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随, 不如我去杀了那群人吧,这样你不用给他们唱戏,而且戏班也不会再被找麻烦。
杀了他们,到时候我们俩远走高飞, 去哪里都可以。
离未打算着动用第五条尾巴的力量。
而杨随对镜描好了眉, 扭头对上他因愤懑而通红的眼。
“你该去休息会儿了, 尾巴。”杨随浅浅地笑,没有接离未的话茬。
“你别想再丢下我。”离未恶狠狠道,很多次了, 就让他抓住一次,不可以吗?
“我哪有丢下过你。”杨随无辜地皱皱鼻子,但怕破坏精致的妆面, 没敢做太大动作, “你过来,我抱抱你。”
离未按着桌子,不动,“等杀了那些人,要怎么样随你。”
杨随叹了气, “可杀了那些人会怎么样,你想过么?”
“到时我俩都离开这儿了, 想那作甚?”离未急了,哪怕目前人形虚弱得离了桌子都站不稳, 也疾步过去揪住杨随的衣领, “想东想西, 想你死吗?”
“尾巴, 你别急, 你先听我说。”杨随顺势搂过狐狸的腰肢, 少年身形单薄着,覆掌上去还在颤抖,“那些人在城里势力盘根复杂,不是你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一两个不行,那把他们整个家族铲除,不就好了么?”离未眼神冰凉,由着自己陷入杨随的怀抱里。
“你要这般,会伤害到上百条无辜生命。”杨随拍着他脊背,有一下无一下,“到时整个县城都不会安宁。”
“是他们欺人太甚,凭什么我们不能反抗?!”离未低吼着,心念都变了调。
他不顾身上隐藏起来的伤口,紧紧地回搂住杨随,要将杨随嵌进身体里。
“我就是要带你走,我看谁敢拦我!”
“尾巴,很多事情我们都得想到后果。”杨随说,“之前是我不懂事,给师父师兄他们添麻烦了。”
“现在既然意识到了,就不能再给他们扔烂摊子,这是我要负责的后果。”
话已至此,离未知道他再反驳什么,挣扎什么,杨随都不会同意和他走了。
“尾巴,算我请求你,陪我唱完最后一出戏,好吗?”
“我有话要告诉你,在这一出戏里。”
快想办法,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离未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死死地搂紧杨随。
而锣鼓响起,杨随轻轻推开他,“我上场了。”
别,别走!
衣角又一点点从掌心滑落,离未下意识抓紧,却只将自己皮肤按出了血洞。
“尾巴,不知道怎么,我这些天老是做一个梦。”
“梦见我不在了,你失去理智,纵火杀人......”
离未撑不住人形,只得迅速换为原形,慌忙钻出帘帐,杨随开了嗓,咿咿呀呀地唱。
而那心念并没停止,杨随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不想你这样。”
离未茫然地看着自己眼前狭窄的甬道,只要通过这里,他就能跑上前台,但他停下脚步,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你要我怎么样?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我救不了你,保护不了你,我还能怎么样?”
“杨随,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五次,快要第六次了。
你要我怎么办,才不会丢下我?
我都听你的,我都照做,那你能不能不走,不丢下我......
心念传递得歇斯底里,离未能听出幕布外边,杨随受到干扰,声线颤抖。
“但这不是你要承担的啊,小尾巴。这是我自己的劫,怎样我都会受着,我不想你为我的事情太难过。”
“你若真不想,你就得跟我走。”离未定了心神,努力地站稳身子,朝着前台的方向去。
“原谅我,小尾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给我再送回花?我记得我第一次上台,嗓子哑了,差点儿被人丢烂菜叶子,但你给我叼了枝桃花。”
“可惜花谢得快,我就只保存了桃枝,你要在我百宝盒里翻翻,还能找见呢。”
“我最后一场戏了,应该不会演砸吧,你得让我唱完,我不愿欠别人什么。”
“不过,就是亏欠了你,尾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你一个杨随,说到做到。”
“你别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师父说戾气太重,会损耗寿元。”
“我不想你有事。”
“乖,好好的。”
鼓点中止,前台混乱嘈杂一片,离未迈不开腿,第四尾的力量在慢慢消散。
“不好了,这小红娘是真‘死’过去了!”
