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到无辜者在自己面前丧命了。
在看到这个咒灵样子的瞬间, 降谷零就确定了组织里的那位雪莉酒有异心的事实。
……这么明显的成员异变事件，竟然完全没有在内部资料中留档。
可能在漫长的卧底生涯中，叫做降谷零的人类已经不可逆转地向波本的方向滑去了, 就算是眼看着同期好友在面前陷入险境, 大脑中的信息流依旧稳定地流过眼前。
雪莉连能让普通人看到这种怪物的镜片都做出来了，对组织那边却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既然实验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让这玩意从实验室跑出来……
是组织察觉到了什么吗？
隐形眼镜随着时间渐渐褪出一种奇异的深蓝色, 均匀地覆盖了紫水晶一般的虹膜，色彩叠加之下, 金发青年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冷酷混沌的灰, 在日光下微微地闪烁着。
坏处数不清，但好处是这一巨大的外力，将会真正地将雪莉推到他这边来。
手中雪莉给他的“咒力探测指南针”已经没什么用了，他把这个小东西塞回到口袋里, 破门而入。
萩原研二很懵。虽然东京的安全状况也就比那些交战中的国家强上一线而已, 但这种明显的超自然怪物他还是第一次见, 青年警察想起自己看过的超级英雄电影，喃喃道：“这地方终于要向着纽约进化了吗……”
店长有点想笑, 但又笑不出来。
青年身形灵活地捶碎了一面玻璃，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似的, 张开胳膊指挥几个惊慌失措的顾客从破口先跑出去，全程不忘把店长提溜在身后。
这地方并不算很繁华的位置, 降谷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 他们走出去会得到妥善的医治，全套的心理服务和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谎言。
只是收银员没救了, 萩原研二蹲下身子探她的呼吸，抬起头神情凝重地向降谷零摇了摇头。
其实不用探也是一样的, 她几乎被从中间撕开了，血从身体中间喷溅出来，甚至把天花板浸湿了一块，而造成这一切的缝合怪物正张开嘴守在下面，等着暗红色的美味滴落下来。
气氛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整个店里货架被推倒了一半，色彩鲜艳的巧克力糖豆从盒子里倾倒出来，零星地点缀在砖石碎屑和血泊中。
血似乎安抚了它，两边都没有先动。
萩原研二和降谷零找回了在学校时的默契，用几不可闻的气声和眼神交流交换了情报。
寻常的物理攻击对这怪物是不起效的，雪莉本来也没觉得波本能把它消灭掉，只是让他带了一个盒子，材料和收容这玩意的材料是相同的，只要想办法把它塞进去，盖上盖子就好了。
……说是这样说，萩原研二看着有一个冰柜那么大的怪物，再看看降谷手上最多像个蛋糕盒子那么大的容器，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他还维持着一只胳膊揽在店长前面的动作，另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现在变换了一个姿势，揽着她的胳膊以一种又隐蔽又轻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后藏。
降谷零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下垂眼青年脸上的表情凝住了，降谷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浑身难受。
有没有搞错，你揽着的这家伙可是被琴酒打头都不死的存在，这怪物跑出来的地方就是她老家，她能怕这个，她怕这个他把桌子吃下去。
金发青年的心理活动通过眼神准确地表达了出来，萩原研二沉沉地叹了口气，发现好友对店长的成见真的根深蒂固。
店长把萩原的手扒拉下来，和降谷零说出了一样的话：“你先出去。”
其实店长真的很怕。这状况简直就是她和诸伏景光出门时的场景重现，只不过不会有咒术师来救他们了。
“我可能要死。”
店长缓缓把目光移向腰间，干脆利落地宣布，开始想自己这一次有没有什么遗言。
夏油杰：“……不要这么快就放弃治疗啊！！”
他很难形容自己最近的心情，撞见咒灵的时候没有身体真的好像吃饭没有筷子，打游戏没手柄，虽然做诅咒师已经很多年了，但最近他的观念发生了很大转变，看着咒灵在猴子世界大杀四方的时候感到自己被冒犯得很厉害。
“你就不能给我弄个身体吗！连七海都有吧！！”
“你知道吗？据说你的尸体可以用咒灵操术。”店长的表情因为过分真诚而显得有些嘲讽：“你现在还觉得你能帮忙吗？”
“？”夏油杰愣住了，他惊得声调都提高了：“不会吧？？这玩意是随着□□遗传的吗？？？”
