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把吹风机归位, 收拾好。云烬雪拐进卫生间，想着要不要拿水乳给她抹抹，从门框边露脸, 看了眼床上认真看书的人, 又放下了。
她皮肤那么好，应该不用。
回到床边坐下, 云烬雪问道：“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江炎玉缓缓合上书，眨了眨眼, 才抬起头轻笑：“说到怎么回去。”
云烬雪道：“啊对, 嗯...我还想问问，你今天下午说我和你是同一个师尊,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心里多少能接受她穿出来这件事，回想起白日里的对话, 再联想她见面以来始终未变的称呼, 师姐, 不由得好奇起来。
手掌盖在封面上，江炎玉沉思着, 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 才开口：“师姐之前穿进书里过, 我们拜了同一个师尊，后来你又离开了。”
说到离开两个字，她睫毛颤了颤。微微别开视线, 似乎想躲开那段回忆。
无比简洁的几段话, 说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云烬雪手指点点自己：“我穿书了吗？”
江炎玉点头：“是，穿过。”
云烬雪眼珠滑动, 抿唇不语。
前日她在山洞里, 站在壁画前欣赏时, 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就在那夹缝般的瞬息，长梦如海啸袭来，世界骤然远去，她经历了波澜壮阔的数次生死局。烙印至深，认为永远不会忘却。
可梦境截断后，所有记忆都瞬间消褪，唯有感觉残留。理性方面当然觉得荒谬，可情感上，她已经认同了这件事。
她拿过书：“你说我穿书过，但这本书里也没有我的...啊，是因为我也出来了吗？所以没名字？”
江炎玉道：“有这种可能。”
云烬雪道：“虽然我没出现，但剧情看起来并没有不连贯或者不完整的地方，这是不是代表着，我那个角色并不重要？”
江炎玉深吸口气，正襟危坐：“师姐之前告诉我，我是反派，也是主要角色之一，但现在书中没有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觉得，也许这本书很神奇，可以自行补全缺失角色的内容，让其他角色来顶替。”
“所以...”她强调：“师姐并非不重要。”
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安慰。云烬雪笑笑：“好，我知道了。”
对上那双琉璃金眸，她心头亮了一瞬，又问道：“你该不会是追着我出来的吧。”
江炎玉道：“是。”
初遇时，那副惊喜表情绝不似假。可云烬雪回想着，自己那时都做了什么？
看着她被推倒，弄伤，满腔喜悦跌落破碎。因为不了解这世界而笨口拙言，最后被陌生人带走，在警局苦熬一夜。
胸腔窒闷，云烬雪抬手摸摸她额头伤处。洗澡时有小心避开纱布，但还是弄湿了一些。
“我给你换药吧。”
拎来医药箱，细致处理好伤口，重新贴上干净纱布。云烬雪掌心盖上那处，若即若离的揉：“疼不疼？”
江炎玉抬眸瞧着她，缓缓摇头。
云烬雪还是蹙眉：“这一缕头发，直接被拔掉了，肯定很疼。”
越想越是后悔，如果那时她可以迅速反应过来，安抚住朋友，也许她就不会叫警察来，也就不会后面有这么一遭。
察觉身前人心情低落。江炎玉按了按拇指指尖，安慰她：“这种程度，不算什么的。”
云烬雪不赞同这话，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体育不算好，所以也不怎么爱动弹，这种性格的好处是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容易磕碰。但稍微受点疼，就得精神萎靡一段时间，本质上不喜欢流血，也不喜欢受伤，甚至看见别人破口，也会龇牙咧嘴的跟着疼。
“唉，之后好好养养吧。 ”
在她回书里之前，这伤口应该可以养好。
抬高手臂，微微歪头，打量她面容。云烬雪道：“你真的不用先休息一下吗？”
女人脸上实在没什么血色，在卫生间里被蒸腾热气熏红的唇已经淡下去，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粉。眼皮半耸拉着，目光疲惫。
“没事，”江炎玉晃了晃脑袋，轻笑道：“我就是这样。”
云烬雪没再说什么，绕到床另一边爬上去，把长枕头抱在怀中趴下，问道：“你有见过一副壁画吗？有很多红色山脉还有海浪的壁画。”
近期所遇到的惊奇事件里，除了这位穿越者，就是那副壁画了，也许两者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江炎玉道：“好像知道。”
云烬雪撑起身：“真的吗？你过来些，我听不清你说话。”
江炎玉闻言，乖巧转身，但依然直挺挺坐着，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你说的幅画...我还没见过，但我猜可能是我画的那副。”
