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陆小凤也会有害怕的事,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女人笑了,笑声像泉水滴落在光滑的石头上,清澈明亮。

  “只要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事, 我也不例外。”陆小凤仍然不肯瞧她一眼, 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连语气都有些懒洋洋的。

  “那你怕我吗?”女人的手温热柔软, 落在他的脸上时好像能化开一般。陆小凤终于挪开了胳膊, 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怕, 我每次以为已经看懂你时, 你又总给我出乎意料的‘惊喜’。我时时都在想, 此刻见着的到底是真的你,还是你想让我见的你。”

  “那你就一直跟着我, 瞧瞧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阮如苏将头靠在他的胸膛,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眼。

  陆小凤搂着她,恨不得蹦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刻的欢喜。可是美人在怀,哪个男人又舍得起来,他清了清喉咙, 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她一个句。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他此刻已经明白,当初一定是她自己离开的, 一个能将熊姥姥困住的女人, 江湖中又有几个人能将她悄无声息地带走。

  阮如苏嘴角弯起,笑道:“我如果不自己走, 又该跟谁走?”

  说起这件事,陆小凤忍不住有些酸,嘟囔道:“你想和谁走就和谁走, 哪个又困得住你,哪个又舍得困你。”

  “唉,你说得对,那我现在去告诉他们我已经平安无事,让他们莫要担心。”说着竟然真的打算起来走掉。

  结果身子还没立起来,就被陆小凤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他的手护着她的头,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个坏心眼的小骗子,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阮如苏捂嘴偷笑,眉目含情地道:“那就罚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怎样?”

  大概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惩罚了……

  整整一年,陆小凤都没有再江湖上出现。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和情人隐居深山,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可是无论哪种说法,司空摘星都嗤之以鼻,就陆小鸡的聪明,这江湖还真难找出能杀得了他的人。至于第二种说法,他同样不信,就陆小凤的浪子性格,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安静无趣的生活。

  大概,陆小凤又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事,被困住了也未可知。

  直到再见到他时,司空摘星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衣服看上去很久都没有换了,满是灰尘泥土,那两撇胡子,几乎长成一片,连头发也有些凌乱,活脱脱一个倒霉鬼的形象。

  “你这是背着我偷偷练习抓蚯蚓了不成?哈哈哈,就你这副样子,我可不敢再和你比谁抓的蚯蚓多,我准输。”司空摘星指着他大笑道。

  陆小凤瞧着司空摘星,想要笑,却好半天没能勾起嘴角。于是,抬手将壶里的酒一口喝尽。司空摘星已经看出他的不对劲,终于收敛了玩笑的神情,皱眉道:“你这是遇见了什么事?”

  似乎想起了什么,陆小凤的目光闪过一丝甜蜜,最后又转为痛苦,最后只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大概……又被某个小骗子给骗了……”

  从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又开始在江湖上出现,只是他却很少再管闲事了……

  时值六月,天气已越来越暖,若是三五日不曾梳洗,那味道就足以让人作呕。阮如苏的脸上全都是黑灰,一身囚衣满是泥污,简直和街边的乞丐婆一个模样。

  “阿苏,你是不是不舒服?”囚车里的老人见她闭着眼,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是她的祖父,宋朝的大儒,如今却已成了阶下囚。

  “阿爷,我无事,就是有些困了。”阮如苏睁开眼,一张黝黑的脸上竟嵌着双清澈又动人的眼睛。

  阮正清望着孙女软软的笑容,只觉得心中酸涩难挡。他的湖儿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也被他连累,要同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流放三千里,他实在是愧对他们。

  阮如苏知道他此刻定是又在自责,便忍不住宽慰道:“阿爷不要难过,圣上不贤,奸佞当道,您只是做了您该做的事,无愧于天地,又为何要愧疚。我是阿爹的女儿,得你们关心爱护这么多年,又怎能弃您而去。”

  阮正清被奸人构陷时没有落泪,被圣上流放时没有落泪,此时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戴着枷锁,仰头大笑道:“好好好,老夫的湖儿虽然早逝,可是有你这么个好孩子,就算让我即刻就死去,老夫也无怨了。”

