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能一直给你糖吃的人跟她走呗。◎

  把司徒朝暮放下之后宋熙临就原路返回了, 全程最高档速,几分钟后就回到了碧屿村。

  顾与堤正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前等他。

  将摩托车在母亲面前停稳之后,宋熙临对她说了声:“上车吧。”

  顾与堤却笑了,满目感慨地看着自己儿子:“你真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小时候坐我车上面哭哭啼啼说妈妈我害怕的胆小鬼了。”

  宋熙临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顾与堤轻叹口气, 眼角眉梢间尽显遗憾:“其实也不太久, 时间很快,总觉得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宋熙临完全明白母亲在遗憾什么, 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犹豫许久之后,他才终于问出了那个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你想见阿临么?”

  顾与堤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笑着说:“你往后坐吧, 让你妈再带你一次。”

  顾晚风没再多言, 先下了车, 等母亲在驾驶位坐好之后,才又上了车, 如同年少时一般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她的身后。

  顾与堤开车之前,先低头看了看档位,继而惊讶一怔:“哎呦,你怎么敢骑这么快?也不怕吓着那个小丫头?”

  顾晚风回:“送她的时候挂的最低档。”

  顾与堤舒了口气, 拧动钥匙的同时没好气地说了句:“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想知道的时候可知道了, 不想知道的时候打死你你都想不到。”

  顾晚风:“……”

  轰隆一声响, 摩托车追风而起,顾与堤娴熟老练地把控着方向盘, 如同多年前带着儿子前往县城新开张的游乐场时一样, 满含期待地穿梭在山道上, 唇边一直挂着一抹愉悦惬意的微笑。

  虽然这大概是她这个当妈的最后一次骑车带他了,虽然她心知肚明自己命不久矣,这几天的精神十足也不过是因为一时高兴和回光返照,但她还是打心底的高兴,因为这一次是送儿子出山,把他交给他的朋友们,让他跟着他们走。

  明艳灿烂的阳光照耀在顾与堤的眼中,令她逐渐回忆到了过往多年的点点滴滴。

  最初的时候,小小的儿子是坐在她的身前,倔强地不剪头发,还不喜欢扎起来,山风一吹,发丝直往她脸上扫;

  后来等他再长大一点儿,变成了抱着她的腰坐在她身后,学着他师父的样子将长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去到哪里人家都调侃他是俊俏小道士;

  再后来,就成了儿子骑着摩托车带她了。儿子宽阔挺拔的背影和他爸如出一辙,却又比他爸的骨相端正的多。

  在顾与堤的记忆中,儿子最后一次坐她的摩托车后座还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她送他去县城里面的初中上学。

  但自从上了初中之后,这臭小子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男子汉的独立气概彻底显露出来了,再也不愿意被她带着了。

  他和阿临还不一样。阿临性格软,万事劝一劝,还能有个婉转的余地;小风性格倔,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哪怕是打死他他都不会改变主意,骨头比钢筋还硬。

  所以呀,小风一定还是想走的,想出山,只是找不到方向而已,如同一只被困在山中多年的苍鹰,明明向往天地之浩大,却又畏惧迷茫,不知道往哪里飞。

  “小风。”顾与堤放慢了车速,坚定而又认真地对身后的对儿子说,“想走就走吧,妈支持你走。”

  如果仅仅是这一句话,顾晚风或许还不会感到震惊,但是母亲的下一句话却是全然出乎他的预料的:“刀背不背都行,你喜欢就带上,不喜欢就放下,不然实在是太沉了,会压到你。”

  顾晚风的呼吸猛然一顿,神色惊愕,呆如木鸡,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母亲会允许他舍弃顾家刀。

  似乎是感知掉了儿子的惊讶,顾与堤牵唇一笑,豁达又轻松地说:“也不是人人都想成为顾家刀的刀主,要是放在几百年前,顾家刀主或许是个好听的名头,可以威震江湖,但是现在谁还用刀?别说是你了,就连我刚被你外公从外面喊回来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我那个时候也向往人外人,也想去看山外山,所以才会在外面乱跑乱转,不然也不会遇到你爸。”

  顾晚风双唇紧抿,内心紊乱,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后脑看了许久,还是难掩心中的困惑不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顾与堤现在已经锻好了自己的心,如同百炼钢一般刚柔并济,全然可以畅然无阻地将往事坦然讲述:“因为我当时也被自己的心困住了。我想不开,执念深重,觉得我姓顾,又是娇凤,所以我就应该继承顾家刀,外加你外公的夙愿是在是太沉重了,沉得我不能反抗,所以我回来了。”

  顾晚风沉默片刻,试探着问:“我的大舅当时是?”

