要是想害你,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坚决又无奈地说,“妈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宋熙临却说:“哥,不用操心那么多,我说过了,我已经长大了。”他又信誓旦旦地向顾晚风保证,“我已经有了十足地把握去对付宋青松。宋家也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顾晚风的态度也很强硬:“你就算是长到一百岁,也是我的弟弟。”

  宋熙临轻叹口气,没再多言,却相当叛逆地在心里回了句:就你爱操心。凭我这幅身子骨,能活到一百岁是你做梦。

  买完冰淇淋之后,俩人就返回了顾晚风的小院。临走前,顾晚风也没忘了给司徒朝暮带一根她爱吃的冰淇淋回去。

  夜幕降临,顾晚风本是想留弟弟在家中吃晚饭,然而宋熙临终究是宋家长孙,是集团的继承人,总是不能够时时刻刻地随心所欲。他还要回家、回公司,收拾过去半个月搁置的残局。

  司机一直在门口等候着他。

  顾晚风和司徒朝暮一起将他送出了院门。

  上车之后,宋熙临降下了车窗,对司徒朝暮说了声:“给我订一张明早出发去C市的机票。”

  这又是回归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了。

  司徒朝暮立即回归了工作状态:“好的,宋总。”又询问了句,“回来的票订么?”

  宋熙临言简意赅:“不用。”随即,又说了句,“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公司了。”

  “啊?”司徒朝暮都懵了,还以为自己被开除了,“为、为什么呀?”

  主动辞职是一回事儿,被炒鱿鱼可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好在,宋熙临解释了一句:“近期情况特殊,安全起见,你还是避避风头吧。”

  司徒朝暮了然,他口中的“情况特殊”指的是宋青松。

  她是顾晚风的女朋友,还是宋熙临的秘书,要是不避避风头,宋青松迟早会拿她开刀。

  司徒朝暮了然,感激地点了点头,回了声:“谢谢。”

  “应该的。”宋熙临没再对她多言,继而又看向了自己的哥哥,道了声,“哥,我走了。”

  顾晚风点头,殷切交代道:“以后常来,这里就是你家。”却还是不放心,又严肃叮嘱了一声,“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及时给我打电话,我是你哥!”

  宋熙临无奈一笑:“知道了。”然后就像是个不耐大人唠叨的小孩子似的催促自己的司机,“快开车,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又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才二十来岁就那么啰嗦,老了可怎么办?孙子孙女都要烦死你。”

  顾晚风:“……”

  司徒朝暮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好像还只有他弟弟能治得了他。

  黑色的迈巴赫在夜幕中渐行渐远,直至车灯彻底泯灭在黑暗中,顾晚风才将依依不舍的目光收回,叹了口气:“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司徒朝暮哭笑不得:“知道的那是你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儿子呢。”

  顾晚风:“长兄如父。”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知道你有多爱你弟了。

  她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爱瞎操心,他都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还用得着别人替他操心?”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绝对正确,她又摆出来了一个事实,“你知不知道,他那么热衷于去C市,是因为什么?”

  顾晚风:“不是工作?”

  司徒朝暮缓缓摇头:“No、No、No、C市虽然有集团的分公司在,但工作并不是他热衷于去C市的主要原因,工作只是他的伪装。”随后,司徒朝暮又高深莫测地说了句,“我可以这么说,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弟去C市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是宋熙临的私人秘书,全权负责着他的行程安排,有些事,纵使宋熙临不告诉她,她也能够猜到。

  顾晚风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微微皱眉,忐忑不安:“为了、什么?”

  “这可是超级大秘密,一般人我不会轻易说的,但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我的小宝贝,所以……”

  “所以什么?”顾晚风急不可耐。

  司徒朝暮直接狮子大开口:“只需要给我转一千九百九十九,我就可以给你走后门,告诉你鲜为人知的宝贵真相!”

  顾晚风:“……”

  这不是走后门,是杀熟。

  但他甘愿被老婆“杀”。

  回到家中后,顾晚风就给司徒朝暮转了两千块钱,然后换来了一条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宋熙临那么热衷于去C市,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偷偷在那里养了一个女人。

  其实司徒朝暮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没什么太大的把握,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八九不离十。

  这可愁坏了顾晚风。再怎么说,阿临都已经和冯家女订婚了呀,又在外面养个女人像什么话?成何体统?

  顾师父的思想依旧是如此的规矩保守,坚定不移地信奉着他心中的神山与神明,笃定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还很想去向自己弟弟求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这是弟弟的私生活。

  在顾晚风的这种愁苦拧巴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不过司徒朝暮却觉得这一段日子过得顺当极了,既没有宋家人来叨扰,也没有被宋青松针对,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然而这种平静持续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有一桩爆炸性的新闻传来了——

  周唯月和李之桥领证了,并且马上就要和他一起去M国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