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在江鹤楼中看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此人穿着像是道袍但又没有八卦图案的白色衣衫,头上绑着一条褐色发带,下巴上留了一小撮山羊胡须,手里缓缓摇着一方羽扇。虽然神态慵懒,但眼睛里精芒闪闪,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般的角色。他自进来后就一人坐在了最角落里,只点了一盏茶,一边喝着一边默默的观察着来往诸人。他的年纪尚轻,容貌俊美,举止之间又有大家风范,叫人忍不住侧目频频。

  白烨站在二楼走廊上往下俯视他,身边的万俟尘像是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万俟,这个人好像发现了我。”白烨忽然道,“此人仪表非凡,又在此刻来江东,莫非就是传闻中的诸葛孔明?”

  在白烨说话的时候,那个年轻男子就抬头望上一望,然后眯起眼睛笑了笑,冲着白烨点了点头示意她下来见一面。白烨愣了愣,心道莫非他听见了我说的话?但距离如此遥远,他如何听得见?虽然心中困惑,但她还是顺着阶梯下楼,来到那人的桌边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姑娘不是猜到了吗?”那人拖着脸颊若有深意地露出一丝笑容,还有整齐的洁白的牙齿。

  白烨微笑,也不等对方招呼就坐在了他的边上,侧首看着他手中的杯盏,杯盏里水如明镜,正好照到了万俟尘的脸,但对方看不见万俟尘,所以他方才正在看自己。白烨笑道,“我猜中了你的身份,你不猜猜我的身份?”

  “姑娘出现在这里,又躲躲藏藏地不让人看见,如此年轻貌美......在下斗胆猜测姑娘就是这江鹤楼的主人,从前的江家大小姐江虞姑娘。”

  白烨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也不否认,而是拖着下巴微微朝他倾身问,“你来江鹤楼找她何事?”

  “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闻名已久,特来相见。”

  白烨轻哂,“若只是如此便不打扰诸葛先生品茶了。”说罢就要走,但她知道诸葛亮是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自己离开的。

  果然,没有走出几步诸葛亮便在后面幽幽地道,“姑娘好大的脾气,若姑娘还有一点耐心就听孔明将事情讲明。”

  白烨回过身望着他,“先生和我的时间都很宝贵,还请知无不言。”

  诸葛亮道,“姑娘应该知道了如今的局势,曹操兵多将广,孙家和刘家唇亡齿寒,必须相互支持。我有把握说服吴后与我家主公携手共战,但此战胜负,恐怕还要姑娘一句话。”

  白烨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里面的东西深沉又复杂,与江虞的有几分相似,但却少了一点怜惜,“先生请说。”

  诸葛亮望向窗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字道,“姑娘可记得昔日曹操打败袁绍用的是哪一计?”

  “火攻。”

  诸葛亮眼睛一亮,欣然道,“正是火攻,以少胜多不可力拼,而只能用计。曹操率兵百万虎视眈眈,江东占据长江天险,以守为攻,最好便是用火攻。”诸葛亮眼神一变,沉吟道,“但是时近隆冬,西北风吹的正烈,若在此刻用火计恐怕烧的不是曹操的船而是我们自己的船了。”

  “此事乃是天道,我又能作何?”

  诸葛亮眼睛一抬,盯着白烨的脸道,“我知道府上有一位能人异士与江姑娘交情甚笃,若能得此人相助或许此计可行。”

  “你说的是何人?”

