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淌下了一道水痕。
伊尔迷靠着窗户,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嗯,都是不错的留念。
他想。
翻完最后一张,他心带遗憾地收起了手机,转向了身后。
“安吉拉,起来了,我带你回家。”
蜷在床上的少女困倦地睁开了眼,随即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伊尔迷走过去,不客气地把她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到了地上:“赖床可不是好习惯。”
泉是真的困得很。
这家伙看起来一脸禁欲,但是折腾的能力倒很强。她洗完澡就昏睡了过去,眼睛一睁一闭,就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被伊尔迷打扰了睡眠,她终于坐了起来。
这位解除了生命危险的杀手先生,现在好像不打算放她走,并且打算带她回家。
带她回家干吗?
见婆婆?
能培育出这种杀手的家庭,想必也不是普通人的家庭。
想想还有点刺激。
伊尔迷并没有和她的前任买主一样迷上她。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那独特的能力——这位杀手先生经济头脑非常好,能在眨眼间把她卖出十六亿的高价。想来,他是不会放过这么有趣的能力的。
泉可不管那么多。
先抱紧电池的大腿,狠狠吸(不是)美餐一顿再说。
伊尔迷用念针易容,变成了集塔喇苦的模样。
他不急着回家,先带她去买了一个手机。
这年代,没有手机基本上没办法和人及时联系。伊尔迷想好了,只是在路上用一用。毕竟,集塔喇苦和安吉拉都是正常人,总有她被单独留下的时候。
一旦回到揍敌客家,她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要什么手机?服从他的命令就可以了。
要是她不像现在这样听话乖巧任玩弄了,就用念针让她继续听话乖巧任玩弄。
伊尔迷一旦变成集塔喇苦,就不太喜欢说话,只喜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和假装哑巴骗人玩的泉凑在一起,两人间的氛围就会变得无比沉默。
两个人买手机的场景,十分滑稽。化妆成集塔喇苦的伊尔迷指一指手机,再指一指钱包,又指一指泉。老板一脸懵逼,问泉:“他不会说话,让你代言,是这个意思吗?”
泉指一指自己,摇一摇手掌,再指一指集塔喇苦,再指一指手机。
老板:?
集塔喇苦:【指指指指】
泉:【指指指指】
集塔喇苦&泉:【连环指指指指指指指指指指指指】
老板:???
老板被逗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成功完成交易。
泉的手机里被存入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号码,名字是集塔喇苦。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枯枯戮山,距离H市很远,路上要花费数个白昼与黑夜,需要飞艇转汽车再转飞艇。
乘坐普通的民用飞艇需要公民证件,泉并没有。
她现在的身份原本就是所谓的黑户。她来自于一个隐居的少数民族,全族人疯狂地躲着现代化的文明,根本不可能有公民身份。
于是,他们搭乘的是伊尔迷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私人飞艇。
这架飞艇上人很少,几乎看不到其他乘客的身影。客房的门一落一锁,世界就安静下来。
伊尔迷不在,他一向神出鬼没,泉已经习惯了。
飞艇的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好在她有手机,可以上网。
她先查了查目的地枯枯戮山的资料。
枯枯戮山风景秀丽,观光旅游业发达,以杀手为职的揍敌客家族世代居住在这座山上。
她随便翻了几张揍敌客家族的外景,便看到了厚重的大门与一副扔在侧门旁的白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里是个进去了就不太出得来的地方。
不过泉并不慌。
她已经稍稍获得了一些灵力,只要再多多充电,她就能使用黄泉比良坂了。
从揍敌客家瞬移走的时候,她一定会去和他们全家人问好的。
正在浏览网页资料时,她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伊尔迷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图片信息。
[图片]这张照片上的安吉拉很可爱。
泉:……
照片上的她,嗯……确实挺可爱的,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爱。
要是这张照片上的她没有露出那么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表情,那就更完美了。
她给伊尔迷回复了一条信息——请揍敌客先生优先正事,不要做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情。
泉觉得自己足够贴心了。
她这是在提醒伊尔迷,不要随随便便发小○图给别人。万一被旁人看到了,他那副正经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不一会儿,她就收到了伊尔迷的短信回复。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泉:……
摔!!
这什么人啊!!
