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浔到别墅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

  他穿了一身黑, 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冲锋衣领子高高竖起, 浑身上下连脖子都一起捂得严严实实。

  站门口摁铃的时候像一块挺拔矗立的黑色石碑。

  钟茗择差点没认出来他。

  "至于?"他看着晏明浔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眼睛往晏明浔身后扫,"有人跟你?"

  "没。"晏明浔言简意赅, 裹着浑身凛冽进门,挺高的个子还穿一身黑,稍微动一下就很有气场。

  他微仰着下巴,帽檐下犀利的双眼望向吵吵嚷嚷的露台, 口罩下的声音略显沉闷:"那儿什么情况?"

  钟茗择看了眼,摆摆手,"没事,不用管。"

  露台上是BBQ现场, 沈跃跟贺晟喝高了还在划拳,手指头伸了几个都数不清, 摇摇晃晃的,更别说看清人了。

  钟茗择让晏明浔不用担心。

  晏一蔓本来捧着个平板在旁边看着沈跃, 听到门口的声音后放下平板走过来,犹豫道:"哥?"

  她和晏明浔童年时期一块儿玩大的,从小就这么叫,大了也没变。

  晏明浔"嗯"了声, 下巴一抬, 语气质疑:"你未婚夫?就他, 不再考虑一下?"

  晏一蔓朝那边看了眼, 温婉笑笑, 摇了摇头道:"他挺好的。"

  "行。喜欢就行。"晏明浔利落点头, 扭头问钟茗择:"老顾他们呢?"

  "楼上看电影呢,你演的。"

  晏明浔诧异地眉梢一挑:"他看?"

  "温砚想看。"钟茗择强调。

  晏明浔点头,懂了。老顾心里老婆最大。

  “你在这注意点,有事喊我们。”他提醒晏一蔓。

  晏一蔓点了点头,“不用管我,哥,钟医生,你们去吧。”

  晏明浔就跟钟茗择到楼上找人。

  沈跃订的这别墅没有专门的室内电影院,但是有间休闲棋牌室,里面有桌游,也有投影仪和大幕布。

  温砚就在沙发上看电影,他双膝并拢,后背挺直,显得坐姿老实乖巧。

  他知道钟茗择去楼下接晏明浔去了,人有点小紧张以及一丝微妙的小期待。

  顾凛川伸手按了下他的后腰脊背,温砚轻呼一声,立马敏感地塌下腰,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扭头瞪他:“你干嘛啊?”

  “别太紧张。”顾凛川有些好笑地说。

  温砚皱着眉嘟囔:“我第一次见明星,他还是你朋友。”

  上次晏明浔让人拿poss机来刷钱的事温砚还记着呢,直觉这人可能不是那么好相处,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顾凛川“嗯”了声,原本他也是打算带温砚见他们的,是晏明浔一直没空。

  这次对方来之前,他已经叮嘱过晏明浔了,让他收敛一点。

  温砚手心都出汗了,顾凛川抓过他的手捏了捏,“没事,他不会——”

  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顾凛川的话。

  温砚吓一跳,直拍顾凛川的手,小声而急切:“来了来了!”

  他刚站起来,门就被从外打开了,两个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进来,一副很不客气的样子。

  钟茗择本来也就意思意思才敲个门,怕顾凛川在里面对温砚不知收敛,被发现了害羞的还是温砚。

  “我把未来的大影帝接来了。”

  他说完侧了个身,给他身后露了个脑袋尖儿的人让出位置,开玩笑道:“来吧,晏大少爷亮个相。”

  晏大少爷白了他一眼,抬手摘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极其具有冲击力的脸。

  他长了一双丹凤眼,双眼皮褶皱很浅,眼角内勾眼尾上翘,黑瞳深邃而犀利,和他整个人的气场一样,站在那就很惹人注目。

  温砚第一次见到电影里的主角本人,有种对方冲破荧幕走出来的虚幻感,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真的好帅!

