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
一双眼睛依旧静若深潭,压低的伞面隔绝大部分天光,使得他目光看上去格外幽深晦暗。
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在阴沉的光线里,很容易让人想起摆在展柜里的珠宝。
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这样看着她了。
这样专注的,就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温栀惊了一惊。
事实上,倘若温栀之前稍微多注意一下他,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了。
每当她出现,他都是这样看着她的。
在不动声色间,在无人所知时。
头顶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着,携着雨丝的风一会儿吹往这边一会儿吹往那边,一会儿停。
街心这里倒是四面八方来风的汇聚口,温栀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上很快粘上一层湿凉的雨丝。
接触到周柏城目光那一刻,她眼神一慌立马瞥开了。
雨水顺着伞骨一路滑下,砸在他们脚边荡出一圈圈涟漪,温栀垂着头,心里也是一阵动荡难平。
这时自头顶落下一道声音:“温小姐。”
轻轻的一声,声弦低沉,带着点叹气似的尾音。
声音中略带一点温热的吐息,温暖了空气中丝丝的凉,像是拨弄琴弦的一双手,瞬间让温栀心里更乱了。
她抓着小挎包的手微微用力,忐忑地等着周柏城接下来的话。
他语气太郑重,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一样。
等等,重要的事……重要的人……
他要和她说些什么?
“灯绿了。”
……嗯?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话传入耳里,温栀抬眼,只见信号灯不知什么时候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10s。
计数的秒表显示他们还有十秒钟的时间,用来渡过这个路口。
温栀甚至来不及脸红,也没时间犹豫什么,连忙迈步走出去,周柏城也跟了出去。
他们两人的步调一致,又都很急。不知道从哪一个秒钟开始,忽然就变成了温栀在前,周柏城在后。
两人之间相隔了大概有一个人的距离。
但伞还是倾向温栀这一边的。
巨大的伞,能罩住两个人,却罩不住举着雨伞的他了。
等过了十字路口,温栀停住脚,往旁边看,正巧看到周柏城晚她一步迈上安全岛的台阶。他一身深色的西装,因为雨水的侵蚀,颜色又变深了一度,袖子上的水珠还在慢慢地泅染开。
温栀皱起眉:“你怎么不告诉我走慢一点?你都淋湿了。”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竟然没意识到他被落到了后面。
她看向他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着急,周柏城眼睛却不合时宜地弯起,含了些亮晶晶的笑意在里面:“没关系,一点小雨,不算什么。”
他道:“这个路口红绿灯交替太快,比起被经过的车撞到,还是被雨淋湿更划算一点。”
他语气淡定到温栀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淋湿的。
这时他伸手轻轻掸了下自己的衣袖,眼睫低垂的样子额发也被打湿的样子,湿漉漉地沾在他的额头上,无害的眼神令他看上去像某种小动物。
温栀轻喃:“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被雨淋湿的狗狗……
她好像到现在才明白温疏影之前和她说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听到她的话周柏城再度掀起眼皮,有些困惑地看向温栀。
“没什么。”温栀别开眼去。
周柏城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最近工作压力大吗?”他换了一个聊天的话题。
他们边聊边往前走,很快来到了宽敞的大路旁。
雨天的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路上的行车在白色的雨帘中穿梭。
温栀张望了下,视线范围内没有空车的出租车出现。
刚想用软件上的叫车功能叫车,身旁的男人却道:“不看一下你旁边的这位司机吗?”
温栀往周围看了一圈,没见到有第三个人的身影,正想问什么,只见他指了指自己,她才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柏城笑着说道:“我的车就停在附近。”
温栀踟蹰:“不会不方便吗?”
刚刚在翠羽堂和小师父的一番对话,让她现在和他单独相处时有些舒展不开。
周柏城没有变化,他依旧是之前那样,斯文礼貌,懂得分寸,不会让别人觉得难堪。
可温栀逐渐感受到这个人分寸之下的霸道——他总是能不紧不慢地、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达到自己的目的。
正如此刻。
“怎么会不方便,你要是怕我不方便,就把打车的钱给我,让我也赚个外快。”男人双眼含笑,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与其把钱花给别人,不如花到我的身上。这样吧,我给你个友情价,不要给我钱,和我一起吃个饭就好。”
“可是一顿饭钱要比路费贵多了……”
“但你会请我吃这顿饭的,不是吗?”