“谁知道呢。”店长叹了口气，重重地在地上踏了一下，踩着桌子灵活地窜上了货架。
战斗已经打响了。
萩原研二坚持要和他们同生共死。精英警官知道自己在这里算是最普通的普通人，但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丢下同期走人，即使气急败坏的降谷零向他喊出了“你待在里面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这样的话，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反过来让店长先走。
降谷零有一点犹豫，他既不敢相信店长是那种会给他帮忙的人，觉得她另有目的，但又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害怕她出去了给他们添堵。
这份纠结没什么用处，因为在场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金发卧底只好一边在狭小的便利店里飞檐走壁，一边提心吊胆地注意着萩原那边。
咒灵在用它那种像是直播开了阴间声效的波浪形状声音咆哮着“YOU OWE ME！！”，萩原已经负了伤，捂着腰在地上滚了一圈，在尝试能不能用库房的超大号塑料袋把咒灵套起来，方便降谷零塞进盒子里。
他本来还想像同期诸伏一样，问问店长这里有没有咒具卖，但发现自己竟然付不起。卷卷子维修小铺的经费刚好被松田买材料花了，而夏油杰已经从头发到灵魂都不是他自己的，赊无可赊了。
降谷零本人像在拍电影似的，赤手空拳地和咒灵搏斗。
这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平时和那些他本来就能搞定的任务目标周旋时还只是隐隐有所感觉，只有在这种空间逼仄，行动受阻，没有武器的时候，面对对面滑腻锋利的鳞片，强壮有力的尾巴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感觉到紧贴着胸口的那枚紫色宝石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在发烫。
这东西他并不常带在身边，一是因为组织里有别人在用，二是因为他对它充满了天然的怀疑，尤其是上一次店长让他换个东西买的时候。这次是为了以防万一，事实证明他对了，没有这个他根本没办法对怪物造成有效的伤害。
明明只是人类由血肉和骨头构成的躯体，在和怪物飘渺的身体相撞时竟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音，甚至他不觉得痛，在抓住对方的身体把它抡出去，或者一腿扫倒三个货架的时候，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无形的东西覆盖在他身体的表面，它们像风一样在他身边随着心意流散或聚集，在拳出破风的时候甚至带起静电一般噼啪的紫色闪光。
降谷零不是傻子，他前一阵子为了了解商店的东西看了不少漫画和游戏，这是某种信念的燃烧，来自内心的信念感在那块紫色宝石中凝结起来，与心跳共振，顺着每一次呼吸流入四肢百骸，和血液难分彼此，他现在就是变身的绿巨人，东京蝙蝠侠。
充满力量的感觉太好了，他一边有点不大对劲地沉迷其中，另一边大脑深处响起刺耳的警铃，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与此同时，他都这么强了，居然也只是和这怪物打了个平手，这东西要是多起来，日本还能好吗？
可能最近事情和压力堆在一起，他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大好，令人迷醉的强兴奋和叫人脊背发凉的危机感混合在一起，几乎要把降谷零整个人撕开了，就连萩原研二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刚开始还游走在战局中间，像只灵巧的鸟似的这里啄一下那里飞一飞，但现在降谷零仿佛觉醒了小宇宙似的，竟然让他完全插不进手了。
他一时没想起别的原因，只觉得这黑暗组织也比警校会训练太多了，这下松田阵平见面还怎么痛扁他。
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下意识去关照店长的时候。
店长远远地蹲在架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像只观战的猫，比起害怕，反而是警惕更多。一开始他觉得她是在警戒怪物，毕竟降谷和怪物打得难舍难分，很难分清楚她在看哪个，直到某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这两个人分开了，萩原研二才毛骨悚然地发现她在看的是降谷零。
用一种审慎的，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实验者一般的目光。
在他开口的瞬间，她从一直蹲着的安全地带跳了下去，用非常普通人的跌跌撞撞的步伐靠近了降谷零。