飞艇上有小型的商店和食堂,伊尔迷回来时给她带了换洗的衣服和食物。不仅如此,还有美瞳与超大块的围巾。
“你的眼睛太引人注目了,和发色凑在一起,是很明显的特征。”他说:“情报网站上已经有人在调查你最新的线索。毕竟是行走的十六亿戒尼,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你的。”
她有白色的长发,这样的发色虽然少见,但是并不特殊。奇犽的头发便是软软的银白色,观感和手感都非常棒。但是,她的眼睛太少见了。
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纯白色的眼眸,雪一样无垢。没有瞳仁,眼白的界限也不分明。因为毫无焦距,她看起来总是在失神。唯有她眨眼和保持视线专一时,才会丢掉那份“失神”的感觉。
伊尔迷认为自己了解她什么时候是真的失神,什么时候只是随便看着某处。
判断的方法很简单,在床上的时候就是真的失神。
泉没带过美瞳这样的东西,对着小镜子试了好久,流了许多生理性泪水,这才把软软的镜片塞进了眼眶里。再抬起头时,她又是黑色的眼睛了。
这双黑色的眼睛令她很喜欢,因为她从前就是这样的瞳色。
伊尔迷看到她莫名的喜悦,心情也好了起来。
“哭的时候也很可爱。”他一边咔哒咔哒地转着头,一边苦恼地说:“怎么前天晚上没见你哭过呢?那副表情,明明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飞艇停下,改乘汽车。
夜色茫茫,两辆黑色的轿车驶入了树丛之中。一路颠簸,终于抵到了揍敌客家的试炼之门。进了试炼之门还要再走一段山路,这才能见到揍敌客家的本宅。
听说外出工作的大哥回来了,奇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扔下手里的悠悠球假装自己睡着了。
无论谁来敲门,他都绝不会回应的。
他今年十二岁,恰好是稍微有些叛逆的年纪,再加上特殊的家庭经历,让他和大哥的关系有些……微妙。
总之,他对自己的大哥不是那么的喜欢,也不是那么的讨厌。
伊尔迷偶尔会来看看他,以表现兄弟亲情。不过奇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光充满了奇特的控制欲,那份控制欲让奇犽有些不舒服。
但是今天,伊尔迷没来找他。
听走廊上匆匆经过的小管家说,伊尔迷少爷好像带了一个东西回来。
奇犽的脸一鼓,好奇心顿时溢满了他的心头。
伊尔迷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伊尔迷平常可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能让伊尔迷一路辛苦带回枯枯戮山的,一定是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吧?
奇犽立刻下床,把双脚塞进球鞋里,飞速地系好了鞋带。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从桌上拆了一片泡泡糖塞进嘴里。
奇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伊尔迷。
伊尔迷站在壁炉前,用手撩着自己乌黑的长发,弯腰低声说着什么。他的身前确实蜷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人。只不过那人用一块颜色艳丽的巨大围巾裹住了自己,奇犽看不清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壁炉的火噼啪跳了一下,焰火温暖,火光明亮。那块满是异域风情的巨大围巾下,伸出了一双细瘦白皙的手,探到了壁炉前,展开了手掌。
手指细细的,手腕也很纤弱的模样。
肌肤很白,竟然比奇犽他大哥还要白上几分。
奇犽眨巴眨巴猫眼,口中的糖被他吹成了一个大泡泡。
然后,泡泡啪嗒破裂,挂了他一脸。
现在的他可以确定了,伊尔迷带了一个人回来。
看那双细细的手腕,估计那还是个女人。
“那是什么?”他抹掉了脸上泡泡糖的残余,好气地问。
“噢,奇犽。”伊尔迷回过身来,黑色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弟弟:“好像长高了些。”
伊尔迷总是这样,不太喜欢有问必答,而是要先表示一下对自己的关切。
奇犽不太喜欢他这样的套路。
“这个啊……”伊尔迷歪头,打量了一下身下的一小团姑娘。
然后,他把泉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肩上,就像搬运一个货物一样。
“她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大概就是……‘手办’?”伊尔迷说。
“……”奇犽眼神死。
二哥糜稽房间里那些等身的巨大美少女手办确实也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这不代表这二者等同啊!!
