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手猛地一抖。
“等!等等等小心小心小心!”照桥信吓到结巴,一个人提起了那杆杠铃,“这重量会把你的肋骨砸断的。”
被他保护着的太宰治默默起身,有意躲避着他的视线,状似随意的甩了甩胳膊,用抱怨似的语气说道,“好累,胳膊好酸。”
照桥信将杠铃放回支撑架,“明天会更酸,待会儿给你按摩一下。”
按摩?按摩?
亲自上手吗?!
中原中也眼睛瞪起,不可置信的想到健身竟然算是一件好事?!
太宰治幽幽说,“我是纤细美男子类型的。”
“哈!”中原中也嘲笑,“你吗?”
“中也是没机会成为这样了。”太宰治微笑,“因为是黑漆漆的小矮子。”
中原中也忍不住想当着照桥信的面和太宰治上演你追我打,他差不多也这么做了,以斗嘴的方式。
“奇怪,他们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萩原研二走到照桥信的身边,自然的贴近他,“吵得这么凶都不愿意分开,还经常待在一起,是性格不合但又关系极好的幼驯染吧。”
他看待中也和太宰时就像是在看高中生。
听到这种话的港口mafia双黑:“……”
他们齐齐用厌恶的表情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扭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我们关系很好?”
“要不是因为通,谁会愿意和你长久呆在一个屋檐下,狡猾的青花鱼。”
太宰治不甘示弱,“黏黏糊糊就喜欢撒娇的蛞蝓。”
“哈?!”
“他们被叫外号的时候甚至会答应。”萩原研二将手搭在照桥信的肩上,抵着他的肩膀闷声笑,“你不会觉得吵闹吗?”
“吵吵闹闹的也没什么不好。”照桥信轻轻捣了下他的胸口,“好了,别偷懒了,还有好几组没做呢。”
***
十分钟后,健身房外不知何时聚了一群人。
透明的玻璃让里面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察觉到熟悉的窥探视线的照桥信连停顿都没有,兀自推杆。
“好多人啊……”萩原研二有些不自在,“是节
目组的工作人员,这个岛上基本就是这些人了,他们好像在借着布置机位场地的工作偷偷看你。”
健身房外没什么好布置的,机位也不需要改,他们调试的行为看上去很多余。
“不是好像,是一定。”照桥信仰头说道,“他们没激动的喊六神健身六神肌肉,你就该钦佩他们的自制力。”
“?”
即使很了解这位好友的特性,包括自己就是这么中招的,但萩原研二还是不太习惯这么瞩目的时刻。
“不赶走吗?”
“看两眼不会掉块肉。”
“一般明星也不会大度到你这种程度的,信。”萩原研二手肘支在器具上,旁边的中原中也正在给太宰治加重量,并踢了下他的屁股让他收紧核心,留意着那边的萩原研二失笑,“你太容易心软了。”
原来我还会得到这种评价。
自知自己多么冷漠的照桥信心情复杂,他认为自身的礼仪和谦和都是学习伪装而来的罢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挂在身上难以脱下的包袱,照桥信几乎会无视所有人。无视他们的善意,无视他们的喜爱,无视他们的吵闹。
难道是装了太久,已经分不清真的和假的了吗?
照桥信陷入了短暂的人生思考,有一道扎在身上的火热视线已经太久了,他本能的转过头,对那位发呆的助理小姐露出了一个微笑,做出这个行为之后,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算什么呢?
那天结束时,太宰治眼神死寂,汗湿的头发打捋的黏在额头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上头的被照桥信哄着做了一组又一组训练,成为了健身房里拼命举铁的合格一员。
是完全不用大脑,或者说大脑已经无力思考的用力和力竭,平时温温柔柔的六神通仿佛化身魔鬼教练,但就算像个恐怖教官一样他们也好像有榨不完的体力。
上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过于拼命了,六神通的脸真是比兴奋剂还要管用。
萩原研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罩在照桥信的头上,擦了擦他汗湿的头发,“阵平在这里的话要跟你比试的。”
“他和我比也赢不了,我高中的时候参加体育联赛从来没输过。”照桥信由着他擦,“我们在警校的时候也不
是没比过。”
就算进行体术训练都没有这么努力的太宰治拽了拽衣服,运动外套很轻薄,轻薄到几乎没有肤感,这种飘忽的感觉和身体状态让他感到陌生,耳边是青年清冽和缓的嗓音……仅是听着就令人感到安宁。
“喂,走了,你还喜欢上这里了?”中也催促他。
太宰治额角一跳,
最重要的是,六神按摩竟然没有得到!