  虽然他从没询问过母亲这个问题,但隐约能够猜测到外公最初定下的继承人好像不是母亲。

  顾与堤如实告知:“因为我自幼不喜刀,反而是你大舅更爱刀,所以你外公就没有强迫我们,毕竟是外公也是锻好了心的人,不会那么的死板教条。他支持我出山,也支持你大舅继承顾家刀,但是,人这一生好像总是在熬一个身不由己,你大舅在外出途中出了车祸,没能抢救回来,所以你外公就不得不把我召唤回家。”

  原来是这样……

  顾晚风好奇地询问母亲:“你恨外公么?”

  顾与堤摇头:“不恨,我能理解他,他老人家这一辈子都在锻刀守刀,临了临了,继承人却没了,不仅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面临着家传技艺的断绝,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够受得了呀?”

  顾晚风又问:“那你后悔么?”

  顾与堤再度摇头,实话实说:“没有后悔过,却痛苦了很久,因为锻刀并不是我所愿,我只是为了锻刀而锻刀,为了继承为继承,固执地坚持着一件我不喜欢的事情。”

  顾晚风不解道:“可你还是坚持了这么多年。”

  顾与堤笑:“那是因为我后来想开了。”

  顾晚风微微蹙眉:“因为宋青山?他离开了你,还带走了阿临。”

  顾与堤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心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算是吧。”顾与堤道,“之前你爸一直在村里陪着我,也支持我锻刀,但是毕竟我们的家境太过悬殊,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和无奈之处,所以我们就分开了。我原本以为分开之后我会很痛苦,但谁知道我的内心却意外的平和了,因为我不再患得患失了。”

  失去之后,反而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开悟了。

  顾与堤又说:“其实也不能怪他,是我先出提出的分开,他也回来找过我,但是我没有跟他走,终归是我放弃了他,不是他抛弃了我。”

  这还是顾晚风从小到大第一次听母亲讲述当年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能原谅宋青山——如果宋青山真的对母亲坚定不移,又怎么会另娶他人?他还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所以抛弃了糟糠之妻。

  “你不该割舍他么?他明明已经带走了阿临,却又另娶他人为妻生儿育女。”顾晚风咬牙忍耐许久,却还是意气难平,归根结底,他还是心疼他的母亲,“他把你当做什么了?又把阿临当做什么了?弃子么?”

  想起分别多年的小儿子,顾与堤的眼眶猛然一热,沉默许久,万般无奈地说:“你爸他一定是爱阿临的,但他只是身不由己。”

  “他不是我爸!”顾晚风恨铁不成钢,“也只有你会觉得他身不由己,他在东辅如鱼得水呼风唤雨,阿临和我才是身不由己!”

  顾与堤不置可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紧张忐忑,又满含期许地问了声:“那、那你在东辅、见过阿临么?他好不好。”

  顾晚风也不想让母亲失望,可他无法撒谎:“没见过。”

  这似乎也是顾与堤预料之中的答案,无奈地问:“为什么不去见见你弟弟呢?你弟弟一定很想见你。”

  顾晚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肩膀微微耸起,咬着牙说:“不想见。”

  顾与堤:“可那是你弟弟!”

  顾晚风却说:“他姓宋,我姓顾。”

  顾与堤突然很痛苦,再度重申:“那是你弟弟呀!”

  顾晚风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抵触自己的亲弟弟,但若是想要为这种抵触和排斥找借口的话,也可以找到很多,比如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了,互不了解,所以不想再见;比如他一直跟随宋青山,早就成了宋青山的傀儡,和他的后妈相亲相爱,却不肯来见亲妈一面;再比如,阿临轻而易举地就见到了人外人,看到了山外山,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他苦苦寻求却一直寻而不得的随性和自由,所以他觉得不公平,不甘心;再比如,阿临喜刀,爱刀,却没有守刀,他不喜、不爱,却不得不守,从小就背上了这份重担,责任刻在了骨子里,即便现在母亲劝他放下,他也放不下了,因为那把刀他已经背了太久。

