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江东人。”侍衣问。

  白烨道,“的确不是。”

  “姑娘一人来此,不怕家中之人担心?”

  “我早已无亲无故了。”白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身为无常一百余年,世间沧海桑田,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亲人或者仇家都已不在了,她白烨早已与这人世断绝关系。

  侍衣再问,“姑娘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白烨侧首奇怪地望她,“你为何这般在意我的情况?”

  侍衣的面色古怪,尴尬道,“只是随口问问——”视线却不自觉地避开白烨投向江虞。

  白烨循着她的视线而去,定在江虞身上,心中直觉侍衣这般问一定与江虞有关。

  你是我的棋子……

  白烨皱眉,江虞说自己是她的一枚棋子,她到底想要怎样去下这一盘棋呢?难道自己答应去治疗孙策还不足够,她还想要什么?

  “蹭——”一节琴音起,孤单而单薄。

  江虞坐在琴后蒲团之上,抬首便对上白烨的视线,她的眼神总是寂然,看不出丝毫的波动,她一手按着琴弦,另外一手悬空作势停在琴弦之上。斜风轻拂,将她原本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发尾带起,斜斜地遮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下半张面孔隐在黑色发丝之中,却将那双似千年古井般沉寂的深褐色瞳孔映衬地更加深邃。

  江虞有一种疏离却动人心魄的美。

  这种美让人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

  白烨头脑空白,直到江虞扭过头,望向另外一侧,不知道见到了谁,白烨只觉得那一刻,江虞的冷淡总算有了减缓的趋势。

  “姐姐——”一个轻灵的声音穿了过来。

  一抹绿色映入眼帘,那只跃动的精灵看也不看是否有外人在场,径直飘向江虞,从后俯身环住江虞的脖子,靠在她的身上兴奋道,“仲谋来接我了,我可以出去了吗?”

  江虞宠溺地拍了拍她绕在自己身上的手,道,“一切小心。”

  “好,”江姗弯弯的眼睛闪亮,抬头间,才看见站在侍衣边上的白烨,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在哪里见过她,松开江虞她站直了身体,走到白烨面前道,“是你?你怎么会在我府中?”她看了一眼侍衣。

  侍衣道,“白姑娘是大小姐的客人。”

  江姗眼睛骤然一亮,“姐姐的客人?!”江虞除了早年做生意外甚少有私客,如今竟带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姑娘回府,实在怪异。江姗笑盈盈对着白烨道,“快说,你有什么办法逗我姐姐开心,让她竟带你回府了?”

  白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干笑着。

  “姗儿——”身后,江虞开口救场,“仲谋不是还等在外头么,你还不快去?”

  江姗吐了吐舌头回头道,“嗯,我就去。”她再偷偷地对着白烨说,“等晚上回来我再严刑逼供,你一定有诀窍!对了,我给你的那件黑大氅呢,你不会丢了吧?”

  白烨睨了一眼侍衣,摇头道,“应该没有。”

  侍衣笑道,“收起来了,正在晾晒,二小姐快走吧,等下少将军急了冲进来寻人可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江姗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侍衣也随之告退了。

  余下江虞和白烨二人,在这空空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江虞倒一派云淡风轻样子,抬手抚琴,一边开口问白烨道,“吴侯之病,你有几分把握?”

  白烨走近几步,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滑动,“七分把握。他面门中毒箭,肌肤溃烂生毒疮,再加上性格焦躁,诸事烦心,早已经药石无救……”

  江虞闻言眉眼一抬,指尖略顿,“既然早已药石无救,如何还有七分把握?”

  “我可以暂时封住他外泄的阳气,保他一时之命,造成痊愈之假象,这样你便可从此事中脱身。”

  白烨以为这一回江虞还会似从前那般冷笑嘲讽,但江虞出奇地安静,似乎并不关心她说的是真是假。

  风卷残叶。

  许久,只听江虞悠悠一声道,“明日请你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回

  江虞与白烨说完话后,便复又开始抚琴。

  槐树枝叶茂密,叶色墨绿,千万片树叶叠在高大的树干之上,遮天蔽日,远远望去,便犹如一团墨绿色浓云。槐叶落于地面之上,腐烂后,便将那一片地面染成了黑色。

  阳光经过槐树树叶的过滤洒在了江虞白皙的脸上。

  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之上娴熟滑动,犹如跃动的精灵。

  白烨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虽然江虞冷淡,但琴声是暖融的。

  “不好了,大小姐!”侍衣从角门处冲入,额角渗了些细汗,可见走的急。“二小姐和孙少将军落水了!”

  “蹭——”随着侍衣音落,江虞手中的弦发出尖锐一声,只见江虞敛裾而起,转向侍衣而去,“备马,带路。”江虞厉声吩咐,干脆利落。

  白烨站在院中,并没有打算跟去。

  江虞走出角门的时候顿了一顿,似乎是斜睨了她一眼,而后跨出角门。

  待她消失在角门之后,白烨才有所动作,她并非好管闲事,而是担心江姗有难的话,江虞与自己约定之事会出了变故,如此想罢,白烨决定尾随而去,悄悄地跟在她们后头。

  江虞随手接过身边婢女给的一件青色棉质金丝滚边袍子,罩在身上,下了府前石阶,便见到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立在边上。

  白烨靠在门口处往外看,便见到江虞身姿矫健地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无一处多余,鬓角的碎发随着披上的袍子衣角微微扬起,倒颇有侠女风范。白烨眉头一挑,心中暗惊,本以为江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养在深闺之内的大小姐而已,没想到马技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