  “温砚?”晏明浔纤长的手指抓了抓被压了有些塌的短发,另一只手朝他伸出,声音懒懒地自我介绍:“晏明浔。”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见面氛围,也或许是对方有意在收敛身上的气场。

  温砚很感激,心里的紧张淡了不少,小心翼翼地跟眼前的大明星握了个手。

  “你好你好。”他眨了眨眼,眼睛里面亮亮的。

  “钟茗择说你在看我的电影……”晏明浔是一副很放松很自然的样子,指了指屋里的投影幕布,又指指自己:“是不是本人更帅?”

  见他三言两语就冲淡了初次见面的生疏,钟茗择就没打圆场。

  大幕布上也映着晏明浔的脸,他身披战甲跃马而上,脸颊受了伤,鬓发飞扬,眉眼间有种拼死一搏的狠辣与冷厉,画面颠簸,身后厮杀声不断,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温砚对比着看了看,腼腆地抿了下唇,点头:“本人更帅。”

  电影里面看着太凶狠了,和眼前的不像同一个人。

  温砚内心有些感慨:这就是演员的魅力吗?

  “比老顾帅?”晏明浔笑起来,眼下的卧蚕浅浅一道。

  温砚“唔”了声,有些犹豫。

  晏明浔和顾凛川其实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实在不太分得出高下,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顾凛川……

  “差不多了。”顾凛川突然冷冷出声,警告似的扫了晏明浔一眼:“坐吧。”

  晏明浔扬了扬唇,手插回口袋里:“你可真抠。”

  要不是来之前这两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说温砚胆子小性格软还认生,让他温和一点,他才不会对兄弟的未来老婆说这么多话。

  不过温砚倒也真的如钟茗择所说,很明亮的一个人,老顾好福气了。

  钟茗择早就不客气地坐下了,闻言补了句:“确实。”

  很抠,连温砚捡的小贝壳都不给他碰一下。

  顾凛川对俩人的一唱一和不予置否,拉着温砚的手让人坐自己旁边,拿起遥控器把投影关了。

  “哎你这人,”钟茗择正看得起劲儿,眼前画面突然没了,皱眉道:“温砚夸的他,你干嘛不让我看?”

  “吵。”顾凛川淡淡道。

  屋里一个钟茗择,一个晏明浔,说的话就够多了,顾凛川头疼地揉了下眉心。

  “就是嫉妒。”晏明浔凉凉补刀。

  他这人比较特,私下里不爱挨着别人坐,于是自己霸占了一个单人沙发,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地支着。

  然后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而且温砚说的是实话,你没我年轻,嫉妒也没用,是吧老钟?”

  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钟茗择:“……”

  “欠揍吧你?”他不顾斯文地抓起抱枕抽到晏明浔脸上。

  晏明浔没躲开,把抱枕垫到腰后面,理亏地摸了摸鼻尖,"sorry,我忘了。"

  钟茗择当然没真的生气,摇头笑笑,跟晏明浔聊了起来。

  这么一来一回,房间里瞬间就变得很热闹,最后一点隔阂也基本没了。

  温砚人坐在顾凛川身边,手还被牵着,却没忍住偷偷看了两眼晏明浔。

  顾凛川敏锐地察觉到,握着温砚的手紧了紧,有些吃味地偏头问:“看他干什么?”

  “大明星哎。”温砚很坦诚地眨巴着眼睛,凑到顾凛川耳边,用一种羡慕的语气小声说:“顾凛川,我想要他一个签名。”

  顾凛川:“……”

  他半眯起眼睛,眸光有些危险地注视着温砚,“你很喜欢他?”