温栀停顿了一会儿,她其实是不想答应的,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周柏城到此刻才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上车吧。”
这一路他们倒是没怎么说话。
周柏城也没问她去翠羽堂是去问什么。
仿佛这只是一次突然的偶遇。
回到家,大概是七点半。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两袋喜糖,大概是江心梅参加完婚宴,从老家带回来了。
江心梅爱美,爱打扮,她严格控制身材,从不摄入过多的糖分导致身材有发胖走形的风险,这种喜糖一向都是拆了不吃,出了宴席之后,难逃扔入垃圾桶的命运。她这一次带喜糖回来做什么?
温栀正想着,只见江心梅苦着一张脸从温建国的书房走出来,看到温栀时脸上还带了点指责的怒气,走到客厅桌前,手臂一扫就把两袋喜糖全部扫进了垃圾桶。
“哎呦我这命,本来想着要两袋喜糖讨点喜气,真是白费功夫了!我就是个劳苦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传出了一阵轻微的、但极其委屈的啜泣声。
单薄的肩膀不停抽搐,像一朵摇摇欲坠的梅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雨打风吹去。
温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她隐约能猜到,刚刚在书房里,温建国大概是把她不想再和周寒鸣发展下去的消息告诉江心梅了。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会为了江心梅几滴眼泪去改变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总要经过这么一遭的。
“我回房间了。”温栀紧了紧手中提包的带子,轻声说了一声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卧室,这时温建国打开书房们,正好与她相遇。
“爸,你去哄一哄妈吧。”温栀说完之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温建国走到客厅,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正想抽出几张递给江心梅,却见她抬脸看向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泪痕。
她震惊而又失望地看向温栀房间的方向,大失所望道:“这孩子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了!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她反复地,无意义地念叨这句话,脸上的震惊和失望还没退去。
温建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视线也投向温栀的房门,目光晦暗得如同此刻的夜色。
……
同一时间,渝城。
乐吧嘈杂的音乐声里,手机的铃声并不明显。
温栀的电话打过去时温疏影正在给一会儿要用的设备调音,感受到手机的振动摸出手机,见打来电话的是温栀,和周围的人比了个手势,从高凳上跳下来,走到外面给温栀回了个电话。
“栀栀,怎么了?”她问。
温栀道:“妈妈知道了。”
“都知道了?”
“应该只知道我不想和周寒鸣继续发展的事情吧,周寒鸣做的那些事爸爸可能没说。”温栀道,“我看她挺伤心的,要是知道周寒鸣不好,不至于这样。”
“……”温疏影沉默了。
“姐,你也知道的,妈妈的嘴巴不严,爸爸可能是担心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她会去和其他人说,把我们和周家的关系搞坏了。”
“你这倒是能说服我了。”温疏影道,“妈这个毛病可害了他好多次了。”
说完,她听着对面温栀的动静:“你打电话来,就为了告诉我这点事情?”
“不……”温栀显得有些犹豫,“你上次告诉我的那句话,变成猫变成狗狗那句,是哪部剧里的台词?”
“哪句?”
“就是那句……”温栀想了想,说道,“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哦,那句啊,坂元裕二的《四重奏》。不过这可不是一部恋爱剧哦,是有悬疑元素的……”温疏影说着,忽然警觉起来,“你怎么突然想看这部剧了?”
“谁让你想起我说的这句话了?”温疏影严肃起来,“是周寒鸣吗?他到你面前卖可怜了?”
“没……”
“不,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人让你觉得,像猫,像老虎,或者像被雨淋湿的狗了。”温疏影痛心疾首,“可是你要记得,狗被雨淋湿了还是狗,野兽即使看上去可怜也还是野兽。我和你分享这段台词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哪一天有人让你想起这段来,那可能你就是动心了。”
“最好只是恻隐之心。”
“不……”温栀下意识反驳。
“什么?”温疏影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像是急疯了。
温栀连忙补充:“我是说,不,不是周寒鸣。”
温疏影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那,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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