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迷之前,恐惧还没来得及占据头脑的时候,伊清的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
遥远的出生时的画面;哥哥抱起她的画面;爸妈称赞她的画面……好多好多个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在脑内闪过。
她要死了吗?
神经系统好像感受到了疼痛,那疼痛是伊清所不能接受的。
车辆的猛击让伊清头部受到重创,伊清看见自己的脑壳磕在车窗上,把车窗凿出了一个洞,洞周围的玻璃碎得就跟雪花似的,有点好看。
可是,好疼啊。
“卧槽,他爹的真疼!”
张灿替她说出了痛楚,伊清想笑,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伊清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还听见车道上有人在哭天抢地,听见消防人员和医护人员在交流。
“车内有四位伤者!”
“我马上来帮你!快把担架拿来!”
“女士!请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伤者右腿骨折,出血严重……”
脑内一片空白,伊清听着外界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移动。
有一段时间,灯光很是刺眼,那是医生们在极力挽救伊清的性命。
她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阿清……阿清……”
“伊先生,您的妹妹脑内神经受到了压迫,目前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要从昏迷中醒来需要一段时间……”
“怎么会这样……阿清……”
病房里很安静,护士时不时地进来查看点滴,伊锐也一直坐在床边没有离开。
一个电话打破了安静。
伊锐回电话的声音十分急躁:“怎么会没查到?再给我查!就算动用所有伊家的资源也要给我查出来!”
“封锁住我爸妈那边的消息,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现在伊家掌权的人是我!不要说我爸妈怎样明白了吗!”
电话挂断后,伊锐呆坐在伊清身旁,之后又重新拿起了手机,好像是在给人打电话。
“于青木,你快点来医院,我妹妹出车祸了……”
“于青木”三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伊清动了动手指。
很快,伊锐离开了,坐在床边守着伊清的变成了于青木。
于青木到来后,病房里依旧是安静的,伊清听不见什么声音。
直到她的手被握住,她听到了于青木在小声地啜泣。
这个傻子,怎么会为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年的人哭呢。
出差的时候,伊清曾向张灿提出自己的猜想。
张灿当时说,凶手是同性恋。
同性恋吗,好像离伊清很远。
她这一生中,身边的人们仿佛都知道她的未来会出现某一个特定的人一般,没有人和她说这些东西,没有人告诉她同性之间也能相爱。
于青木闯入她的生活之前,每天的生活似乎都一样,每个人物出现的时间都恰到好处,伊锐跟她说生活中的一切都不用操心,已经找好了人为她做饭、做家务……
可是独居以来,伊清一次也没见过为她做饭和做家务的人们,就像是被人操纵着,强控她不与多余的人相识、相知。
而于青木出现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
于青木带她见到了许多未曾见过、未曾记住的人,比如赵山,如果不是因为于青木进局子,伊清不会记得赵山这个明明和她交接很多的人。
生活,好像有了色彩。
这个迟钝、大条又有些糊涂的人,带着耀眼的色彩为她的生活填补乐趣。
有时伊清看着于青木的脸,总觉得缺少一种感觉。
是什么呢?没有那种感觉,伊清总是觉得奇怪、觉得靠近不了于青木。
直到于青木自己坦白,她是女孩子。
长时间以来的无形隔阂,伊清终于发现了。
原来是介于性别,如果于青木是男人,那也太奇怪了。
幸好、幸好于青木是女人啊。
女人?
那么就意味着,伊清要和一个女人结婚。
伊清自认为自己掌握着自己的人生,可当不确定的事情出现时,她还是慌了。
直觉告诉她,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的。
于青木应该是个很瘦弱的男人,他很会做饭,身子骨很弱,他经常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伊清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对于青木进行施虐……
可是在她眼前的于青木,是那么天真、那么小心翼翼,与她相处时总会顾及到所有事情,过度的小心会让伊清烦躁,可是从不舍得对她做些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于青木坦白后,她的心情只有松了一口气,她把这种心情归结为“女人更好控制”,可情不自禁地,她总想做些什么……来吸引于青木的注意。
于青木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吗?