  温砚被他看的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犹豫了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长得帅的大明星,演戏还好,他要是追星肯定追这样的。

  顾凛川抿唇,暗自磨了磨后槽牙,“他有喜欢的人了。”

  就是对方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晏明浔还在苦巴巴地等着。

  “他有……那你跟我说干嘛?”温砚皱了皱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红着脸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哎呀,你真是,不要乱想嘛……”

  温砚声音很小,听着嘀嘀咕咕的。

  顾凛川捏捏他变红的耳朵,这才沉沉地“嗯”了声。

  他当然知道温砚对晏明浔不是那种喜欢,但知道归知道,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泛酸。

  “所以能不能要签名嘛~”温砚轻轻扯了扯顾凛川的袖子。

  顾凛川最受不了温砚撒娇,心一软,无奈垂了下眼,对那边聊得火热的人道:“晏明浔,带笔了吗?签个名。”

  那边两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晏明浔多稀奇似的,耳朵朝钟茗择伸过去,“你快检查检查我耳朵是不是坏了?怎么刚才好像幻听了呢?”

  “别演。”钟茗择不为所动地瞥他一眼。

  这边温砚还在眼巴巴地等着,顾凛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道:“温砚想要。”

  “猜也是。只是签名多没意思。”晏明浔直起身子,从冲锋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签名照放在茶几上。

  然后食指按着照片底部,往温砚的方向推了推,一本正经道:“送未来嫂子。”

  温砚愣了下。

  然后面红耳赤:"什么呀,不是,哎呦你……"

  钟茗择和晏明浔被温砚这模样可爱到了,对视一眼都绷不住笑。

  很神奇,温砚这人就是坐那里,看着就有种让人忍不住逗他两句的魅力,想把他当弟弟。

  钟茗择内心有些感慨:也就老顾这种畜生能对温砚下得去手了。

  "好了,别开他玩笑。"顾凛川护着温砚。

  晏明浔耸肩:"行行。那送温砚同学,当开学礼物。"

  "谢谢。"温砚把照片收进手里,他身上没有口袋,就十分自然地先给了顾凛川帮忙收着。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

  顾凛川不爱说话,以前三个人聚会的时候也基本是钟、晏两人在说。顾凛川每次都是听着,时不时才会纡尊降贵地说那么一两句。

  但这回多了个温砚,情况就明显不一样了。

  温砚有个习惯,他说到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朝亲近的人分享,而且还一定要得到对方的反馈。

  如果顾凛川不说点什么,温砚就会一直用一双看起来明亮亮水盈盈的小鹿眼盯着他看。

  顾凛川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对他没办法,只得认输,一句一句地配合他,看得另外两人唏嘘不已。

  一个话题结束,钟茗择突然问晏明浔最近在拍什么戏,感觉这么忙。

  晏明浔没透露太多,只说:"冲奖的。"

  钟茗择就没再继续这个问题,改问晏明浔在剧组的情况,晏明浔仔细回忆了一番,还真挑了一两件有意思的事。

  温砚听着听着,眼睛就突然亮起来,好奇地问:"那真的有人会在剧组耍大牌吗?"

  "多了。"晏明浔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其中之一。"

  温砚一愣,有点不可置信似的:"啊?"

  "真信了?"晏明浔手扣着后脖子笑起来,"我开玩笑的。"

  老顾哪捞到这么可爱的老婆的?

  可爱的温砚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往顾凛川身边贴了贴,吸吸鼻子不吭声了,委屈似的。

  顾凛川安抚地捏捏温砚的手指,前一秒还温柔宠溺,下一秒就倏地抬眸,冷着脸对晏明浔问:"你什么时候走?"

  晏明浔:"……"

  靠,逗一句就赶人?

  他无赖似的往沙发上一躺,"不走。我辛辛苦苦赶进度就为了过来看你们一面,到了连口饭都不给吃,是人吗你们?"