  归根结底,他可能是一直在怨恨着命运,以至于将这份怨恨延伸到了弟弟身上。

  心有枷锁,挣而不得。

  顾晚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倔强又不为所动地对母亲说:“你如果想见阿临,就让他来见你。你是他妈,他有那个义务来见你。”

  顾与堤也想见小儿子,但又不想让小儿子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点儿都不漂亮,还病怏怏的。

  更何况,快死的人了,还见什么呀?徒让阿临伤心么?阿临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所以,顾与堤只能说:“我和你爸分开的时候就约定过了,从今往后互不打扰,阿临不来见我也是应该的,就像是我过去那么多年都没让你见过你爸一样。”

  其实这也是实话,她和宋青山确实这么约定过。

  但顾晚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种说辞。

  他的母亲,总是能有数不尽的理由去为宋青山和宋熙临辩解。在她的眼中,她的丈夫和小儿子永远没有错。

  对于母亲的这种固执,顾晚风也总是怒其不争:“要是没有宋青山,你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顾与堤却说:“我要是没有遇到宋青山,也不会有你,你现在也遇不到那个叫司徒的小女孩。”

  顾晚风:“……”

  顾与堤:“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

  顾晚风:“我、”确实是无话可说了。

  顾与堤又哼了一声:“你也就只敢这么牛气轰轰地跟你妈说话,到了人家小姑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顾晚风:“……”

  顾与堤却开始喋喋不休了:“你妈心里的难过和委屈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人家随随便便掉两滴眼泪就把你心疼的哟,恨不得把心窝子给剥开,把心给捧出来给人家看,怪不得人家总说呢,儿大不由娘,你顾晚风有主见的很!”

  “……”

  从这一刻起,顾晚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因为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从半山腰到出山口,顾与堤吐槽他吐槽了整整一路,甚至把他小时候刚换完新尿布就又尿床了的陈年旧事儿都拉出来骂了一遍。

  呼啸的山风夹杂着气急败坏的骂声徐徐贯耳,顾晚风又是无奈又是想笑。

  直至摩托车冲出了山道,破破旧旧的公交站牌和站在站牌下方的少男少女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顾与堤骂骂咧咧的吐槽声才停止了。

  在司徒朝暮他们几人的面前,顾晚风的身份又变回了宋熙临。

  把儿子送来之后,顾与堤也一直没有离开,陪着他们几个小孩一起等公交车。

  村县公交也真是慢,一行人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来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小破公交。

  犹如曙光降临,司徒朝暮他们几人激动极了,又是欢呼雀跃地朝着公交车挥手,又是手舞足蹈地庆祝,唯独宋熙临默不作声,一直在看自己的母亲。

  小的时候,和母亲一同在这个公交站等车时,他总是仰着脑袋去看她,而如今却需要低头了。

  在他年幼的记忆中,母亲的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总是在阳光下闪耀着流光。他也经常会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母亲:你真美呀,你的头发真好。

  每每如此,他都会为了自己有一位漂亮的妈妈骄傲许久。

  后来妈妈就生病了。从前年起,她的长发开始脱落,逐渐变成了现在的光头。

  疾病和岁月也在她美丽的脸上雕刻下了不少痕迹,使她的容貌苍老憔悴了许多,向来高挑挺拔的身型也开始逐渐变得佝偻瘦弱了,即便她总是努力的维持自己的体态,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是个病人。

  但无论如何,他的妈妈在他眼中永远是个美人。

  宋熙临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临走前,他特意叮嘱了母亲一句:“我走了,你记得吃药,每隔半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

  顾与堤一边点头一边回:“嗯,知道,你就放心走吧,别总想着我。”

  宋熙临却不能放心:“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儿联系我。”

  顾与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啰啰嗦嗦得不像是个爷们儿,一车人都等你呢!”

  宋熙临无奈,只好上了车,但还是忍不住回了头:“你最好别背着我干点不该干的事。”

  顾与堤长叹一口气:“你快走吧,别再回头了,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咱俩谁也别管谁,你不用舍不得我,我也不会舍不得你,你不在我更自在!”