不知是谁的破锣嗓子喊了这么声,《小红娘》一戏中,有小红娘假死试县官药酒一幕,吓得那无良县官跪地吐露用药酒/迷/奸少女的真相。
而那“真死”,是杨随在开戏前调换了做道具的药酒。
离未听不见杨随的心念了。
这是在那群“大人们”自家的别院中,来看戏的也都是家族里的人物,要乱的话也只是在这方院子里闹一闹。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威严不掩愠怒的声音强行划破喧嚣,是那领头想欺凌杨随的人。
随即便是咚咚的磕头声,离未听出那是师兄:“大人恕罪,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酒分明是道具啊,没有任何问题的......怕不是,怕不是在我们上台前,有人陷害掉包了酒!还请大人明察,还我师弟一个公道啊!”
祸水东引,现在只需找出那“罪魁祸首”,证明杨随误饮药酒和戏班无关,全是那大人的小妾看不惯杨随而蛇蝎心肠的陷害,此事便可以圆满而又荒谬地收尾了。
这是杨随和师兄这些天来的谋划,利用了那小妾的善妒,既保戏班无恙,也保杨随清白。
只不过,搭上一条命罢了。
杨随苦笑着告诉他,这是他们能想到的,两全的法子。
第四尾附着的力量已然散尽,离未腿脚一软,便晕倒在地。
隐藏的旧伤开裂,新伤也多了几道。
幸好前台一团乱糟,没人注意到他这只小小的狼狈的狐狸。
“第五世了......”
“第五世了。快了,快结束了。”
杨随下意识地给怀里的红团子注入了更多灵力,冥王抬手制止了他。
“循序渐进。”冥王说,“不可操之过急,会给他经脉再造成二次伤害。”
“抱歉,是我心乱了。”杨随收了收灵力,“我看他身上那么多伤......”
便也是不忍心再说下去,杨随只得低了头,按冥王说的,循序渐进。
“大人,您可否告诉我,为何在轮回境内会消磨灵魂?”
冥王沉思片刻,缓缓道:“你也通过这镜子里看到,轮回之境里是一重接一重的磨难,不会因你转世而减弱分毫。很多被罚入境的人或者神,都因绝望而死去,他们的魂魄再转世也看不到希望,魂魄的活性便这般一点点消磨掉,直至灰飞烟灭。”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刑罚,所以我当初并不同意天帝,将你扔进轮回境里。”
“这么说来,是尾巴一世一世地陪着我,才让我就算被逼而死,也没有丧失活下去的希望。”杨随了然道,嘴角笑意却是苦涩。
“对,你每一世可是盼着能转世呢,盼望着能再见到他。”冥王也感叹道,“而正因如此,我也找到了能破除这轮回境中无尽绝望的方法。”
“总算给三界除了个祸害。”
杨随,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离未远远地看师兄和班主他们将花旦埋葬,他找了好久没找到桃花,就没有上前去。
杨随这个大骗子,分明都在夏天的尾巴上了,根本就没有桃花,他还叫离未去找。
骗子,大骗子。
最讨厌了,骗子。
离未嘟嘟囔囔地骂了好一阵,还是不忘去感应元神的定点。
他该重新出发了,重新再被这骗子用新的骗术骗一回。
我都,我都不想管你了!你总是不想着自己,总是要牺牲你自己,总是要给我安排好一切,总是安排好一切之后丢下我......
亏你还是山神呢!山神就老是骗狐狸!
坏人,坏神仙!
翻来覆去,离未也只能骂这些,他跟着杨随长起来,甚至连脏话都不会说。
本来他是要去打一顿那师兄的,就是师兄和阿随一块出的坏主意,师兄就压根没想过阿随的死活,他只想救他妻子。
亏阿随之前还那么喜欢他呢!
可是班主已经帮离未打了师兄,在阿随坟前。
离未想了想,也不去掺和了。
他得收拾下心情,以及提一提精神,去往另一个远方。
下次断尾的时候,还是注意下副作用,免得力量消失,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说:
一边觉得小狐狸可爱一边又心酸得不行。
终于过半了...
再虐下去,我人都傻了。感谢在2020-12-10 17:41:17~2020-12-11 17: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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