因为照桥信被导演突然叫走了,至于想帮忙的萩原研二?呵,NO,男人不要靠过来。
中原中也如往常一样跟上了照桥信,而太宰治用食指抵着耳机,回房间处理刚刚积攒下来的任务。
他隔空工作的模样透着心酸。
导演只是问了照桥信一些剪辑的问题,并给他单独录了几条访谈来应付失恋这个话题,虽然刚运动完,但照桥信的状态从来都是完美的,随时都可以入镜,就算是不经意的微微汗湿的刘海儿,都会让人称为性感湿发造型并积极跟风。
“现在想想真的有些羞耻,虽然是儿时戏言,幼稚又很好笑,但当时的我真的很难过,觉得我不能跟妹妹永远在一起,妹妹以后要喜欢别人……这样。”坐在高挑圆凳上的照桥信姿态舒展随意,似是不好意思般蹭了蹭鼻子,上挑的眉眼却又因为直视镜头,透出矛盾的坦诚来,他的眸光很亮,“这种感觉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已经是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伤心了,所以现在只要一神志不清醒,就可能重提。”
采访人员的声音出现在镜头之外,“所以当时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吗?”
“难道看不出来吗?”灰蓝发青年眯起明亮的眼睛,“当时被酒精熏得,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呢。说出这样不成熟又引人误会的话,我现在特别想穿到过去打我一拳。”
“哈哈哈哈……”
最终放送的节目里插播了这样的片段,
那是温馨的房间,刚刚得知了婚姻意义的孩子睁着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问道,“结婚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吗?像爸爸妈妈一样?”
“对呀。”
“那我要和妹妹结婚!”
“噗!”
年幼的照桥信拿过父母的结婚戒指,“我去和妹妹求婚!”
“哈哈哈哈……”没有出现在视频里的青年人笑得很是开心,“可是这种事要长大后才能做的。”
“为什么?只有长大后才能和妹妹永远在一起吗?”男孩儿皱起眉,显出几分委屈和不解,“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除了她,我谁都不喜欢。”
片段很短,但足够解释一切了。
“很多人都说,很可惜你出道时已经十几岁了,没有见过你孩童时的模样,这段影像能满足他们很多遗憾,正好还会透露你有一位妹妹的八卦消息,又是一个爆点。”导演经验十足的说道,“但是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妹妹啊。”
照桥信的眼神有些深沉,“是隐私,我不想她踏入这个圈子,也不想因为我的职业给她添麻烦。”
他现在如曾经一样警惕被星探发现照桥心美。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这个领域会取到多大的成就,曾经的他所抱有的想法是:如果心美成为明星,会有更多人看到她,会有更多人觊觎她,会怀着龌龊的心思接近她。他对妹妹怀着占有欲。
现在他仍然警惕心美被大众所知,只是理由已经变了:他的妹妹并没有对这份职业产生兴趣,如果她想,随时都可以踏着照桥信给她搭的梯子登上宝座。她的妹妹现在不喜欢被这么多视线围绕,不喜欢平静的生活被打乱。
所以照桥信郑重的,几乎带有威胁成分的说道,“我会声明,让大家不要去寻找她的任何信息,否则我会退圈。”
“什,什么?!”导演一惊,“退圈,这么严重吗?”