  话虽这么说着,但直至公交车开动,她也没有动身离开。

  宋熙临上车之后,直接朝着最后一排走了过去,打开车窗,探出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张望,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动着他的内心,让他有生以来一次如此的舍不得和母亲告别。

  顾与堤无奈一笑,叹了口气,抬起手臂,不断地朝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车挥手,直至那辆方方正正的公交车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变成了一枚模糊的小黑点,她才无力地放下了手臂,然后,掩面痛哭了起来。

  世间万物对于自己最后的命运都是有着清晰的感知的。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和自己儿子见的最后一面了。

  她舍不得儿子走,想让他陪着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却又希望他能够展翅高飞,去见江河湖海,去看名川大山,在一次又一次的远行中解开内心枷锁,终得平静,随遇而安。

  至于她自己,降落在哪里都可以。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直至母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宋熙临才坐正了身体,却依旧是魂不守舍,眼眸微垂,目光凝滞,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临走之前母亲看他的最后一眼。

  那个目光实在是太深刻了,仿佛可以洞穿时光,像是在和他道别,又像是在看多年之后的他。

  突然间,有个人从车厢前面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他身边的那个空位上,并朝他“诶”了一声。

  宋熙临回神,朝左看去。

  司徒朝暮笑嘻嘻地看着他,同时伸出了两个握紧的拳头:“一个里面有宝贝,一个里面没有,你猜对哪个有宝贝,我就把宝贝送给你。”

  宋熙临觉得这家伙纯粹是闲着没事干了,所以才来拿他找乐子了,也没多想,直接抬起了左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右手手背。

  “你选这个呀?”司徒朝暮将拳心转上,伸到了宋熙临面前,“看好了啊。”

  摊开右手,白白嫩嫩的手心里面躺着两颗大白兔奶糖。

  完全出乎宋熙临的意料,神色诧异一怔,再度看向了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又笑了笑,继续摊开了左手:“其实这个也有啦,只不过这个手里面只有一颗糖而已。”说着,她就将右手中的两颗糖塞进了宋熙临手里,然后剥开了左手里面的那一颗糖,塞进了自己嘴里,细细嗦了两口,感叹一声,“好香好甜呀!”

  宋熙临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看手心里的糖,行动缓缓地拿起了其中一颗,剥开糖纸吃了,随后将糖纸和另外一颗糖一起装进了外套的兜里。谁知,司徒朝暮却在这时也把自己的糖纸递给了他:“那你把我的也装着吧,乱扔垃圾怪不好的。”

  宋熙临:“……”

  不光是个流氓,还是无赖。

  但他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糖纸,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司徒朝暮又嗦了两口糖,在舌头上把糖块儿从横转到竖,又从竖转到横,最后用舌尖把糖往旁边儿一拨,开始说话:“糖是甜的你知道吧?你来回嗦,反复嗦,横竖嗦都是甜的,吃一颗特别开心,吃两颗却觉得平平无奇,吃三颗反而会觉得腻,就不想吃了,不开心了,想要喝水把发苦发腻的甜味儿冲淡,喝完水又觉得腹胀,恶心,后悔一次性吃了那么多糖,然后就会想,我要是只吃了一颗该多好,辛福就停留在那个时刻了。”

  宋熙临明白她是想开导他,却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所以?”

  司徒朝暮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所以人生肯定不能只有糖呀,不然甜就没意思了,不开心了,所以造物者才会给我们人类加上了一些苦,比如怨憎会、爱别离,这样才能突出甜的难能可贵。”

  宋熙临沉默片刻,道:“可如果我不想别离,只想吃糖呢?”

  司徒朝暮:“那还不简单?找一个能一直给你糖吃的人跟她走呗。所求皆所愿。”

  这家伙好像,看待什么问题都觉得很简单,智慧而通透,从不会为心所困。

  宋熙临自愧不如,也是真的很欣赏并钦佩着司徒朝暮的心态:“你很乐观。”

  司徒朝暮:“我就当你夸我了。”

  宋熙临哭笑不得:“我本来就是在夸你。”

  司徒朝暮难以置信:“就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也能吐出象牙?”

  宋熙临:“……”现在到底是谁不知好歹?

