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就是神明。”
“不过,只是一方山神而已。”
“山神的灵力不强,只能覆盖这一座山的范围。”
“而出了这座山,我什么都不是。”
“一个山神能做些什么呢?”
“没办法呼风唤雨,上天入地都还得耗费不少灵力,降妖除魔......我见过的妖怪也都像你这般友善。”
“那紫闪闪的仙君说得对,我一小小山神,我能做什么呢?”
“连我庇护的百姓们,都不给我供奉。”
“小尾巴,我好饿,但我不想再吃桃了!”
“我想吃,油炸蛋炒饭!”
杨随定了定神,眼前红衣的小团子圆圆滚滚,脸颊虽胖乎乎的,但仍能看出精致的五官。
那双细长的眼,正好与离未重合。
原来是......小时候吗?
小团子头顶一对歪歪扭扭的丸子,咧嘴傻笑着:“那我也想吃油炸蛋炒饭!”
行了行了,快别油炸了,孩子都胖成这样了,赶紧均衡营养,好好减减脂肪吧。
杨随想捂眼,但发现自己动不了,那白衣的仙人兴致勃勃地挥着手,和小团子一块大喊:
“油炸蛋炒饭,三界第一美味!”
大傻子小傻子,一对傻子。
杨随正叹息,却听仙人丧气道:“不过我没有祭品供奉,咱们还是只能吃桃儿。”
“嗷。”小团子可怜巴巴地叫着。
杨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哪怕做好心理准备,是一模一样,就连叹气时眼角眉梢的小动作都复刻得完整。
可杨随仍然不愿承认,这货是自己的前世。
太傻了。
“神明大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拜托您,救一救我的孩子吧!”
“她才七个月大,神明大人,拜托您,救救她!”
“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她的性命!”
“求求您了,神明大人......”
暴雨夜,只有一尊掉漆的木神像和满地稻草的山神庙里,杨随见到那抱着稚嫩婴孩的妇女,衣衫褴褛且破碎。
手臂、肩膀皆有可怖狰狞的伤口。
分明是在滴血了,她还是紧紧搂着怀中脆弱的婴孩。
那婴孩面容青白,昏死了过去。
暴雨的声音要冲破摇摇欲坠的木门,和着妇人的低泣声,声声似刀,剜在听者心头。
果不其然,那仙人现身于破破烂烂的山神庙,虚虚一点,柔和的白光化为纱布,轻而迅速地给妇人身上可见的伤口止了血。
“我不要你的性命,将孩子交予我看看吧。”
山神轻声说道,红狐应声跃下空荡的神台,以毛茸茸的身躯接住了妇人怀里那细小的婴孩。
“你若信得过我,请在这庙里歇息一晚,明早我便将令爱送还。”
仙人弯下腰,将婴孩抱于怀中,轻轻拍抚两下,婴孩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那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是神迹降临,忙忙又俯身叩拜,被一股力量托住胳膊。
“不必多礼。”仙人说,那红狐在他身侧颠了几个碎步,妇人跪坐的稻草变成了枕席。
“好好休息,明早见。”
这便是罗浮山神杨随,第一次与凡人所结的善缘。
妇人是从自己家里逃出来的,为护佑七个月大的女儿不被一心求子的丈夫摔死,冒雨连夜逃进罗浮山里。
若杨随不现身,她们这对母女便是要死在这风雨飘摇的山神庙里。
妇人向杨随阐明委原后,不好意思地拨发笑了笑,“敢问大人您是何方神灵?小女回家后一定立好神位为您供奉。”
“供奉倒也不必了......”杨随谦逊道,狐狸则努力拱他手心,让他好好想想油炸蛋炒饭,“而且我在这罗浮山里,我自然就是罗浮山神,你既然是山脚的村民,又怎会不知道我?”
杨随疑惑,“而且神庙的牌匾上应该也有写明吧。”
“抱歉大人,小女一字不识。”妇人低了头,声音紧张道,“另外我们村以及隔壁的其他村落,虽也供奉山神,但是隔壁的百秀山......我们以为,罗浮山没有山神来着,因为之前几个村的村长集资请了巫师通灵,巫师说罗浮山并没被神明眷顾,故而让我们供奉百秀山神。”
闹了半天吃不着油炸蛋炒饭,原来是那巫师的锅。
山神杨随自闭了,连带着红狐狸一起。
“罢了罢了。”到底要展现出一位神明的大度,杨随说道,“之后我和小尾巴同你一道回村,毕竟听你的意思,你那丈夫不是个肯轻易罢休的主。”
妇人猛地抬了头,瞬间红了眼眶。
“谢谢神明大人!”
“你不必拘礼,而且我也不喜欢被称作神明。”山神叹了口气,“叫我杨随好了。”
杨随!