  "没吃饭?"钟茗择皱了下眉,"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吃过了。"

  晏明浔投过去非常幽怨的眼神:"你们又没问。"

  "等着。"钟茗择起身要去给他拿东西吃。

  晏明浔比顾凛川还小几岁,他们平时再怎么斗嘴,到底还是把晏明浔当弟弟看的,相对比较纵容。

  温砚在这时候弱弱道:"楼下应该还有烧烤……"就是可能会凉了。

  "减肥,不吃。"晏明浔舔了下嘴唇,对钟茗择说:"来桶泡面,谢谢钟哥。"

  其他几人:"……"

  泡面就比烧烤好到哪里去吗?

  晏明浔是真的饿了,没几口就吃完了一桶泡面,满足地倒在沙发上喟叹:"舒服。"

  温砚闻着满屋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砸吧砸吧嘴,"好香,我也想吃……"

  顾凛川皱眉:"…不行,不健康。"

  "他都能吃。"温砚看向晏明浔。

  顾凛川把他的脑袋板回来,让他看着自己,意有所指道:"他没人管。"

  晏明浔:"……"

  操,这人什么意思?

  他倏地一下站起来,一副被戳到痛处后要撸袖子干架的气势,"顾凛川!"

  "要走?"顾凛川面不改色地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淡淡道:"不送。"

  晏明浔:"……"

  他隔空指了指顾凛川,然后磨了磨后槽牙,偏头对温砚笑:"温砚弟弟,一张签名照够不够?我再给你写段新学期祝福语?两段也行。"

  温砚:"……"

  顾凛川:"……"

  钟茗择看着幼稚的某人,无奈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晏明浔接到了经纪人电话,这回是不得不走,他神色恹恹地带好口罩帽子准备离开。

  走之前还在门口冷冷地瞪了顾凛川一眼:"有老婆没兄弟。"

  顾凛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他一眼。

  晏明浔这人比他也不遑多让——十七岁早恋的时候,每天就像一条出去撒欢的狗,冲到喜欢的人面前就不管不顾地摇尾巴,想栓都拴不回来,甚至连影子都摸不到。

  还有什么脸说他?

  顾凛川摇了摇头。

  钟茗择一起走了,他要送晏明浔,顺便整理一下楼下那两个估计这会儿在东倒西歪的人,总不能真放着晏一蔓一个小姑娘处理。

  于是偌大个棋牌室里就剩顾凛川和温砚两个人,顾凛川很享受这样的二人空间。

  "电影还看不看?"顾凛川强调道:"不看晏明浔,看别的。"

  温砚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困。"

  "那回房睡觉。"顾凛川揉了揉他的脑袋。

  结果回房间后,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这是一间大床房,而温砚中午刚拒绝了顾凛川,所以顾凛川现在没什么地位。

  要像在老宅的时候一样躺在一起吗?

  温砚站在床边眨了眨眼,脑子里两个小人互相扯头花,一个大胆地说没事,一个矜持地说不行。

  毕竟现在关系不一样了……

  "你睡床。"顾凛川先他一步,斩钉截铁面不改色地做出决断:"我睡沙发,你去洗澡。"

  "哦……"温砚揪着床单一角磨蹭了一会儿,才纠结地抱着睡衣去浴室。

  等出来的时候,顾凛川已经换好了睡衣在门口等着温砚了,还给他吹干了头发。

  "你……"温砚看了眼顾凛川身下的轮椅,犹豫道:"方便吗?"

  顾凛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没事。"

  他推温砚的腰,把人往床上哄,"乖,去睡觉。"

  "那,你需要帮忙的话……你喊我。"温砚不放心地看了顾凛川一眼,趿拉着拖鞋上床去了。

  顾凛川深深地看了温砚的背影一眼。

  帮?怎么帮?帮什么?脱衣服还是搓背?

  哪样他能受得了?

  顾凛川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手指扣下轮椅按钮,进了浴室。

  坐轮椅洗澡并不方便,顾凛川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出来了,头发湿着,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次回去之后,他得想办法催催公司里那几个不安分的人,他好早点把这把碍事的破轮椅扔了,耽误太多事。

  顾凛川阖眼吐了口浊气。

  "你洗完了啊。"床上的被子小鼓包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温砚头发被蹭乱了,看着毛茸茸的。

  顾凛川:"没睡着?我吵到你了?"