  司徒朝暮哼了一声,双臂往怀中一抱,高深莫测地说:“我可是个金口玉言的人,很少会开导人的,所以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啊,好好地思考一下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一字一句地琢磨,不要浪费我的良苦用心。”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像是大智慧者闭目养神,高傲得很。

  宋熙临忍俊不禁:“好。”随后,他还真就没再说话,认真地反思着司徒朝暮刚才对他说的话。

  佛教有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这世间红尘中无人能够逃脱八苦。

  唯有随遇而安,方可求仁得仁。

  可怎么才能做到把控……宋熙临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因为司徒朝暮的身体开始伴随着公交车的移动摇摇晃晃、左右摇摆了起来,双眼却一直是紧闭着的,脑袋朝后扬起,红润樱桃小嘴微微张着,睡意盎然。

  宋熙临又气又笑,原来不让他说话不是为了让他思考,而是自己困了想睡觉。

  某个瞬间,车轮飞速驶过崎岖不平的路面,整辆车身突然剧烈的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把车上的乘客全部从座位上给抛甩起来。

  宋熙临赶紧伸出了手臂,用力揽紧了司徒朝暮的肩头,牢牢地把她的身体固定在了自己的怀中。

  要说司徒朝暮的睡眠质量也是真的好,车身颠得那么狠都没把她给颠醒。

  路途平稳后,宋熙临也没推开司徒朝暮,就让她这么一直靠着自己,左臂挡在她的后脑和车座靠背之间,左手却一直是悬着的,克制地不去触碰她,除非再遇到颠簸的路段,才会用手揽一下她的肩膀。

  晃晃悠悠一个半小时之后,公交车终于抵达了嘎隆县。

  车停稳之后,宋熙临才喊醒了司徒朝暮。

  发现自己的脸是靠在宋熙临胸膛上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瞬间就清醒了,立即坐直了身体,内心慌慌张张羞羞涩涩,嘴上顾左右而言其他:“那个,那个,到站了?好快呀!一眨眼的事儿!”

  睡了一路,可不是一眨眼的事么。

  宋熙临无奈一笑,从车座上站起的同时说了句:“下车吧,还要去找旅馆。”

  从嘎隆县发往D市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班,还是在早上六点,所以他们今晚只能住在嘎隆,等明早再出发去汽车站。

  安排好住宿后,司徒朝暮他们几人就在宋熙临的带领下在嘎隆县城里面转悠了起来。

  县城的主城区一点儿都不大,从头走到尾不过一个小时。麻雀虽小,但还算是五脏俱全,医院学校商场公安局消防队什么的还都有,就是都小而已。

  夜幕一降临,几人就打道回旅馆了,安睡一晚,早晨五点就起了床,前往县城东边的汽车站等待发车。

  之后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颠簸。

  大年初七的晚上九点,一行人终于抵达了D市。

  司徒朝暮他们五个阔别了繁华大都市几日,猛得一回来,真是感动感激又感慨万千——还是大城市好呀,看看这璀璨明亮的灯光,看看这摩肩接踵的人流,看看这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多么的迷人且亲切呀!

  唯独宋熙临有些陌生与无措。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之后为了节约时间,他们直接打车去了飞机场,连夜坐红眼航班飞回了东辅,在大年初八的凌晨两点半落地东辅国际机场。

  几人也没有大件行李,下了飞机后可以直接出站,然而就在他们几人站在出站口不断张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父母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宋熙临!”

  是个女孩的声音,语气和语调听起来还挺气急败坏。

  然而最先朝着女孩看过去的并不是“宋熙临”本人,而是司徒朝暮,紧接着是裴星铭他们几个。

  可以这么说,“宋熙临”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点名道姓的人,也是最后一个朝着那个女孩看过去的人。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几人看到了一位身形高挑的漂亮女孩,从她出众的气质和穿着打扮不难判断出她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女。

  在机场顶灯的璀璨照耀下,女孩儿白皙红润的肌肤和浓密修长的卷发都在微微泛着柔光,在众多的人群之中相当耀眼。

  裴星铭还忍不住称赞了句:“气质挺绝啊。”

  司徒朝暮瞟了她哥一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而又朝着身边的宋熙临看了过去。

  宋熙临的反应却和其他几人没两样,如出一辙的诧异和奇怪,像是根本不认识这女孩一样。

  只见这女孩气势汹汹地穿越人群而来,步伐之怒之阔令其挎在身侧的香奈儿限量款链条包不断甩动着。

  她那双明艳动人的狐狸眼中也只有宋熙临,直径朝着宋熙临走了过来,趾高气昂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柳眉拧起,极其不悦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这几天都在家么?怎么又出现在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