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未是一只小狐狸,但他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
他是一只能长出九条尾巴的小狐狸。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厉害的,他因为这身份,自出生后就被人嫌弃唾骂和追杀。
离未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他记事以来就跟着族人们一起生活。
族人说,他的父母被神界射杀,尾巴都被砍下来了。
他们说这话时没有一丝悲痛和同情,只有放肆的幸灾乐祸。
离未年纪小,不懂他们笑声里的深意,但他也没跟着一起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勾一勾嘴角,都觉得难过。
后来年纪大了些,离未知道他们一族四处逃窜的原因,是那位被视为狐族叛徒的妲己祖奶奶为祸人间,才使得九尾一族被天道所不容。
族人们唾弃为祸人间的祖奶奶,一遇到什么灾祸都能扯到祖奶奶身上。
但离未觉得祖奶奶很漂亮,他只见过那画像一眼,便将祖奶奶的面容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也难怪纣王昏庸,离未想他长大后要也能有位那么漂亮的妻子,他也会整天围着她转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不过离未还远没到能娶妻子的年纪,他才长出两条尾巴,稍不留神就会被族人们遗弃。
“我还没见过满六十岁的狐妖,只长出两条尾巴。”族人们不屑地说。
离未知道自己笨啦,但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尾巴就真的只长出两条。
他也没办法。
离未还是被族人们丢下了,因为他满六十岁还没长出第三条尾巴。
因为他太弱小,跟着大部队,会拖大家逃命的后腿。
离未没办法,只能自己单打独斗地在山林间四窜。
每一座山都有它的山神,只要是神,都不太欢迎九尾狐。
哪怕据他们说,上面已经取消了追杀令,可他们仍是不允许离未在他们的地界搭一个小小的窝。
离未只得又换地方,他跑啊跑,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
在他漫长而短暂的六十年生命里,奔跑占了大多数的时光。
有时候离未想,幸好他长了四条腿,跑久一点也不算累。
终于有那么一天,离未又跑进一座山里。
他小心翼翼地在山洞里待了些时日,没见着山神,倒被洞里的黑熊拍了出去。
但只有没有山神,一切都好说,没有住处也不要紧,他好歹也是只有两条尾巴的狐狸,会点儿盖房子的小法术。
山上落了雪,是到冬天了。
离未满山里逛,为了找食物果腹。
野果子是没有的,想抓点儿冬眠的小动物,但又下不去手。
毛茸茸何必为难毛茸茸。
于是雪落了好些天,离未就饿了好些天的肚子。
这天他又在雪地里搜寻,却被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绊了一跤,红狐狸变成了雪狐狸。
离未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只先把那圆咕隆咚的东西从雪地里刨出来。
是一块石头,离未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石头。
白得跟雪一样,但比雪还温柔,表面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
离未忍不住舔了石头一小口,唔,和雪一样冰冰凉。
不过,把它带回去捂暖和了就好。
离未用尾巴卷着石头,将它带回了自己的小屋,没吃东西容易累,他就抱着石头睡觉。
睡醒了石头还乖乖待在怀里,离未不知为什么,感觉很安心。
好像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一样。
但还是要出去找吃的了,光舔石头不顶饿。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我去外边找吃的。”离未抱着石头,千叮咛万嘱咐,又用茅草把石头严严实实盖了,才放心地甩着大尾巴出门。
这一趟是去山下,有人家的地方。
耽误了好些时候,离未才从一家偷拿出鸡蛋和米饭。
他大致知道偷拿人家东西是不对的,但他没办法,他饿,他也不想他的石头跟着挨饿。
嗯,就等春天来了,他从山上摘些野果子来还吧。
他不是坏狐狸的。
结果回到山间小屋,大雪封住了门,他进不去,只能从屋顶漏风的地方跳下去。
没想到,却结结实实砸入一温暖的怀抱。
那孩子黑眼白肤,雪一样漂亮。
是人类,还是......
“我是这座山的山神,我叫杨随。”孩子说。
得,这可撞上门来了。
离未以为这座山没有山神呢,那是又要搬家了吗?
