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的人看着燃烧中的房子,双目陡然变的血红,两行艳红色的泪从他的眼角滴下。

  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把推开车门,什么也不顾的向着房门的方向狂奔。

  一边跑,一边脱下外套,扔到旁边不知道是什么的池子里蘸湿。

  他的手完全的伸入池子之中,外套被拎出时,莫名的黑褐色液体顺着衣角流淌,在未融尽的积雪上流下几长条深色印迹。

  他一手拎着外套,像是没看到那恶心的拉着丝的肮脏一般,长腿一下下踹着破房子的大门。

  明明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吃饭时溅在衣襟上一滴水都受不了的一个人,竟然忍受了那样一场粘稠而恶心的脏污。

  “叶扶苏,不要怕,我来了,你应我一声儿,你还好吗?”

  胸膛针扎似的疼,好想用手抓一抓,等我抓破箍住我的外套,呼吸一定会变得顺畅,然后我就能应他一声。

  可双手被绑的太紧了,十指早已冰凉麻木,连动一动都困难,又怎么可能抓一抓。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好想喊一声,告诉他我的方向,等他踹开大门,就能够一下子找到我,就能够救下我和我的宝贝女儿。

  可嗓子又痛又干,哪怕用尽所有的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他成功踹开大门,肮脏的外套盖住头顶,一头扎进烈火之中。

  他还在喊,“苏苏,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苏苏,求你了,应我一声,我找不到你。”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绝望哽咽。

  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热得能把我肺子烤成灰的空气,拼尽全身的力量,声音犹如困龙出渊,破碎中带着光明和新生。

  “暮江寒,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喊出来了!

  暮江寒来了,他一定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会找到我,一定会救我出去。

  有他在,我总是心安的。

  曾经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从不曾让我失望过。

  心口一松,意识沉入朦胧之中。

  有人冲过来,带着一身难闻的骚臭味儿,怀抱却那样的安全和温暖。

  一双有力的大手搂紧我抱起就跑,一直跑。

  我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听到有鸟儿在叫。

  似乎还有警笛的声音,和消防车的呼啸声。

  有人在我耳边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喜极而泣的声音一直在述说着还好你没事,死丫头怎么那么聪明,还知道把衣服都沾上水。

  他说脏是脏了点,也太臭了,但是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他说我告诉你叶扶苏,好好给我活着,你敢有一点放弃的意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晕晕乎乎的分不出是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是暮江寒什么时候变成的话痨,太磨叽了吧。

  闭嘴好吗?我头疼鼻腔疼嗓子冒烟儿的疼,让我消停会儿成吗?

  “我妹怎么样,没伤着吧,孩子好吗?”

  “等你问玉皇大帝都下凡历劫了,救护车到了没?”

  “就位了,换我抱吧,你这身也太......”

  “起开,早干嘛了,这会儿来抢功。”

  “抢什么功,这是我亲妹,赶紧交给我,我跑的快,别耽误了抢救。”

  “跑的快就去开车门,赶紧的。”

  两个幼稚鬼。

  轰的一声巨响,将昏沉的我炸得清醒片刻。

  巨大的破房子爆炸了,四面的围墙被爆炸带来的冲击波震飞出去,房顶整个砸向地面后,碎成几段。

  火焰短暂的消失后冲天而起,爆炸造成的浓烟和灰尘开始扩散。

  抱着我的人脚步突然提速,飞一般的。

  风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生平第一次觉得救护车的声音如此悦耳好听。

  有人给我擦脸,有人帮我剥衣服,鼻子里被塞入两根很细的短管,清透的气体输入鼻腔。

  两个男人在低声的交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会不时的落在我的身上,有愤怒的,有庆幸的。

  睡了很不安稳的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最先和我亲密接触的,还是亲切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重获生命的味道,我喜欢。

  “别动,手上扎着针呢。”

  躺的太久,后背硬的像块板子,刚想要动一动,便被人按住右手腕。

  微扬起头,暮江寒那张憔悴又痛苦的脸一下子闯进视线。

  暗暗的检查了一下自己,四肢俱全,脑袋和心脏也还完好无损。

  我这是真的劫后余生了。

  没死在那里,我的命挺大的。

  无比庆幸,无比欢喜。

  当然,这还是要仰仗暮江寒的及时相救。

  只是他这脸的长度仿佛有点变化,让我有点接受困难。光是长我都还能忍,关键是黑啊,比墨汁还要黑,这让我如何忍得?

  然而,忍得忍不得都得忍,这可是救命之恩。

  我不由暗怪起我家扶澜公子,重要时刻老是掉链子。

  要是他早点找到我,把我救回来,我何至于看人家的黑脸!

  说是说,救了我的始终是暮大公子,这情得领。

  当然,这脸色也得看。

  其实多看两眼,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人家长的好看,白有白的特色,黑也有黑的可取之处。

  看吧,我喜欢看!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这么憔悴。

  扬头的瞬间,我看到挂在墙上的万年历时钟,上边显示的是早上我看到的日期,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从事发到现在,最多十个小时,他和我的战友情再深,也不至于憔悴成这样。

  况且我又没死,他真的不必憔悴。

  除非......

  我心里咯噔一下,右手被按住不能动,赶紧把左手伸进被子。

  遭了这么大的难,爸妈应该陪在我身边才对,扶澜公子应该倚在窗台或某个位置,目光沉沉的看着我,眼底跳跃着给我报仇的火焰。

  最不计陈叔也该在,端着他亲自熬的药膳,耐心又慈爱的劝我喝上几口。

  现在的情况是,这些人一个都不在,只有暮江寒守着我。

  还有什么能让爸妈不守着好容易抢回命来的我呢?除非是更大的悲痛。

  什么才称得上是最大的悲痛呢?

  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