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院动静这么大,前院不可能没有人听到的。

  年迈的徐大夫就闻声颤颤巍巍地赶过来,人还没到后院就先喊着了,“辛夷,这是出什么事了?”

  辛夷根本无暇回答徐大夫的话,他丢开了手里抱着的被子,神色慌乱地拍打紧闭的房门,“小昭!小昭!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可是无论辛夷怎么喊,房门里都没有人应他。

  而在这房门后,遍地狼藉,所有的桌椅摆设被全数震倒,谭昭就躺倒在门边,已经失去了意识。

  虞彻寒侧躺在床榻上,仅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勉力维持身体,紧蹙的眉头和青筋暴起的额角似在忍受某种强烈的痛苦,浑身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庞更是白得像覆了一层雪白的寒霜。

  门外,辛夷还在不停地拍打房门,“小昭!”

  里面还是没有人应他。

  这时,早些时候已经离开医馆的傅千华去而复返,“辛夷!”

  他应当是半道上听到动静所以匆忙地往回赶,连医馆大门都不走了,直接从后院的院墙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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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一看是他回来了脸上惊喜一闪而过,指着房门对他道:“小昭!”

  傅千华两步跨上石阶,抬手将眼前的少年往身后推,沉声道:“我知道了,你躲开些。”说完抬起一脚狠狠踹开了房门。

  门刚一打开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要往里走,脚还未跨过门槛就被房间里惊人的压迫感慑得急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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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看清房中景象两人表情俱是一震。

  “虞二宗主!”

  虞彻寒全身颤抖得厉害,万蚁噬心般的痛苦凶狠地拉扯他的意识,体内翻腾的内力又像把铡刀一寸寸地从他身上碾过,不见鲜血的凌迟,真正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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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痛苦放在任何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身上,只怕都早已因无法承受而咬舌自尽,虞彻寒却硬是咬牙强忍着,哪怕一身内力因此像沸腾的水般也强硬地压制着。

  傅千华和辛夷还在因眼前发生的一幕而发怔时,就听见虞彻寒用低哑得近乎破碎的声音喊着:“小……昭……”

  “对!小昭!”傅千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让身旁的辛夷把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谭昭抬走,自己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往床榻方向走。

  虞彻寒内力之深厚强劲,大燕武林根本没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此时不知因何原因暴走,就算虞彻寒尽全力压制,泄出的些许内力已能慑得人双腿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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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千华硬着头皮走到距离床榻几步之地就没办法再往前走了,“虞二宗主。”

  “……把小昭带走!不要让人,靠近这间屋子!”虞彻寒左手紧握成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坚硬,丝丝缕缕的冰霜之气自他身下开始蔓延,很快连地上都有了一层极浅的白霜。

  傅千华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马上按虞彻寒说的去办。

  屋外,辛夷和徐大夫已经带着昏迷的谭昭躲去了前院,傅千华独自一人守在院子角落,眉头紧锁地盯着虞彻寒所在的房间。

  他能听到里头虞彻寒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也能感觉到虞彻寒排山倒海般汹涌的内力,却分外不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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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彻寒的神智明显还在,还念着他宝贝徒弟小昭,虽然神色痛苦却不是狰狞,眼睛也没有变得血红,并不像是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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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若不是走火入魔,这明显失控的内力又是为什么?

  还没等傅千华想明白,房间里又往外震开一圈强劲的内力,紧闭的门窗发出吱吱悲鸣,连摆在石阶边上的花盆都被震倒了。

  这种可怕的动静并未持续太久,仅仅是小半盏茶的功夫,傅千华却像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

  一直到感觉不到虞彻寒霸道的内力傅千华才敢往房门走,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走到门外了都不敢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先屈指敲门,“……虞二宗主?”

  门里没人应声。

  傅千华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直接推开了房门。

  虞彻寒倒在床上,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像是因力竭而陷入了半昏迷。

  傅千华大惊下快步走到床侧,“虞二宗主!”

  抵抗剧烈痛楚后的虞彻寒变得十分虚弱,苍白的唇艰难地上下开合后,问的还是谭昭,“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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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事!”傅千华见他放心不下谭昭急忙道:“辛夷和徐大夫正在照顾他,应当只是被内力震晕,并无大碍。”

  虞彻寒听到这才稍稍放下心,缓缓阖上沉重的眼皮。

  傅千华想碰他又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虞二宗主,你这到底是?”