云烬雪道：“你画的？好厉害啊。”
她伸手拿过床头的ipad，打开画图软件，将笔递过去：“你可以再画一下吗？”
“好。”江炎玉接过笔，也趴下来，手肘撑着床铺，指腹按按笔尖：“这个...要怎么用。”
云烬雪拽过另一个抱枕塞给她：“抱着，趴下会舒服些。”
江炎玉：“嗯，谢谢师姐。”
“我来给你调整笔刷。”在ipad上戳戳点点，云烬雪道：“你直接画就好。”
江炎玉抿唇，不太熟练的拿着笔在屏幕上绘画，发现居然可以有不同颜色出来后，惊讶情绪从眼中流泻。灯光从顶头打下，却在她眼中零零碎碎的闪动。
她开始认真作画起来，一笔一划，绘制出群山与浪花。距离很近，沐浴露与洗发水同系清香飘过来，ipad的光投在她脸上。
云烬雪半张脸埋入抱枕中，目光一会转到她侧脸上，一会转到ipad上。到后面，基本上只顾着去数她密如羽扇的睫毛了。
笔尖在类纸膜上唰唰滑动，声音挺解压，云烬雪听得迷迷瞪瞪，快要睡着时，ipad被立起来。
“好了。”
入目画面和山洞墙壁上看到那副毫无二致，仅仅因为ipad画幅限制，缺失些细节，但不仔细看，简直一模一样。
连网上都没显示过的画被她复原，云烬雪瞌睡全无，看向ipad边那张清灵容颜。这下是彻底相信，她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了。
于是，忍不住好奇：“为什么我会穿书呢？并且为什么我又穿回来了，而且什么都不记得？别的角色也可以出来吗？我们是一个师尊，是指我也学过修仙吗？我厉不厉害？”
江炎玉放下ipad，将这一连串问题在脑海里过了遍，一个个回答：“师姐是被选中做任务的，完成任务后回来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不记得。至于别的角色，他们大概没法出来，因为那里只有我知道是在书里。而不知道自己身处坑洞中，也就不可能会想着跳出来。师姐也学过修仙，并且很厉害，是所有人都敬仰的角色。”
听到最后一句，云烬雪心里浮起小泡泡，啪嗒啪嗒炸开。
她骄傲十足的撩撩刘海碎发：“原来我这么强啊，实力在那里摆着，藏都藏不住，真没办法。”
江炎玉笑的眉眼弯弯：“是的。到最后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师姐，都认为你很厉害，都要来买你的...来看你的仙人风姿。师姐的名字会响彻整个仙人两界。”
这描述真让人心动，云烬雪想想小时候看过的那些仙侠剧，把剧里高手替换成自己的脸，想想都威风凛凛！
她抱着枕头开心，又懊恼道：“要是我能记住就好了，我就能出去炫耀，我旺旺雪饼也是当过大侠的人，这绝对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经历！”
江炎玉目光微漾，没有回应。
“对了，你刚刚说最后的时候，是指故事结局吗？”云烬雪问。
江炎玉：“是的。”
云烬雪道：“结局里，我是死了吗？所以才回来的。”
江炎玉沉默片刻，道：“寿终正寝。”
云烬雪惊讶：“那我岂不是活成了一个老太太？”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早晚都会成为老太太。但是她还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在异世界老过一次了。就算没有记忆，也觉得有种奇妙的诡异感。
江炎玉笑笑：“师姐就算老了，也是好看的老太太。”
她定定看着人，又极轻的补充道：“如果我能看到就好了。”
云烬雪没听到后面那句，还沉浸在好看老太太中，眼珠转了一小圈，问道：“那你也是吗？”
江炎玉笑：“嗯，我也是。”
云烬雪道：“咱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你也不会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是，很好的...”江炎玉轻轻吸了口气：“朋友。”
面上绽放笑容，云烬雪勒紧枕头：“啊我为什么不记得，好可惜好可惜！”
她翻过身，掌根并拢捧住下巴，又问起修仙界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
江炎玉一一回应，还讲了几个小故事，听的云烬雪又是哭又是笑，神游其中无可自拔。
这个平淡无奇的五月傍晚，因为书中人到来，而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哦对，我之前那么厉害，那我现在还能修仙吗？”云烬雪兴致高昂，抱着枕头往前挪几下，晃着小腿：“我可以御剑吗？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或者隔空取物，超能力什么的。”
江炎玉眉目温柔：“对不起，这个世界灵力稀薄，可能做不到。”
距离很近，云烬雪瞧着她大片银河般铺散的长发，伸手抓了一把，顺滑柔软，指间沁凉。
她一边在心中感叹手感真好，一边道：“好吧，不过也不可惜。你还不知道，其实我们这个世界科技很发达的，就算不能御剑也可以飞....”