不等奇犽再问,伊尔迷就抱着他的手办离开了。
从头到尾,奇犽都没看到手办小姐的脸。
伊尔迷心说,他的安吉拉还是会走路的,也能够发出一点点声音。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发出那一点点的喘息声,就不适合告诉奇犽这样的小孩子了。
奇犽再见到伊尔迷时,就是在晚餐的时间。
基裘夫人喜欢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虽然这项规则常常被打破——二少爷太宅,三少爷太叛逆——但伊尔迷工作回来的时候,所有家人是必须聚一聚的,就连宅男糜稽都放弃了他的速食食品和薯片,从房间里出来了。
餐桌铺着深红色的桌布,长椅相对列开。今天的晚餐是和风的,一小叠一小叠的汤酱和斋素,可怜巴巴的萝卜和豆腐,让奇犽恍惚以为自己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
但是他知道,母亲基裘可不这样认为。
基裘喜欢漂亮的东西,这些食量可怜巴巴却精致小巧的菜品很对她的胃口。
奇犽没吃几口,就开始想念自己藏起来的薯片。
他斜眼一瞥,恰好看到伊尔迷在翻手机。
……他怎么感觉自家大哥出门一趟后,开始逐渐向二哥靠齐了。
奇犽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这下,他看清了,伊尔迷的手机壁纸……
换!人!了!
伊尔迷从前的桌面是奇犽,各种各样的奇犽鄙夷嫌弃脸。
但现在,他竟然换成了一个露着裸背的漂亮姑娘。
匆匆一瞥,奇犽没看清那姑娘的脸。
但是他知道,他大哥这样,很不对劲。
……难道说,是恋、恋爱了?
奇犽手里的筷子啪嗒摔到了碗里,引来基裘夫人一阵关切的目光。
在揍敌客家,“恋爱”这样的事情可不简单。
他们几个孩子,都不能如普通人家一样自由恋爱。
一来,揍敌客家家境特殊,对方是否愿意、是否怀着特殊企图、是否会影响家业传承都是问题;二来,家主夫妇对少爷们另一半的要求一向很高,单要满足基裘对美丽事物的喜爱,世间百分之九十的姑娘都被剔除出了未来儿媳的名单。
奇犽重新拿起筷子,咬在了齿间,心里在偷偷暗笑——要是让母亲知道大哥偷偷恋爱了,大哥肯定是死定了。到时候家里一乱,他那离家出走的计划,成功率便会升高。
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我回去休息了。”伊尔迷站了起来,朝家人们打了声招呼:“工作有点累,明后两天就不出来了。”
“伊尔迷。”基裘夫人喊住了他,电子眼里的波动上上下下起伏个不停。
“嗯?”
“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女人。”基裘的嗓音微微尖锐了起来:“怎么回事?”
“噢,你说安吉拉。”伊尔迷很自如:“价值十六亿戒尼的手办,过两天就卖掉了。”
基裘电子眼里的波动瞬间平复下去了。
她了解自己的长子,一旦涉及到钱财问题,伊尔迷是绝不会含糊的。
基裘原本还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姑娘抱有敌意,现在她的心里竟然对那姑娘有了隐约的同情和失落——啊,她的心底还是有一颗隐约跳动的少女心,她以为她的长子也会继承这份浪漫。结果,伊尔迷果然还是和她想的一样,丝毫不解风情。
伊尔迷回到房间时,他的安吉拉正坐在地毯的一角,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她便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微黯的光勉强照亮了她的肩膀,露出一截光滑的肌肤与长裙那缀了蕾丝的吊带。
伊尔迷看到她的肩膀,就想到她肌肤的触感。
软软的,很滑,摸起来很舒服。
她的腰很细,他把她托着坐起来的时候,便觉得这家伙很容易死,因为她看起来太柔弱了。
“安吉拉,过来。”伊尔迷朝她招了招手:“用爬的。”
“……”泉歪头,表示不理解。
“我跟母亲说了,你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这样,才没人会考虑‘把你杀死’这件事。”伊尔迷的语气很淡定:“为了防止露馅,你要好好学习如何爬行。”
泉:……
爬你奶奶个腿儿。
信不信她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旋转一个横劈就把伊尔迷踢飞?!