  他的大笑惊了押解的官差,那几人忙拿着鞭子过来,一鞭子抽在囚车上,喝道:“喊什么喊,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大官吗,给老子闭上你的狗嘴,再敢乱叫,我们就把你的嘴堵上。”

  曾经的御史大夫,如今竟然落到被一个官差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地步,当真是可怜。可是阮正清却从未弯下过脊背,哪怕坐在囚车里,戴着枷锁,他仍然如坐在高堂之上般气势不减。

  这样的气度却是与他们平时押解的犯人有些不同,是以这些官差们也不敢太过欺辱于他。阮如苏能够安安稳稳地走到现在,也多亏了他。

  离了东京,他们又南行了数日。越往南,气候越是湿热难耐,阮正清的身上慢慢的开始出现一些水泡和疹子,又痒又疼,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却更加痛苦。

  那几个官差也不知从哪摘了些草药给他胡乱抹了抹,至于效果,却不用太奢望。阮正清有时痒得厉害,就用后背在囚车上不停摩擦。

  囚车的柱子哪里会像家中马车,打磨得光滑润泽,那些毛毛剌剌的木杆子将他的衣服划破,连背上都多了许多血痕。

  阮如苏看了心中不忍,想去给他挠,却被阮正清喝止了:“阿苏乖,别靠过来,阿爷生病了,莫要再传给你。”

  他此时脸上虽然在笑,却透着一股死气。若是再不治疗,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是夜,天气终于降了些温度。软正清也难得睡了个好觉。阮如苏闭着眼假寐,实际在同系统说话。

  【他或许撑不了许久了。】阮如苏悠悠地道。

  系统奇怪地闪过一串问号,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个。阮如苏接着道:“你之前好像欠了我不少奖励,现在能补给我吗?”

  系统警惕地看了眼自己终于充盈了不少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探她口风。【你想要多少奖励?】

  【我可以指定东西要吗?】阮如苏问。

  【当然不可以!】系统理直气壮地道。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是真的被否定时,阮如苏还是忍不住失望了一下,随即便平淡地道:“那你把所有欠我的奖励都发给我好了。”

  系统一呆,不敢相信她竟然狮子大张口地要这么多,不由得气道:【没有,本系统没有这么多能量,最多两次奖励,多了没有。】

  阮如苏心中暗暗挑眉,她还以为最多一次就是系统的极限了,如今看来,这个系统的小金库还存了不少能量啊。

  于是,她装作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只听系统捣鼓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奖励声再次响起,【恭喜158号病毒程序获得‘小孩子看了都羡慕的小皮球’一个,恭喜158号病毒程序获得‘伯牙的琴’一张。】

  听到这样的奖品,阮如苏的手指一动,真想将系统拿来练剑。难怪它能抽两次,都是这样东西,只怕抽再多次都没有一个有用的。

  系统也自知理亏,装死地不再开口。寂静的夜里,就只剩下扰人的虫鸣,和草丛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哥,那老家伙病成这样,只怕没到地方就死了,我们不如就将他们丢在这算了,省得还跑一趟冤枉路。”阮如苏听出来,这是押解他们的官差的声音。

  “老的虽然死了,可是那个小丫头还活着。”领头的那人既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平淡地将这个事实陈述出来。

  “那还不好解决,给她来一刀,活的很快也会变成死的了。”第三个人冷冷地道,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那大哥还是没有说好或是不好,又接着道:“杀人到底是要偿命的,这样不好。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多走些路也无妨。”

  虽然这个所谓的大哥好像每次都没同意,可是阮如苏却知道,他其实心中只怕和那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就是不愿背这个锅罢了。

  果然,那语气冰冷的官差说一切由他动手后,那位大哥就不再多话了。只是嘴里嘟囔着‘这样不合规矩’地走入了密林,好像不见着就与他无关。

  阮如苏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睁开了眼。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没有睡着,不由得愣了愣,随即狞笑道:“你听到了?”

  想象中的害怕惊恐都没有出现在她脸上,那双眼甚至还有着点点星光。只听她柔声道:“我既然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洗洗脸,我想死的时候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