咝,怎么回事?杨随扶额定了定神,刚刚那一段记忆,自己似乎和前世合为一体了。
完全不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而是他就是前世那个杨随,端端坐在妇人面前,经历着这段故事。
啧,不爽。
杨随对前世没多大意见,除了觉得他有点傻之外,但真要让他变为前世,杨随这心里还是会有点疙瘩。
稳住,可不能再被记忆代入进去了,你只是个旁观者。
杨随,给我稳住。
便是一晃神,妇人抱着婴孩离开了罗浮山,在山神的护送下,去往二十几里路外,妇人娘家所在的村落。
而后山神来到那满村子找妻女的男人面前,向他展示了神之怒火,并由此吸引了大半村落里的人。
红狐趁机化为人形,奶声奶气地向被半空中的白光震慑住的村民介绍道:“那位白衣飘飘,风姿绰约的仙人,便是罗浮山的山神,杨随。大家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山神大人帮忙哦。”
“但也千万不要惹怒山神大人,不然就会跟那男的一样,生不如死哦。”
杨随:......前世,你究竟教了狐狸什么话!还有,你不是山神的吗?怎么还恐吓起老百姓了啊!
“那个男的”缓慢而平稳地落地,在众村民瑟瑟发抖却又好奇满满的目光中,慢慢苏醒过来。
一个猛子翻身而起,男子朝着缓慢降落的山神“扑通”一声跪下:“神明大人,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求大人收了神通吧!”
山神安安稳稳地降落地面,微微笑道:“不行哦,你妻女受的苦,你还没尝到十分之一呢。”
“另外告知你一声,你妻子已经同你和离了,我是见证人。以后别去打扰她哦,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话说的,非常符合自己的性格。杨随如是想,诶,等等,怎么是符合自己的性格?
“另外的另外,告知诸位一声,我是庇佑你们的山神杨随,家住罗浮山间,有事请尽管上门。”山神环顾四周,朗朗笑道,“也怪我自己疏忽,没有接到巫师的通灵,耽误了这么久才同大家见面,实在不好意思。”
“其他几个村落我会一一上门拜访,或者也请诸位帮我宣传宣传,就别让百秀山神那么辛苦了。”
敢情这山神跟游戏里的NPC一样,还需要玩家(巫师或村民)激活的吗?您没收到供奉就不会自己下山转悠转悠,了解实际情况吗?
杨随放肆吐槽着自己前世,画面再一转,便是修缮一新香火旺盛的山神庙。
而山神和他的狐狸却没能躲在神台后面悠闲。
神像前摆好桌椅板凳,山神端端坐着,问来访者来是为求何事。
半空漂浮着淡黄的纸张,有黑色的墨水在上面勾勾画画。
狐狸所化的人形小团子悬浮在来访者排的长队旁,双手拢成扩音器,奶声奶气地大喊:
“麻烦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山神庙开放到酉时,还请大家不要着急!”
得,这跟社工站差不多了。
可他俩在庙里记录请愿,那谁又去执行?
很快山神用行动解决了杨随的疑惑,即是请愿结束后,神明和狐狸乘风下山,又开始一轮全新的忙碌。
好在山神庙开放收集请愿,每月只有一次,剩下的时间便是山神四处走访,深入群众之间,解决民生难题。
可惜山神庙不能招人,山神尽管分身乏术,也得事事亲力亲为。
“小尾巴,我不想要供奉了,我想放假!”
看吧,这就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杨随失笑,随即感到眼前清明。
醒过来了,在社工站的休息室内。
杨随慢慢地偏了头,而离未正端坐在这张行军床边,轻轻扣着他的手。
“还难受吗?”离未轻声问着,好看的眉头紧蹙。
杨随忽然想到狗血影视剧里的台词,“我好想拿把熨斗把你皱着眉头熨平”。
啊,不是。
“我没事。”杨随回握住狐狸的手,好让他安心。
这次说来也奇怪,没前几次那般头痛身软,他只要一翻身就能下床,把那箱子红马甲从二楼搬到一楼,再从一楼搬回二楼都可以。
简而言之,他不仅没事,还好得很。
“那就好。”离未松了口气,却眼见着杨随翻身撑坐起来,轻轻挣开他们相握住的手,随即便抚上了他侧脸。
“唉,瘦了这么多啊,不好捏了。”杨随一边捏人家脸,一边还忍不住嫌弃道。
小团子,肉乎乎的小团子,好想捏小团子。
可惜在记忆里,只能看不能薅。
许是见他神色有变,狐狸软下声音说:“那我好好吃饭,争取长胖一点。”
认真严肃的表情,把一句玩笑话都生生说成了誓言。
杨随愣了愣神,心却没由来地动了一下。
好几下。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进展有点快...
但仔细看看又觉得也还好...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十万字大关...
毕竟不太喜欢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