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熟人黄药师没见着, 可是阮如苏却见到了。

  “张余安?”阮如苏看得这个人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此时的张余安已经不是当初那副病弱公子模样,手臂少了一只,脸上也有些伤痕, 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活着?”张余安笑了笑, 很是熟稔地寻了张凳子坐下。他的眼望着阮如苏, 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

  “唉, 你确实还活着, 可是张余安却是死了。”阮如苏用手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又多惊人一般。

  张余安脸上的笑一顿,半晌才道:“我就是张余安,张余安就是我, 你只怕是太困了, 这才昏了头。”

  阮如苏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眼轻抬, 望着他悠悠道:“作为天道, 你想是张余安,就可以是张余安, 你想是莫天之, 就可以是莫天之,不是吗?”

  她其实大概也猜到,天道是没有实体的, 只能借助此界中人的身体来与人沟通。而他之所以没有选择黄药师等人的身体,就是因为连天道自己都受剧情的限制。

  ‘张余安’笑了, 轻轻叹气道:“有时候我真喜欢你的聪明,可有时候又忍不住想要毁了它。”

  对于他的感叹,阮如苏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她直接转了话题道:“三年未到, 我已从你身边逃离,这赌约是我赢了。”

  ‘张余安’露出个平静的笑,不慌不忙地道:“那你真的逃离了吗?”

  “没有。”阮如苏忽然笑了,好像春日里绽放在枝头的桃花,娇艳美丽。她看着‘张余安’,有些狡黠地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逃。”

  见‘张余安’脸上露出不信的表情,阮如苏心情更好了。衣袖轻拢,那只玉藕般光滑的手腕露在外头,上面带着一个玉镯,玲珑剔透仿佛有碧色的流水在其中流淌。

  那是黄药师送她的,说是他母亲给他妻子的信物。阮如苏不理会‘张余安’有些难看的脸色,接着道:“你觉得,他这辈子还会和别人生儿育女吗?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以后的剧情,你觉得会如何……”

  “你是在利用我加深他对你的情感。”‘张余安’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寒冰来形容了,他总觉得在他的世界,所有人都是蝼蚁,万万没想到会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有些事,其实只是你一时没想到罢了,真要被人点破,就会发现许多蛛丝马迹。天道终于正视起了这个对手,他淡淡瞧了一眼阮如苏,道:“你要知道,人可是最善变的,你现在笃定的,未必以后还是这个模样。”

  说完,‘张余安’便软倒下去。那副用来承载天道的皮囊好像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迅速腐败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股可怕的恶臭也几乎要令人窒息。

  当黄药师从宋知府的宅邸赶回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一副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几乎可以说是满心恐惧地靠近那具尸体。

  他害怕,害怕那具尸体是阮如苏的。即使他本清楚,刚死的人是不会那么快腐坏的。可是他仍然害怕阮如苏成为那个特例。

  好在,那尸体虽已面目全非,却仍能瞧出是个男子。黄药师松了口气,转头却又皱起了眉,因为这人死在这,就说明阮如苏应该不是被金国那位小王爷的人带走的,那又是谁带走的呢?

  五年,听起来好像很漫长,黄药师却觉得仿佛还在昨日。他仍喜欢戴那个死人面具行走江湖,天南地北地寻找五年前那个夜晚消失的少女。

  今日过临安府,恰逢上元节。

  花灯依旧照亮了整个临安府的夜,连河中也漂浮了许多河灯。黄药师从前是不信这些的,此刻站在当年那座拱桥上,他竟也有了放个河灯的想法。

  若是流水真有情,望它能将这灯送到那人手中。黄药师想到这,袖袍一挥,那展灯就稳稳落在河面上。

  “没想到,黄兄竟然也信这个。”围栏上不知何时已经躺着一个乞丐,手里拿个酒葫芦,正咕咚咕咚地喝。

  “看来丐帮的事情还是太少了,竟然让堂堂一个帮主无聊到来打趣我。”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这些年两人的感情倒也不错,偶尔还能开个小玩笑。

  洪七一听他说起丐帮的事就忍不住头疼,忙叫他打住:“别别别,不提帮主这事说什么都行。”

  黄药师难得露出个笑容,心情也松快了些。他这些年寻人,也多亏了丐帮的帮忙,故而知道丐帮那些长老们对于帮主总是三天两头消失的怨念。

  玩笑归玩笑,洪七这次路过临安府也并非是偶然,他本就要去东海寻黄药师,没想到恰好在这里遇见了。

  “最近江湖上的传言,黄兄可听闻了?”洪七收了酒葫芦,神色肃穆地道。黄药师摇摇头,他刚从漠北回来,在那没寻到线索,自然没有心情搭理江湖传闻。

  见他摇头,洪七斟酌片刻,道:“九阴真经重现江湖了。”

  五年前因为莫天之的死,阮如苏又失踪,九阴真经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断了消息。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又有了它的消息。

  黄药师突然精神一震,目光如炬地望着洪七道:“是和她有关?”