  "没。"温砚困倦地揉揉眼睛,脸蛋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得红扑扑的,嘟囔着开口:"…顾凛川,你要不然还是睡床上吧。"

  顾凛川的腿本来就不好,再睡沙发的话得多难受?

  温砚很不忍心,刚刚顾凛川洗澡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被窝里想这件事,明明困得不行,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睡床?"顾凛川喉结一滚,轮椅滑到床边去,有些谨慎地跟温砚确认:"能挨着你睡?一张床?"

  "又、又没什么,"温砚有点害羞地把下巴塞进被子里,眼圈红红的:"就是很可能会像那天早上一样……"

  他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滚到顾凛川怀里,还抱着对方……

  "没事。"顾凛川喟叹一声,摸了摸温砚因为困倦而变得红红的眼睛,轻声安抚道:"不怕,你先睡觉,我吹完头发就睡。"

  温砚乖乖点了下头,身体往里面挪了一圈,留出大半张床给顾凛川,才安心地闭眼睡了。

  卧室寂静无声,顾凛川坐着轮椅僵在床边上,耳边嗡鸣作响。

  他们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老宅就有。

  但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中午和温砚表白了,表白之后再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含义就不一样,代表他翻身就能碰到,伸手能摸到。

  如果再过分一点,顾凛川偷偷抱着人睡一晚上,甚至做点什么更过分的也没什么问题。

  这些温砚肯定都知道,他自己刚才都说了。

  但温砚让了。温砚在纵容他。

  顾凛川中午被打击到的自信在这一瞬间重振旗鼓。

  软包子中午嘴上说着"不知道你的喜欢是什么",看似没安全感,看似不信任他……其实潜意识里早就什么都信了。

  温砚根本就是知道他的喜欢是什么,只是还没意识,或者说,还没做好准备,但温砚明显很多事情都在默许他了。

  很多事情……

  顾凛川紧紧闭了下眼,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他脑子里又不可控制地浮现出少儿不宜的画面,他刚洗完澡,温砚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又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觉得热了,又热又燥。

  不行。得忍。

  再表现好一点就可以转正。

  顾凛川匆忙回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定定看了会儿,目光恶狠狠的,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房间里空调温度舒适,床上的人睡得很熟,身上盖着薄被子,一条细胳膊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顾凛川吹干头发,动作小心地掀开被子上床,躺在温砚给他留出来的位置上。

  床很大,温砚和他之间还空了挺宽的距离,他们面对面躺着。

  "温砚。"顾凛川低声唤了句。

  人熟睡着没有回应。

  顾凛川就往他身边挪了挪,把温砚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握住,带到自己怀里,放在心口的地方,试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一下又一下重而有力的心跳。

  他捏着温砚的手,从指尖一点一点往下,最后落在了和他一对的情侣戒指上。

  温砚没半点反应,呼吸均匀,睡容安静。

  这人对他好像从来就不设防。

  顾凛川面上冷淡如常,和平时比看不出什么太大差别,实际上眼底隐忍得一片暗红,腹部崩硬滚烫。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再去浴室一趟的时候,温砚突然动了一下。

  翻了个身又翻回来,整个身体软绵绵的蹭到了顾凛川怀里,吐出的温热气息就洒在他锁骨上。

  顾凛川呼吸一紧,"要抱抱?"