话语一顿，她心中涌起某种猜想：“灵力稀薄的话，那你会难受吗？你从书里出来，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吗？或者你也要做任务？”
她看起来年轻又健康，像个好奇娃娃一样，头上总是跳出问号。江炎玉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生动活泼，完全没有心事的师姐了。心中酸胀着疼。
想要细致回复，可又有些撑不住。江炎玉侧躺下来，慢慢眨眼道：“我不难受，师姐放心。我找了一位朋友，让她帮忙的。”
云烬雪凑近一些：“那你现在还有灵力吗？”
江炎玉轻声道：“不算多，但还有点。”
云烬雪试探问：“我可以...见识见识吗？如果你很勉强的话就算了。”
江炎玉道：“当然可以。”
她展开掌心，淡蓝色灵力顺着身体流动，在浅淡掌纹上堆起两坨雪球，一上一下，恰好是一个小雪人。
云烬雪双眼放光：“哇！”
指尖戳戳，冰冰凉凉，的确是雪球。能在五月份看到这个，堪称魔法不为过。
她想将那雪人捧在手中，又怕自己的体温会将之融化，便只是凑近去看，喃喃道：“真的好可爱。”
江炎玉瞧着她，嗯了声。
落在雪人身上的好奇，滑到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上。云烬雪捏捏女人手臂：“灵力刚刚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
被触摸之处细细的痒，江炎玉动动喉咙，伸出空置的那只手，小心握住她手腕，向下拉去，直到贴上小腹。
“一般来说，都是从这里传输出去。”
云烬雪下意识摸了摸，手感平坦紧致。她道：“好像电视剧里也这么演，丹田之处。”
江炎玉道：“是的，不过我体质比较特殊，没有金丹也可以使用灵力。”
云烬雪正想问问为什么，卧室门口传来声咳嗽。
她猝然抬头，发现沈梦正抱臂靠着门框，挑眉道：“聊的太入迷了吧，发消息也不回。”
目光游走，停留在某处地方，她又道：“雪饼，你是不是中什么美人计了？”
经她提醒，云烬雪才发现这种姿势，即使在同性之间，也有些暧昧了。赶紧抽回手，欲盖弥彰道：“就是想试探...摸...感受一下灵...额...感受一下我这小学妹这么多年没见瘦了没有。”
沈梦哦了声，耸耸肩：“瘦不瘦的不重要，反正马上都得胖。出来吃火锅，我点了外卖。”
云烬雪：“好。”
触碰过女人小腹的掌心热腾腾烧起来，为躲开那热意，云烬雪握住雪人，给自己降温。而后耳尖微红道：“让刚出生的小雪人见识一下社会的残酷。”
雪人依然笨笨立着，没有融化迹象。
云烬雪低头，看到女人唇角若有若无的笑。红色在肌肤上蔓延，她转身下床：“快，一起来吃饭。”
走入客厅，深黑色桌面上摆好电锅，火力正旺，锅里煮着红彤彤的辣香锅底。旁边整整齐齐放着十几盒肉菜。
沈梦正在找角度拍照，招招手：“快来，点了好多你爱吃的，撑死你。”
这香气任谁都抵抗不住，云烬雪魂都要飞了。
她三两步跳过来，双手扶上椅背，向前倾身，嘟唇啵了个飞吻：“感谢我最爱的梦梦。”
江炎玉脚步微顿，看向女人纤瘦的背影，眯起眼睛。
“哦对。”掌心凉意提醒着云烬雪方才握住了什么，她转过身，将雪人从女人掌心捧过来，快速跑到冰箱前蹲下，打开来放进下面一层。
搭着冰箱门，云烬雪又高声问道：“你开排气扇了吗？火锅味道好重的。”
沈梦按下快门：“开了，这事还需要你操心？”
云烬雪笑道：“提醒一下你嘛。”
江炎玉捏住衣摆，指尖揉搓着，目光沉静。
做好吃饭前的拍照工作，终于开始下菜。云烬雪边挤虾滑便介绍：“这个你应该没吃过吧，叫做火锅。把菜直接放进去煮，非常方便的。”
沈梦疑惑：“不可能吧，我不相信有熊猫国人没吃过火锅。”
“我吃过的。”江炎玉解释：“之前师姐做过，也告诉过我叫什么。”
沈梦道：“雪饼还会做火锅？”
云烬雪也疑问：“我还会做火锅？”
在现代很容易，直接买包现成的火锅底料就行了。在古代汤底还得自己熬，听着不像她这种厨艺技能刚及格的人可以整出来的。
江炎玉道：“会的，而且很好吃。还做过蛋糕，是苦味的，但味道也不错。”