  “我也不知……”洪七顿了顿,继续道,“丐帮收到消息,说是九阴真经在泸州一带出现了。只是……不知与她是否有关。”

  洪七知道,无论有关与否,黄药师必定都会走一趟的,这些年,但凡有关阮如苏的任何信息,他都不会放过。

  扬州冬日的风,仍是能将人的骨头冻酥掉。一群半大孩子却仿佛不怕冷一般,正围着个女人玩雪。玩雪谁不会?而她玩的雪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孩子?

  不多会儿,只听惊叹声齐齐响起,一群小孩子渴望地看着女人手中的雪兔。那是真的用雪捏的兔子,长长的耳朵贴着身子,两枚红豆做的眼睛似乎真的在瞧人一般。

  这个雪兔被递到一个壮实的男孩手里,顿时所有孩子羡慕的目光就跟着那雪兔一起落在了男孩身上。

  “郭靖,你能不能把这雪兔借给我们玩一玩?”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孩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抵不住雪兔的诱惑,喏喏地开口道。

  郭靖看了看那女人,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女人嘴角含笑,轻轻道:“既然送给了你,自然由你决定。”

  郭靖看着对方渴望的眼睛,憨厚一笑,正准备递过去,就被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拦住了。他瞪了郭靖一眼,啪地一下打在伸手准备接的男孩手上。

  对方原本正满心欢喜的要摸雪兔,没成想不仅兔子没摸到,还被打了一巴掌,顿时嘴巴一瘪就要大哭起来。

  谁知长相精致的男孩子先一步开口道:“王大胖,你凭什么拿郭靖的东西。你之前不是还说他是笨蛋吗,笨蛋的东西你也要?”

  郭靖本来想开口的安慰瞬间就咽了回去,他知道,康弟是在维护自己,自己不该拆他的台。可是看那王大胖哭得那么惨,他又有些不忍,再说那些人的话,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于是,他悄悄腾出一只手拉了拉自家康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了。杨康也不是要和对方结仇,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你如果这样说我,别说碰阮姨捏的雪兔,就算看我都不让你看。但是郭靖还愿意借给你玩,你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好意思吗!”

  王大胖的哭声越来越小,后来其他孩子有些责备的目光里终于停了下来。他抽咽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对着杨康道:“对不起……你让我玩一会儿,我以后再也不说郭靖笨了。”

  杨康小脸一板,道:“不是跟我说对不起,跟他说!”说着,他轻轻推了郭靖一把,让他上前受了王大胖的道歉。

  见王大胖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郭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痛把雪兔递了出去,道:“既然你道歉了,雪兔就送给你吧。”

  王大胖不可置信地看他,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不好意思了,道:“下次谁要是再说你笨,我就帮你揍他!”说着,他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做出打的动作。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雪兔身上。

  眼看小伙伴们围着王大胖不停地欢呼走远,郭靖的脸不由得垮了下来,有些不舍地望着被王大胖高高举起的雪兔。

  “哼,既然喜欢就不要送给别人,眼巴巴的样子真是太傻了!”杨康嘟着嘴,不满地道。他爱睡懒觉,方才来晚了连雪兔都没摸到。此时被郭靖勾起了伤心事,就更不会有好语气。

  郭靖此时也意识到杨康连雪兔都没有摸着,它就被自己送人了。顿时心里更加不好受,挠了挠头,补救道:“没事,方才阮姨捏的时候我都看着的,回去我给你捏一个。”

  “你捏的只怕连郭大娘都认不出来吧!”杨康没好气地道。

  阮如苏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个性鲜明,放在一起竟然意外的有趣呢。

  听到她笑声,杨康眼睛一亮,乖乖巧巧地握住阮如苏的手,求道:“阮姨,能不能给我重新捏一个!我就要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