于青木不知道她们都是女人吗?
知道的,只是,于青木喜欢上了她。
出差前一晚的告白让伊清心烦意乱。
如果未曾察觉倒还好,可糟就糟在,伊清察觉到了,并且,她似乎也产生了同样的心情。
她想看于青木养长发的样子、穿裙子的样子,以及和她牵手一起在人群中奔跑的样子。
没有人告诉她如何去爱一个同性。
伊清有些害怕这种心情,她不该有这种心情。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个自相矛盾体。
“于先生,伊小姐现在只是昏迷但还有意识,你可以试着和她说说话,会对醒过来有帮助。”医生如是说。
于青木应下来了,可是在医生走后的半个小时里,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伊清有些好奇她会说什么话。
就这么等啊,等了好长时间,等到伊清甚至对于青木的话不抱什么希望了。
于青木说:“你出差这几天,我在家里尝试着种玫瑰,我想等你回来了送你自己种的玫瑰花,你应该会很开心,可是玫瑰需要太长时间开花了,等你回来她都不一定发芽,于是我决定去花店买花,按照网上说的养在水里。”
“我买了很多花,想凑够九十九朵,可是舒弦说这样做有点俗,直到今天早上,我还在纠结要不要这样做。我觉得,你就像玫瑰一样,真的很美,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美的人。”
“你离开的日子,我好想你。”
于青木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变化。
“我听说,你是一个很严厉的人,所以和你相处一直小心翼翼,可是你根本不会在意我做错了什么,还会很细心很温柔地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想,换一个人和你相处也会爱上你的,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一直在想,我向你坦白我是女生的那天,你说了好多不能退婚的原因,其中会不会也因为你不想和我分开呢?”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上一个人,我连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你啊,你就像一道光,虽然一开始很刺眼,但当光芒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之后,我才发现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你了。”
“如果你真的能听到这些话,就快点醒过来吧,伊锐哥在等你,你的同事也在等你,还有我,我也在等你……”
这些让人耳热的话,伊清很难想象是从于青木嘴里说出来的。
想了想倒也合理,因为于青木本就是个很奇怪的小孩儿。
“青木!张灿睡着了,咱俩出去吃烧烤吧!”
听这么跳脱的声音,伊清知道,又是那个叫舒弦的小丫头来找于青木了。
于青木回答说:“我不去了,一会儿随便吃点儿就好,我怕伊清醒了看不见人,会心慌。”
舒弦的声音有些失望:“啊~那好吧,但你都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你身体还吃得消吗?”
“吃得消呀,不是有担架床嘛。”
伊清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舒弦走后,于青木又呆坐在床边,看伊清没有半点儿醒过来的迹象的睡颜。
“你知道吗?舒弦和张灿警官好像快要和好了,她们之前是恋人关系。”
“好久没有做饭了,等你醒了,我给你做好多好吃的,你爱吃清淡的,我就做一些清淡的川菜,你不是爱吃鱼眼睛嘛,鱼眼睛都给你吃,我不和你抢了。等你醒了,我给你剥虾,上次你给我剥的虾,我都不舍得吃。”
于青木前前后后说了一堆,说了她学做了哪些菜,学会了怎么颠锅,还让伊清摸手臂上做饭被油烫到留下的疤。
伊清被她的手握着,居然真的摸到了光滑皮肤上的一小块凸起。
于青木莫名就盯着她的手出了神。
“你的手好漂亮,又长又细……真好,幸亏家里做饭的是我,不然我可不舍得这么好看的手沾上油烟味。”
这么说着,似乎是觉得伊清不会现在醒来,于青木上手仔细摸了伊清的每一个手指头。
等于青木摸够了,才把伊清的手放回床边,随后于青木站起身,去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今天晚上有星星,你看不到,真可惜。”
于青木还在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洒在她身上。
身后病床上,伊清脸上泛着红光,眼睛里的感情让人猜不出喜怒。
伊清说:“谁说我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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