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高门大户才能养出这般可人的女子。”洪七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黄药师却忍不住沉了脸色,他自然听懂了这妇人的意思, 高门大户养的不一定是闺阁小姐,也有歌姬。

  宋时贵女喜欢梳高髻, 只有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是梳低髻。她叫人给阮如苏梳了个低髻, 未必没有敲打之意。

  “高门大户谈不上,也不过是殷实人家罢了。只多亏我父母生得好,倒省了不少胭脂水粉。”阮如苏回答得温温柔柔, 只是配着刘夫人脸上浓重的妆容, 就显得不那么和气了。

  这话恰好戳中了刘夫人的痛处,她虽自认美丽,可是随着年纪的增大,总觉得自己不如少女时鲜艳。

  再加上刘一舟是生意人,常出没于青楼楚馆谈生意,就更让她心中恐慌,生怕哪天自己正室之位不保。所以听到丫鬟们说这位阮姑娘生得极美丽时, 便再也坐不住。

  夫妻多年, 刘一舟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桌下的手轻轻拍拍她的, 忙转了个话题, “这船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建康府, 不知四位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洪七满足地擦擦手, 道:“我和小豆子四海为家,到了建康府就四处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们身上还带着大宋的边防图, 又怎么可能到处去游山玩水。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故而黄药师和阮如苏都假装不知。

  听到他二人的打算,刘一舟抚掌大笑,道:“建康府人杰地灵,二位真是选对了地方。你们若是没有打算好,我那刚好有份描写建康风光的游记,就赠予洪兄了。”

  洪七朗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知道了洪七的打算,刘一舟就将头转向黄药师,好奇地看着他。可是开口的却是阮如苏,她唇角上扬,清脆地道:“我要去姑苏寻亲。”

  “姑苏?”刘夫人忽然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是祖籍是姑苏的?”

  刘夫人娘家是姑苏的大户,此时听到对方竟然要去姑苏寻亲,不由得问出了声。刘一舟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夫人正是姑苏人,岳丈也是姑苏的名士,说不定与阮姑娘您的亲人还相识。”

  “可是,我却没听说过姑苏有什么阮家……”刘夫人仍是不忘方才的事,时不时就想刺阮如苏一下。

  黄药师此时冷不丁地开口道:“我竟不知刘夫人还能将这姑苏的每家每户名姓都背了去,真是好雅兴好记性。”

  这黄药师也是真怪,他自己最喜欢拿话讽刺阮如苏,却偏偏又见不得别人说她。故而一开口,就将刘夫人堵了个仰倒。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被一位儒雅俊朗的公子如此讽刺,还是当着另一个美丽女人的面,这都是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刘夫人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最终变为青紫,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带着两个丫鬟就拂袖而去。刘一舟只得尴尬地道:“贱内行事比较冲动,几位莫怪。”

  洪七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所以这就是成亲早的不好,看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岂不快哉!”

  “你就算想成亲,只怕也没人愿嫁。”黄药师忽的来了这么一句,成功让洪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阮如苏和小豆子都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桌上的气氛为之一松,几人脸上都露了笑意。

  建康府本就不远,船行不过半日就到了。刘一舟本想再留他们去家中住上几日,可是四人都拒绝了。

  临走时,洪七郑重地向黄药师阮如苏道:“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兄弟很可能并没有死,你二人还是多加小心。”

  说完,他带着小豆子快马加鞭就赶回丐帮,找他师父现任丐帮帮主商量布防图的事去了。黄药师瞧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道:“你对丐帮也有兴趣?”

  他向来观察入微,自然瞧出了阮如苏待洪七的些微不同。可能连洪七自己都没发现的,却被他细细瞧在眼里。

  “我对一切有趣的人都很有兴趣,包括你。”阮如苏笑着瞅了他一眼,想看他这次又拿什么话挤兑自己。

  奇怪的是,黄药师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讥讽于她,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就没再说话。他越是如此,阮如苏反而愈发好奇,跟在他身后不解道:“你这次怎么不说我了?”

  “你本就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而改变,我又何必多费唇舌。”这样的回答让阮如苏一愣,再次觉得这人真是怪性子,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她也不是个好猜的性子,两个怪人撞到一块,就看谁先没忍住动了心。

  从建康往姑苏去已经不远,若是以黄药师的脚程,只怕一天半便可到达。可是多了个不会武功的阮如苏,这路程就变成了原来的两倍。

  车行了不过一个时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慢慢乌云密布,顷刻间便下起雨来。

  马车顺着官道向东而去,一路行得并不快,并非是黄药师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而是这官道本就是黄土压实而成,一下雨就成了烂泥塘。车驶在上头就如在风浪中行驶的小舟,一会□□,一会右斜。

  没过多久,一个虚弱的女声从车里传来:“雨太大了,你先进来避一避吧!”黄药师坐在马车外,此时衣衫皆已湿透。看了眼有些焦躁的马匹,他心知就算要走,只怕也不太容易。

  掀开帘子进去,就见阮如苏面色苍白地靠在车壁上,双眉紧蹙似乎难受得不行。换了是谁,在这左摇右晃的马车里也会难受的。好在现在马车停下,她也得了喘息的机会,这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你的衣服湿了,要换一件吗,我保证不偷看。”说着,阮如苏用手将眼睛蒙住,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

  黄药师知道,她是一寻着机会就想看自己笑话,可他偏偏不让她如意。阮如苏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动静,悄悄将指缝张开,就见黄药师正闭着眼,身上湿透的衣服弥漫着一层白雾,整个人都仿如仙人临世。

  不多会儿,待黄药师再睁眼时,他已一身清爽,衣服上哪还有半点水渍。他竟然用内力将衣服蒸干了,当真是……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