云烬雪抿唇轻笑：“苦味？那肯定是我做失败了，蛋糕是甜的。”
她腾出手按亮手机，扫了眼时间：“正好快到我生日了，到时候让你尝尝真正的蛋糕是什么味道。”
锅里咕噜噜冒气泡，火锅汤水逐渐比辣椒本身还鲜红，蔬菜与肉块在汤中滚动着。浓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云烬雪起身拿了三盒酸奶过来：“喝点垫垫胃，不然吃太辣了可能会胃疼。”
沈梦伸手接过，正夹锅里的金针菇，就见好友帮女人擦干酸奶表面的水珠，又将吸管插好了才递过去，还叮嘱她蘸料可以多种混合在一起吃，会更香。忍不住眼角抽抽。
“你俩之前上了什么补习班？这一认亲，关系突然就这么好了，确定是学姐学妹吗？”
云烬雪一本正经道：“修仙补习班，我俩一个师尊的。”
江炎玉握紧酸奶瓶，轻笑不语。
越离谱的答案越正经去说，反而没人会相信。果然，沈梦摆摆手：“行啊，那飞升了记得拉我一把。”
说完自己也笑了，只是笑意还未结束，又听见对面的银发女人道：“那你们呢...”
她放下酸奶瓶，手掌攥紧了膝头衣料：“你们是什么关系吗？是...夫妻吗？”
沈梦筷子上的鱼丸差点掉了，愣了会，拍腿大笑起来：“什么啊！哈哈哈哈！”
云烬雪扶额，稍微一想，就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
在她眼中，两人住在一起，吃饭一起，态度熟稔，还会有些在古人看起来“暧昧”的小动作，会疑惑也正常。
沈梦笑完才道：“你放心吧，我和雪饼都是笔直笔直的直女。你人看着安安静静的，思想挺奔放啊。”
江炎玉显然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向云烬雪看去，见她摇摇头，才放松下来，继续喝酸奶。
“原来大山里面管这种叫夫妻吗？真新鲜。”
“梦梦，别笑啦，快帮我捞土豆，要煮化了。”
“好呢土豆仙人。”
“哈哈哈哈。”
一顿饭就在这时不时爆发的笑声中结束，云烬雪套上塑胶手套，赶走想要一起收拾的沈梦，让她继续去工作。工作日被留在家里肯定要比平日忙些，不能让好友总是辛苦。
收拾好桌面，开始洗碗。江炎玉想要帮忙，被云烬雪一肘子推开：“你去冰箱里看看我的雪人怎么样了。”
偏头补充一句：“冰箱就是那个高高方方的大柜子，在下面那层。”
江炎玉听命走过去，打开来。
灵力光晕再次闪动，云烬雪余光里瞧见，看过去，女人的动作被冰箱门挡住。
她道：“你又在用灵力吗？”
江炎玉笑着关门：“用了一点点。”
云烬雪将水流放大，冲刷泡沫：“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今天早点休息吧，我真心觉得你看起来很累。”
江炎玉靠着冰箱门，点点头：“听师姐的。”
把屋内清理干净，云烬雪脱下手套，放上沥水架，边解围裙边道：“走，带你去客房。”
一楼有两间客房，一间住着她，一间还空置，在走廊的另一头，风景不错，晚上很安静，挺适合休息。
然而将人带过之后，江炎玉看都没看，小心道：“我可以不住在这里吗？”
云烬雪道：“你不喜欢吗？”
江炎玉没吭声。
云烬雪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看她委屈的样子，又问：“那你想睡在哪里？”
江炎玉重回走廊，到客厅沙发，指了指：“这里。”
哪有人喜欢睡沙发不睡软床的，云烬雪迟疑：“为什么是这里？”
江炎玉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沙发前，抬头看向某一处地方。
云烬雪顺着她目光看去，是她卧室的房门。
心头微动，她转回视线，对上那双金眸。
江炎玉认真道：“我要在能看到你的地方，我才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推歌了，很适合睡前听喔！
《忘与记》——陈尤利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