在被早有准备的降谷零回身掐住脖子的时候，她伸手将他胸口的宝石摘了下来。
“到此为止。”
戴上的时候并不觉得，摘下来的时候却觉得是把心脏一起摘走了。
力气像退潮时的海水一般飞快地从降谷零身体里流走，伴随着令人大脑空白的空虚感，金发青年在一瞬间连站立的姿势都保持不住，直接蹲了下去，唯一来得及的事就是把雪莉的盒子丢给了信任的萩原。
但咒灵并不会休息。
“安室！！！！”
难为这种时候萩原还记得叫他假名，下垂眼警官闪身抓住那盒子要扑过去踢开他，在身体腾空的瞬间失去了视觉。
他非常熟悉的，曾经在松田手下被肢解又组装起来的蓝色义眼中的齿轮，宛如活过来了一般转动了起来。
那种晶莹剔透又深不可测，迷宫和精密机械一般的混杂蓝色，在少女的眼睛中亮起来的时候，甚至让人想起占星术士水晶球中的魔法阵。
——【神之义眼】
因为坏的时间太久了，让人完全想不到这是她本身的能力之一。
很难说清降谷零这一刻在想些什么，上一秒钟超级赛亚人下一秒钟体弱瞎子的落差太大了，这种无法掌控身体的恐惧和未知让他不自觉地向前胡乱地挥了挥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能抓住的东西。
大概那么五六秒钟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
是店长的手，少女纤细手指一根一根扣在他的指缝里，和他惊慌失措的力度截然不同，冰凉镇定，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把几乎全身的重量倚在了他身上。
店长身体很差，神之义眼的功能在她的人类身体上几乎发挥不出什么厉害的功能，这咒灵差不多是特级水平了，她只用了最基本的视觉混淆，大概五六秒，血就已经糊得整个视野都变成了红色。
所以她用了个很笨的办法。
她把咒灵的视觉修改了一下，让它自己扑向降谷零的盒子，但很显然在咒灵的视角它看到的是敌人，所以这一扑必定伴随着某种致死攻击。
向着盒子的方向。
缝合怪物的爪子是像金刚狼那样的，有着削铁如泥的五根长指甲，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少女娇小的身躯。
透过她的尸体，降谷零看到了咒灵像扑火的飞蛾一般陷进盒子里的全过程，和萩原研二瞪大的眼睛。
只剩下一半的店长毫无抵抗地倒下去，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明白了他为什么迷迷糊糊间觉得这重量很轻。
在四散的血和巧克力糖豆里，少女的眼睛还睁着，明明身体还是一样的，却瞬间宛如抽掉了灵魂，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尸体，像是某种仿真度很低的破损的手办模型。
这是对于她之前关于自己像不像人类的问题最好的答案，在死去之后在空白答卷上浮现出来。
萩原研二完全理解她的做法，从很久以前她对她自己就是这种态度，因为就算死掉也会重新在某个地方再次睁开眼睛，所以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还是生命真的只有一次的人类死掉比较可惜。
也许有人觉得这种态度是不似人类的证明，毕竟没有人会用这种道具思维来看待自己，但萩原觉得这正是异于机器的的温柔所在，只不过因为太过于纯净，一点恨意和区别对待都不含有，所以显得不大真实。
“莲莲，这就是‘心’哦。”
他想这么说，却最终闭上了嘴。
也许是因为她死了，听不到了，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她明白了他想说出口的东西。
在少女尸体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是一种及其不合时宜却又真实存在的——恍然大悟却又看不到任何喜悦的样子。
怪物猛扑过来带有的血气还萦绕在鼻尖，在少女店长这一次生命的最后一刻，擅长感受他人情绪的萩原研二终于意识到，比起他一直以来的期待，她所期盼的，也许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乱立flag了（跪下
店长确实从研二这里得到了答案。她本来期待得到的指导是，你少笑一点，你别说话这种，但他给出的答案是你从根本上就很“人”，这将导出非常不妙的结论。
店长现在的状态用底特律变人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led光圈由蓝向红转变的过程，极其不稳定，研二飞快就意识到他可能做了坏事，开始害怕了。
而这个时候的零零：哇，她救我哎，她是好人吗（纠结
原谅孩子吧，他真的只是因为咒灵入侵心爱的立本太害怕了。
最后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和投喂！！！我爱你们！！！下次见面时间参考周一（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