  温砚听到了似的哼唧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那抱了。"

  顾凛川说完,侧过身,一只手从温砚肩颈的空隙中穿过,轻轻揽住温砚的肩,另一只手环住温砚的腰,逐渐收紧。

  他用最克制的力道,在不吵醒对方的前提下,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床很大,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空隙此时也被填满了。

  顾凛川吻了下温砚的额角。

  "晚安。"

  我的宝贝。

  -

  温砚一晚上睡得很好,睁开眼时,想象中自己缩在顾凛川怀里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偌大的床上只有他自己,温砚茫然地眨了下眼,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顾凛川已经洗漱完了,在沙发那边敲着笔电办公,很安静。

  听到床上的窸窣声响后,他抬起头,看到温砚已经坐起来了,被子滑下来堆在温砚肚子那里。

  "醒了。"顾凛川眉梢一挑。

  温砚刚睡醒的时候总是有点懵,思绪和大脑都发散着,需要一点时间缓冲。

  但他的脑袋已经先下意识顺着顾凛川的话点了两下,蔫蔫道:"你没睡吗?"

  "睡了。"顾凛川放下笔电,到床边来,给温砚乱哄哄的头发捋了捋,捋到一半忽然说:"你昨晚睡我怀里。"

  温砚"啊"了声,然后:"哦。"

  哦完又突然睁了下眼,才回神似的,"我睡你…那你、你没推开我啊?"

  "你觉得呢?"顾凛川似笑非笑地捏了下温砚的耳垂,语气暧昧道:"送上门的我能拒绝?"

  温砚:"……"

  显然没有。

  对哦,顾凛川喜欢自己,他昨晚就猜到如果躺在一张床上,顾凛川大概率会抱着他睡了,但他昨晚还是让顾凛川上床了。

  他好像完全不防备顾凛川哎,为什么呢?

  温砚漂亮的小脸纠结成包子样。

  顾凛川心里一软,用力揉了把温砚的脑袋,无奈叹道:"慢慢想吧。"

  刚捋顺的头发又乱了,温砚不满意地瘪了瘪嘴,爬下床去浴室洗漱。

  两人到楼下的时候,客厅的沙发上瘫着两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灵魂出窍的'废物'——昨晚宿醉的沈跃和贺晟。

  温砚走过去好奇的问:"你们怎么这样?"

  "别提了。"钟茗择端了两碗解酒汤从厨房出来,神色疲倦而无奈:"喝多了闹到大半夜,又吐又哭的。"

  他真是没想到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酒品能差到这种地步。

  晏一蔓后一步从厨房出来,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皱着眉道:"阿跃,汤喝了。"

  "蔓蔓对不起……"沈跃"嘤"了声,端着碗一饮而尽。

  "你对不起的是我。"贺晟喝完汤,语气凉凉道。

  温砚看向晏一蔓,动了动唇,无声询问。

  晏一蔓有些尴尬而丢人地说:"他昨晚把贺晟当成…我,就……"

  就抱着哭了一晚上,说什么我真的喜欢你,结了婚肯定对你好,你也喜欢喜欢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巴拉巴拉的。

  晏一蔓昨晚都在房间睡着了,又被鬼哭狼嚎喊醒的,赶紧出来解救贺晟,以及当时在旁边一脸倦容的钟茗择。

  大概熬到凌晨两三点吧,这两人才在沙发上睡着,早上醒了就喊头疼,晏一蔓和钟茗择才去厨房煮醒酒汤。

  温砚听完钟茗择的描述后,沉默半晌,语气幽幽地对沈跃道:"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不然感觉这个婚要结不成了。

  沈跃咬牙:"戒!"

  钟茗择让他和贺晟再去房间休息会儿,两人就头重脚轻地去了,听话的不行。

  "一蔓,你也回去睡会儿。"钟茗择道。

  晏一蔓摇了摇头,"我去做早饭,你们……三明治可以吗?"