泉拒绝学习爬行,伊尔迷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唔,也行吧。那就一直让我抱着移动就好了。我不来抱你,你就别动。”
说完,他就把泉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上。黑色的长发坠下来,落在了泉的肩上,挠的她肌肤发痒。
他低头,用手指挑开她裙子的吊带,然后低头咬住她肩膀上柔嫩的肌肤。
牙齿嵌了进去,留下一道牙印。
“安吉拉,再过两天我又要出门了。”他摸了摸那道渗血的压印,说:“你要乖,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要去。不然的话,有可能会被杀掉噢。”
伊尔迷对她还是很放心的,安吉拉一直很听话。
伊尔迷觉得她就像是没什么见识、刚刚出壳的小鸟一样,把捡到她的伊尔迷当成了父母。
他和家人说两天不出房间,就真的两天没出房间,除了开门接一下三餐,就不再露面。
这两天他待在房间里做什么,也只有泉知道了。
——玩手办啊!
两天之后,伊尔迷出门工作了。他走的时候,对着手机相册里更丰厚的收藏表示出了满意之情,连带着对泉的态度也更好了一些——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在摸一只小宠物一样。
伏在床上的少女一副软弱无力的模样,目送伊尔迷出门。
然后,她精神倍儿足地翻身坐了起来,张开黄泉比良坂的缺口,一个瞬移就出了千里之外。
泉知道自己的发色和瞳色很醒目,于是把围巾和美瞳一起带了出来。这样,就算要按照她的第一特征来找,也不太容易找到她。
伊尔迷是优质电池没错,可她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要是一直在揍敌客家装手办,那也太无聊了。
落地点是枯枯戮山外的一个小镇,不大却足够繁华。因为靠海,这个小镇的渔业和交通业都很发达,港口附近一片人山人海。不少人将违禁品从北方带来,留在镇上交易周转,自己在带着获得的金钱南下。
这个世界虽然秩序混乱,但秩序混乱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只要有手段,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弄到——枪|支、毒|品、弹药、奴隶、身份……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目光四下游移着。
她想要一个公民身份,以及可以使用的银行账户。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需要在黑市购买的东西必然要花费很大一笔钱财。但是泉可不打算那么做,她也没有任何的钱财。
想要找到那些出售黑市信息和物品的人,需要一定的门路。她初来乍到,很难融入到本地的黑色交易之中去。为此,她花费了好一番功夫。
她原本的打算是这样的——用刀威胁——展示实力——明恐暗吓,但事实却和她想的完全相反。男人们在看到她面容的瞬间,便开启了甜言蜜语模式。
“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不就是个公民身份?想要哪国的?送你了。晚上跟我去喝一杯,可以吗?”
“介意再添份结婚证吗?我在枯枯戮山下有房产。”
事情比想象得要顺利。
两天后,泉已经拿到了自己的□□。
她翻过这张卡面,盯着上面的数字,在心里想着该去哪儿搞点钱。
——不如去伊尔迷那儿搞点钱吧,揍敌客家一看就非常有钱。
伊尔迷送她的手机,早就被她拔出电话卡丢进河里了。电话卡也被她毁尸灭迹,不知道塞到哪个角落里。不过,集塔喇苦的号码,她倒是手抄了下来。
她拿出自己买的新手机,给集塔喇苦打了个电话。
“集塔喇苦先生吗?初次联系,请多多指教。”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然后,一个轻浮散漫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哼~稍等我把手机转交给他~”
又过了好一阵子,电话那边才有了咔哒咔哒的熟悉声音。
泉知道,现在接听的一定是伊尔迷本迷了。
“集塔喇苦先生,你的安吉拉在我手上噢。”她对着电话,柔声说:“想要她乖乖回去的话,麻烦给我十六亿三千万戒尼。她值不值这个价,你应该明白~嗯~”
泉一点都不慌。
反正伊尔迷没听她说过话,根本不会知道这温柔可爱的嗓音属于他的安吉拉。
手机那边,咔哒咔哒的声音又响了好久。
一会儿,伊尔迷的声音传来了。
“安吉拉,既然你能说话,为什么要假装成那样呢?”
这次,伊尔迷的声音不在手机里,而在她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