虽说他也习惯了,可他不想他的石头也跟着流浪。
但这神仙不但没赶他走,还安慰他说祖奶奶不是坏狐狸。
真是个好神仙啊,离未决定给神仙也看看他的宝贝石头。
在茅草堆里刨啊刨,找啊找,这儿也没有,那儿也没有。
石头......不见了。
他蔫蔫地蹲到神仙面前,哭丧着脸说,石头不见了。
以前他要哭丧着脸说什么东西丢了,族人们只会骂他没用。
他以为神仙也会嫌他麻烦,但丢了石头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是故意说出来麻烦神仙的。
可神仙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帮他想,说:“你说的那块石头,我似乎有点印象。”
然后神仙就变成了那块石头,神仙说,石头是他的原形。
难怪神仙也那么好看啊,原来是石头变的。
离未激动地扑向他的石头,而石头很快又变回神仙。
神仙怀里很软和,衣服上的味道也好闻,神仙抓着他的小短爪子说:“我也不是石头啦,是玉璧。”
“玉璧......难怪你那么光滑,味道也和别的石头不一样。”离未吐吐舌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完了完了,神仙一定生气了。
离未不敢隐瞒撒谎,一五一十地承认道:“嗯,就舔了一小口......可能,也不只一口吧,我也记不清了。”
耳朵一耷拉,脖子一缩,就等着神仙落下巴掌来。
但神仙没打他,只是揉了揉他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哦,对了,神仙还帮他烘干了毛,他差点没注意到呢。
离未说他找了些鸡蛋和米饭,问神仙吃不吃。
神仙点一点他额头,说:“你给我看看吧。还有,要叫阿随,不准叫神仙。”
阿随?
离未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在神仙屏息凝神,用火系法术烧开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随。”
“嗯。”神仙应了声,嘴角泛起温暖的笑意。
离未心跳了跳。
神仙,真好看啊。
阿随帮他还了村民的鸡蛋和米饭,也给他取了个名字。
离未。
阿随说,这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离未很钟意这名字。
他说,他不会离开阿随,也不要阿随离开他。
阿随是三界里,最最最好的神仙。
离未特别特别特别喜欢阿随。
好像,阿随也挺喜欢他来着。
会摸他尾巴,会把他举高高,会亲他额头。
会用桃木帮他打跑要抓他的紫闪闪仙君。
离未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被人喜欢着保护着的体会。
被人温柔以待的体会。
他可以捱过石子和捕兽夹的袭击,可以忍受被同族抛弃,可以孤独无依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奔跑。
但他发现,他不可以,没有阿随。
如果阿随也抛弃他的话,他想他会死掉的。
离未的修炼依旧很缓慢,人形状态短胳膊短腿儿,而杨随已抽条成为翩翩少年。
更加容易把离未举高高了呢。
离未是万分不服气的,拿出此生最大的毅力,奋发图着强。
很快便长出了第四条尾巴,可好像还是花了六十年……
离未在门框前蹦蹦跳,被杨随一把按住,又搂进怀里搓吧。
杨随还是喜欢亲他,额头,眼角和脸颊。
但离未却悄悄地,想杨随亲他嘴唇。
啊,想一想就脸红心跳,怪,怪不好意思的。
或者他亲阿随嘴唇也行,都一样……
嗯,但也是一样的,很不好意思。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能将阿随举高高,争取早日能……保护阿随。
“那好好努力吧。”阿随鼓励他说,眉眼一弯。
那笑容像冬日阳光下的雪,纯粹而温柔。
离未想,他可能一辈子都得沉溺在这样的笑容里了。
而他也特别特别愿意,就此沉溺。
长出第六条尾巴后,离未越发有底气起来,为出其不意把杨随举高高做准备。
然而杨随却问他,想不想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什,什么意思?
是要赶我走了吗?
离未慌乱而焦急,手不受控地将杨随衣领一抓,便是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有点苦,离未还以为会是甜的。
“我说了,不会离开你的。”
“怎么你也在赶我走呢?”
离未瞬间眼泪汪汪,但杨随确实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唔,哭早了。
他们一块倒进草丛里,杨随呼噜呼噜他后脑勺,手法很熟练。
但离未才不承认,他在那一瞬间就不难过了呢。
杨随很温柔很认真地同他讲道理,他虽然确实不聪明,但也听得懂,阿随是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是怕他厌烦罗浮山。
为什么阿随那么聪明的神仙都不知道呢,只要能待在阿随身边,他永远永远不会厌烦。
待在哪里都一样。
所以要告诉阿随这一点,让他彻彻底底打消这念头。
“我就跟你在一块了!你赶我,我就偏要跟着,跟到你甩不掉为止!”
“还有,你是我捡回来的,你没有道理丢下我,知道吗?”
好像,好像有点凶,会不会吓到阿随啊?
离未眼泪吧嗒吧嗒流,他止不住,没办法。
杨随帮他擦眼泪,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离未听着杨随心跳,和自己心跳合在一起。
安定了,阿随不会丢下他。
阿随说,不会骗他。
于是离未又想尝一尝杨随嘴唇的味道,离得太近了,他心慌得快要跳出来。
他就再尝一口,一小口。
唔,这次真的是甜的诶。
喜欢阿随,很喜欢阿随,特别喜欢阿随。
“想要,吃掉阿随。”
这样阿随就是我一只狐狸的了。
此时离未心里有了个小小的计划,他得加紧修炼成九尾。
这样他就可以送一条尾巴给阿随,把阿随绑在自己身边。
永远永远不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好了,尾巴,可以了,再这么可爱下去,我都不舍得对你下狠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