  她只会弄些简单的。

  "我弄就行,你休息去。"钟茗择不赞同地揉了揉眉心。

  他们三个大男人在这,哪能让一个女孩子前前后后忙这些?那也太没担当了。

  晏一蔓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转身回房间了。

  "茗择哥你看起来也好累。"温砚想了想,跃跃欲试地说:"要不还是我去做吧。"

  "不行。"

  "不用。"

  顾凛川和钟茗择异口同声地回绝,温砚蔫蔫地缩了缩脖子:"我想试试……"

  "打电话让管家送。"顾凛川淡声道。

  昨天中午他们吃的那顿就是管家送来的,怎么早上就非得有一个人进厨房?

  钟茗择是没休息好脑袋也熬傻了?

  顾凛川目光凉飕飕地瞥了钟茗择一眼,对方一拍脑袋:"对,差点忘了这茬。"

  他打了个电话安排完,对温砚和顾凛川说:"到了你们先吃,我撑不住了,补个觉。"

  一共六个人,休息四个。

  昨晚睡得很好的温砚眨了眨眼,问顾凛川:"那我们干嘛……"

  顾凛川:"等饭。"

  他吃不吃无所谓,但温砚既然醒了,就必须得吃东西。

  温砚乖乖地"喔"了声。

  两个人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别墅管家就送了丰盛的早餐过来,用车推过来的,盖子一掀还冒着热气。

  温砚吃得饱饱的,坐在椅子上舒服地眯起了眼。

  其他几个还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顾凛川对温砚说:"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温砚眼睛一亮,小鸡啄米点头。

  -

  温砚本以为他和顾凛川就是在海边散散步,直到顾凛川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海面上缓缓驶来一艘邮轮,明明很缓慢,却给人一种破浪而来的冲击感,鸣笛声轰然震耳。

  超大的一艘,感觉设计师把一栋楼建到了船上,极其奢华,靠得近点就是遮天蔽日的感受。

  其他沙滩区域的人惊呼不已,尖叫不断,激动而兴奋地跟着邮轮跑,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救命!这是什么!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跨国邮轮!卧槽,上次看到还是在电影里,横跨整片大洋!世界环游用的就是这种!里面全是贵族!"

  这实在太壮观了,他们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再到前面的区域,他们就不能靠近了,邮轮从他们面前驶了进去。

  有人羡慕不已地发出感叹:"这又是谁家霸总在哄小娇妻啊!!啊啊啊啊!羡慕死我了!"

  "老天也赐我一个吧呜呜呜——"

  邮轮停到了温砚和顾凛川面前,别人口中的霸总和小娇妻。

  "这这这……"温砚望着面前的恢弘之物,激动惊讶地说不出。

  服务生到两人面前,鞠了个躬:"顾总好。"

  "嗯。"顾凛川牵起温砚的手,在服务生的引领下,牵着震惊神游的某小娇妻登上了邮轮。

  服务大厅,餐厅、音乐厅,拍卖厅、舞厅、电影院……这个邮轮有好多好多层,温砚抬头一看层层叠叠,看得人眼晕。

  "有、有电梯?"温砚大惊失色。

  "有的。"服务生恭敬地笑了笑,给两人摁了电梯:"顾总,两位的房间在九层,这是房卡。"

  再往后他就不能跟着了。

  顾凛川接过房卡,带温砚进了电梯,到九层属于他们的豪华套间里。

  温砚:!!!

  这么大的套间!

  "顾凛川!好大!这里好大!"温砚激动地到处跑,这也看看,那也摸摸。

  顾凛川笑了笑,由着他跑。

  最后温砚跑去了窗边,他拉开窗户,被扑了满面海风。

  "嘶,好高……"温砚往下看了一眼,腿软。

  顾凛川到他身边去,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害怕?"

  有点。"温砚吞了吞口水,他应该不恐高,但这么往下看,看到起伏波动的海面还是忍不住心惊。

  脑袋也晕晕的。

  “那怎么办?”顾凛川突然张开双臂,眉梢一挑看向温砚:“过来抱抱?”

  温砚愣了下,紧接着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扑进顾凛川怀里,眼底灼亮一片。

  “顾凛川!我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温砚:抱抱抱!老攻太有钱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