“不仅如此,我可能还会移民。”照桥信说,“不过这个选项要更严谨慎重的考虑,你只要知道我很在意就好了。”
“……”
本想来点儿暗示措辞的导演熄了心思,“我知道了。”
他扭头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大概是觉得冷脸的照桥信有些稀奇,就算那张脸失去了惯有的温和,似乎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反而还会显出几分魄力和吸引力。
“是生气了吗……”他忽然理解了这种锋利的冲击感是因为什么,“六神原来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啊……”还是隔空生气。
照桥信还和乘坐直升机而来的经纪人谈了谈,以一种微妙的,自信的状
态。
他之前为了防止石原法士郎发现照桥心美,还特意请齐木楠雄帮忙,让他放学后带心美去另一条商业街,就为了躲开他们的行程。
因为他坚定的认为,照桥心美的价值比他要大,即使照桥信以退圈来威胁对方,只顾利益的商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他们站在无人经过的阳台上,海的尽头是深色的天空。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妹妹?”石原法士郎吸着电子烟,发型有些潦草,一身西装衬得他别有一番成熟的韵味,“藏得够深的,之前警察给你做调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这件事。”
“那也是你没有特意去看,当时电脑上还有心美的身份证照片。”做记录的警官看着照片还脸红了,“你能不能在圈子里放出假消息,就说……”
“就说那孩子已经被我内定了,让其他人不要试图去签她?”石原笑了,“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信,也太着急了。”
照桥信抿了抿唇。
能察觉商机的当然不会只有石原一人,国内有不少娱乐公司呢。
“那孩子今年差不多十八岁是吧,和我当年找到你时差不多。”石原莫名用了感叹的语气,“她很漂亮吗?”
“很漂亮。”照桥信的语气带着笃定。
“我很能理解你想保护她的心情。”石原吐了一口烟,电子烟的味道很轻薄,烟雾也会很快消散,“可你不怕那个家伙盯上她吗?”
“……”
“虽然许久都没有动静了,但他随时会出手吧。”石原的眼神里含着一丝失望,“我没有想到国内的警察这么无能,抓一个人都抓不到……他已经猖狂到拽着老虎的尾巴溜它了。”
照桥信嗅着空气中的清甜味,发现他竟然不讨厌电子烟的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呛人,“警方从来没有停止对我家人的保护,而且…她很有警戒心,没我好骗。”
没我好骗。
“这是什么话?”
“字面意思。”
照桥信对他伸出手,“借我吸口。”
石原眼一瞪,夸张的后退一步,拿远了烟,“这是对嘴的,别胡闹,怪让人误会。你想要我拿个新的给你。”他往外瞄了一眼,“你的小跟班
还在门口站班呢。”
“中也不是我的跟班。”
“也没什么两样了。”
照桥信便放下了手,他耸了耸肩,“有些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好梦好梦,你那永远不要熬夜的坚持可是少了很多成年人的乐趣的。”
照桥信嫌弃的回眸,“不需要。”
***
回去的路上竟然碰到了江户川乱步。
照桥信有些怵他,知道他来这个节目后可是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中原中也瞅了一眼照桥信的神色,无奈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走远一些。”他善解人意的给两个人留出了独处空间。
“你的表情好心虚啊……”穿着小披肩的黑发青年微微仰着头看他,“难道有什么隐瞒着不敢被人知道的事情吗?”
照桥信一愣,“我没有心虚啊。”
“真的吗?”侦探向前走了一步,他也喜欢在揭露谜底的时候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那种笃信和镇定,仿佛是每个智者在用自己的智慧下达最终判决时的奖励,“可是六神通有绝对不能令众人知道的秘密。”
“……”照桥信眨了眨眼,“每个人都有秘密。”
“你也会用这种理由啊……”江户川乱步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实在好奇…或者用想不通来解释更合适。”
“什么?”
“想要结婚的女人……是存在的吧。”
“那只是并不能当真的玩笑。”
江户川乱步似乎有一瞬的低落。
他的情绪被照桥信敏锐的感知到,只听他说,“可你到现在为止,起码在上次我们见面时,都还有那个想法。”
照桥信指尖颤了颤。
他回忆自己到底哪里漏了陷,就听齐木楠雄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是婚纱。]
被侦探的心声吵得不行的超能力者帮了把照桥信,[你在他的面前,对杂志封面上穿着粉红婚纱的女星愣神了许久。]
照桥信:“……”
就这??!
[我可能是因为那个女明星漂亮啊?!]