  “此人姓白名烨,”诸葛亮道,“乃是江姑娘的旧交。”

  白烨脸上闪过一道异色,回道,“莫说她早已不知下落,就算她在她也不可能呼风唤雨。”

  诸葛亮道,“若没有这位白姑娘相助,此战胜算就又要少了五成。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江东战败,江家可能也难以自保。姑娘可曾听闻曹操攻陷荆州的时候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若江东也落入曹操手中,到时候又有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蒙难,姑娘难道无动于衷?”诸葛亮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拱手道,“孔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还请姑娘三思。若是有那位白姑娘的消息,烦劳告知鲁肃鲁大人,孔明近日都住在鲁大人府上。”

  诸葛亮说罢便离开了。白烨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盯着桌上的杯盏凝神思索。万俟尘不知道何时已来到了她的身边,浓黑的眉头皱着道,“这个诸葛亮身上的气息颇为怪异,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我也觉得有些熟悉......”白烨道,“但更令我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为何他一口咬定只要我出面便可改变风向?”

  万俟尘问,“若孙权准备拼死一战,你打算怎么做?”

  “诸葛亮有一句话说的对,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此战在所难免,我只能襄助江东。且不管诸葛亮有何图谋,若到时候必须由我出面,那我就顺了他的意思。反正依你所言,若江东胜了,我就有可能得到阎君之位,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为何不做?”

  万俟尘思量再三颔首道,“也罢,我替你盯着诸葛亮。”

  “恩。”

  、第一百一十一回

  自江虞入了江夏城后并没有见到曹操。曹冲那几日也是清清淡淡的样子,好像他们来江夏就是游玩而不是助战。甄儿作为曹操的得力干将已被派往前方刺探军情,人们往往对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不会有多警惕,只要甄儿充分发挥她那娇柔妩媚的特长,配上娇滴滴的声调和柔弱无骨的腰肢,一般男子只会立即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江虞日日被困在江夏城曹冲的宅院中,曹冲不出门,她也不好独自外出以免引起怀疑。这一日当江虞在落满树叶的院子中来回踱步的时候,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肩头,江虞捏起那片叶子,忽然间脑海中电光一闪,心道莫非曹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故意将自己困在这院子里?

  这时候曹冲打开了房门,看见江虞,脸上挂上笑容道,“虞儿,今日天气晴朗,我们出去走走?”

  江虞颔首道,“嗯。”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宅院,江夏城经过战火的洗礼,到处是颓败的景象。其实就连曹冲所住的地方也原本是一家民居,现在已经被曹家所占。曹冲一路上默然不语,只是背着手陪着江虞慢慢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虞观察两侧街道,虽然人们都躲在里面不出,但毕竟保住了性命。街上巡护的将士也不扰民,整齐划一地迈着步伐巡逻。不知道吴郡是否也会落到如此田地,一想到吴郡将要遭受战火,江虞面沉如水。

  曹冲瞅着她的脸色道,“我曹家不是虎狼,不会像盗匪一样只知道烧杀抢掠。若孙权肯俯首称臣的话,就可以为江东免去一场战火了。”

  江虞目光凛冽一扫,带着一丝不屑口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曹丞相和吴侯都是汉臣,吴侯本就是臣子奉旨镇守江东一带,曹丞相何故突然伐之?”

  曹冲一时间哽住,愣了一下道,“孙权图谋不轨,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

  江虞愣哼一声,不依不饶道,“究竟是谁在窃国,天下人自会判断。”

  曹冲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挡住了江虞,竖眉问,“虞儿,我本以为你已经真心归顺了。”

  江虞微微抬头看着他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这些话我不说,别人也会说。你虽能堵住我的嘴,但能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吗?”

  “难不成你要让我们此刻退兵?”曹冲表情异常严肃。

  江虞摇摇头道,“丞相劳师动众到了此处,怎能轻易收兵?”

  “那——”曹冲有些弄不清楚江虞的意思了。

  “若要师出有名,就必须请下天子旨意。若刘备孙权等不遵圣旨大可公告天下与其一战,这才名正言顺。”

  曹冲眼睛一亮,道,“父亲早就请下了圣旨,待我面见他的时候提醒一声提早将圣旨公告天下便是。”

  江虞点点头,“你何时去见丞相?”

  曹冲盯着江虞,问,“你想见他?”

  江虞道,“你带我来此,难道不让我去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