  “……毒发了。”

  “毒?!”傅千华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何时中的毒?!”

  虞彻寒没说话,傅千华倒是想起了那晚与谭昭交手的黑衣年轻人,那人临走前有几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莫不是在那时候?!

  傅千华细细思索这其中前后,忙问道:“虞二宗主可知中的是何毒?可有办法解?”

  躺在床上的人一声不响,傅千华见状扭头就往外跑,“徐大夫!”

  徐大夫不大的一间医馆因这师徒二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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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忙着照顾还在昏迷中的谭昭,徐大夫则是在替虞彻寒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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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千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这重伤未愈又添新毒,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造。

  当看到徐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傅千华连忙上前追问:“徐大夫,有结果了吗?可知是何毒?”

  徐大夫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此毒老夫从未见过,不知解法。”

  傅千华听到这一颗心直往下沉,“可会危及性命?”

  “暂且不知。”徐大夫沉重道:“这毒十分阴狠霸道,毒发时气血翻涌直攻心主血脉,内力受其毒性影响犹如一锅沸腾的水,这其中的痛苦想想便知痛不欲生,现虽未看出其致命性,但若之后再毒发几次,亦或是一次比一次强,只怕……”

  徐大夫的话说到这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而道:“我先开几张方子,稳住他的元气。”

  傅千华对他作了一揖,“劳烦徐大夫了。”

  徐大夫只摆了摆手后转身往外走,“老夫是医家。”

  另一边,躺在辛夷房间里的谭昭昏迷了小半个时辰后便醒了。

  辛夷当时正陪在床侧,见人睁开眼睛脸上一喜,“小昭!”

  谭昭眼神迷茫地望着梁木,“……我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辛夷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一手扶起床上的人,将手中的杯子递到谭昭手里,“先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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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一杯温水下去才慢慢想起一些,“……我好像是被内力震倒的。”

  辛夷点头,确实如此。

  “谁?”谭昭转头问他。

  辛夷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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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在这静默中烟消云散,他把手里的杯子还给辛夷,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小昭,你现在还不能起身。”

  辛夷哪里能拦得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谭昭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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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从辛夷房间里快步走出来时,屋外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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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珑桑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时候,谭昭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光着脚在地上走,阴沉着脸往虞彻寒所在的房间走去。

  辛夷拿着他的鞋子跟在后面跑,“小昭,鞋子。”

  谭昭一步不停,用力推开紧闭的房门,他看也没看同在房中的傅千华,视线直直地落在躺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他看见虞彻寒的那一瞬不住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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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晚了他几步进门的,见他红着眼睛身体抖如筛糠,有些心疼地道:“小昭……”

  谭昭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我师傅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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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千华看了一眼辛夷,辛夷领会,把手里拿着的鞋子放下后,两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间,顺便带上门,在屋外站了片刻后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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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的视线从虞彻寒苍白的脸上转到傅千华身上,又再问道:“我师傅怎么了?”

  “……”

  “我师傅不可能伤我,可那时震晕我的分明是我师傅的内力……傅千华,你告诉我,我师傅怎么了?”

  “虞二宗主中毒了,毒性很强。”傅千华沉声道。

  谭昭眼底氤氲着一团水雾,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有往下落,“……会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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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师傅……会死吗?”

  傅千华看着谭昭,坚定道:“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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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千华又再一次重复道:“虞二宗主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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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慢慢低下头。

  傅千华朝他走去,从他身旁走过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问问徐大夫解毒的事情,你醒了就陪陪你师傅吧。”说完又看了眼地上的鞋子,“把鞋子穿上,你师傅看见你光着脚跑要生气的。”

  傅千华走后,谭昭在原地僵硬地站了片刻后才动作迟缓地穿上鞋,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虞彻寒身边,他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跪坐在床侧。

  又一次,他又一次见到了虞彻寒失去意识躺在床榻上的样子。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恨极了看到这个样子的虞彻寒,恨到有时候也会恨上自己。

  如果没有他,此时的虞彻寒一定是好好地待在天禅宗的望雪阁里,不会有人为了抢走他而不择手段地伤害虞彻寒。

  如果没有他……

  谭昭颤抖着伸出双手握住虞彻寒的左手,额头抵在其冰凉的手心里,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过脸颊,“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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