[如果这么容易糊弄,他就不会是名侦探了。当时他几乎就下了
‘你想某个人穿上它’的结论。]
照桥信十分震惊。
但他的震惊被掩饰得很好,在别人看来只是没有多少交流的欲望而已。
照桥信撇头看向江户川乱步,他顿了许久,才说道,“你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想吗?”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江户川乱步嗅到了一丝坦诚的预告,“……因为我不懂。”
“不懂什么?”
“六神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照桥信怔了怔,他的脑海里闪过为了学习而看的一堆恋爱漫画,下意识用用一种戏谑甚至风流的语气说,“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没关系,对你产生好奇是很正常的。”然而黑发青年并没有慌张,他的帽檐遮住了他眉眼间的神色,但唇角是轻抿着的,“虽然我其实猜得差不多了,你就算否认我也不会信。”
照桥信有一瞬的失言。
六神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人们定义认知的……虚伪的变态吗?
可他的种种事迹,都充满了善良勇敢的正向意味,他的行为温柔和善,就算被触怒了也从不会多么失态,不管是谁都会说他脾气好,性格好,是个完美的人。
江户川乱步本来觉得这种事在社会上很平常,就像他会直接的说穿某个教官收了贿赂费,某个同学出轨,所谓的违背道德的事情,人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都在装傻,都在维持表面和睦罢了。所以曾有一段时间,他无从判断那些事是“本就可以光明正大存在的事”还是“需要私藏的恶事”。
而现在,他懂一些了。
但是又陷入一层质疑和迷惑中,
如果六神通怀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心思,那么……他是悲情的吗?是伪善的吗?
不是。
直视青年那双幽蓝的眼睛,江户川乱步听见有声音这么对自己说。
他只是……被社会规则束缚下的普通人。
而毫无疑问,六神通所展现的人格要远远超于他小心珍藏起来的妄想。
江户川乱步舒了一口气,他的尾音轻快,“算了,纠结这些的我都要像个笨蛋了。”
六神通还是六神通。
因为想象是无罪的,想象是自由,而这个世界上,人们最大的权利和隐私便是想象。
[……]
齐木楠雄从床上坐起,彻底睡不着了。
这家伙想得没错,但是有一点想多了。
照桥信对照桥心美拥有的爱护之心带着被救赎后仅此唯一的执念,他对照桥心美并没有欲望,有的只是将她奉为神女的虔诚感,或许照桥心美的特性也是促成这一点的因素,但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这样的心态是畸形的,所以说他神经病没错。
但心病可以痊愈,照桥信已经没有那么疯了。
他现在正在释然的过程中,虽然某些习惯还是改不掉,比如会因为妹妹吃醋——这点无所谓了,这样的情感就像父亲看女儿走进婚姻,是一种心疼和落寞。他不吃醋才怪。
“我不否认。”照桥信说,“也没什么好否认的,至于你……”
他倾身靠近江户川乱步,静静凝视那双猝然睁大的双瞳,
“你这喜欢独闯去认证自我猜测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我要是个变态,还是个小人,第一个就把你崩了。”
他以食指作枪口抵上江户川乱步的额头,张口轻轻的“砰”了一声。
那声音有些轻佻,仿佛含着笑意,
“然后我再说有人袭击,你就凉啦!”
青年的绿色眼眸映出了照桥信那张刻意挑起戏弄与恶意的脸。
江户川乱步眼睑一颤,慌乱的后退一步,“你,这种理由糊弄一下小孩子就算了。”
“小孩子?我最不缺的就是无脑的信任。”照桥信跟着他退后的一步凑近,他清晰的看到江户川乱步呼吸一窒,“太大意了,侦探先生,你在挑衅一个明星或许辉煌的将来,你寻求结果的那个猜测可能会令他陨落。”
他的唇角牵起一个虚浮的笑容,将现的月光从背后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模糊又请冷的轮廓。
“所以,就当是为了警告你的惩罚……”
他屈指在侦探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绿眸青年的身体一颤,双眼条件反射的闭了起来。
“好了,下次不要贸然去问那么隐私的事情了,别小瞧莫测的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