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上敕令【完结番外】>第123章 阿澈与阿澈的心上人

  榆宁城以东百里有座小镇,名为岔流镇。

  岔流镇地处漠北与中原的交界,往东即是长安,往南则通向江南。地处交通要道,人流众多,十字路口上人烟聚集,逐渐形成村落,后来又发展成小镇,便取名“岔流”。

  岔流镇连年人来人往,说实话多一人、少一人,都很难以引起注意。

  谁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大约是两个月前,街道上多了个做算卦生意的道士。

  道士很年轻,照理来说做这行的多少都要有点年岁才能服众,所以大多人都笃定他是招摇撞骗的江湖小骗子,不大理会。

  虽然也有人说他算卦奇准,只怕是恰好运气到了。

  道士行当齐全,倒也什么都能算,甚至还卖点简单的手工木刻玩意,木簪、木扣之类。可问他流派、道号,他都闭口不谈,不知来处,也不知他将去往何处。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他很需要钱。

  清晨市集出摊前,他必定已经在了。

  入夜晚市即将收摊,他也还在。

  他会一直待到街道除他之外再不见一个人影,最后才回到暂住的客栈。

  可是啊。

  现在是什么狗屁世道人尽皆知,岔流镇上人人都不大好过,哪还顾得上算卦。

  怕是再怎么求卦问相,都不可能否极泰来。

  早市闲谈的婶婶婆婆说到他,看他星目剑眉、一表人才,却起早贪黑干得这么辛苦,都觉得他不如早点还俗,去做富家小姐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

  无端听了这说法嗤之以鼻,他都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还上门女婿。

  虽然这事要是被传出去,怕是真会被打成江湖骗子,本就寥寥无几的客人更是寥寥无几了。

  他回到客栈时,整栋小楼灯火皆灭,除了他定的那一间房,还为他留一盏烛光。

  他轻轻推门,没有上锁。

  房间小得局促,如果不算那些破旧的盆盆罐罐,所有家具不过一座窄小床榻,一张简易圆桌,两把满是虫蛀的竹凳而已。

  他在门口便能一眼看遍全局,而他家那位不知去向。

  虽然,他清楚他躲在哪。还能在哪。

  佯装不知往里走了两步,果然被躲在门后的那人紧紧环住。

  成澈“呼呼”两声,“吓到没有。”

  无端笑着抓住那双扣在腰上的手:“吓到了。”

  他转身轻轻带上门,锁好,再环住爱人。

  “不是说好别等我吗?”

  “谁叫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成澈一边嗔怪一边把夫君往屋里推,只两步便双双倒在了床上。老旧的木床经不起折腾,竟发出一声艰难的“吱呀”。

  两人对视一眼,紧张等待它后续动静,若是塌了,他们可赔不起。

  好在木床摇摇晃晃,最终还是稳稳立足。

  他们相视笑开。

  就像他们一路辗转来到这里,跌跌撞撞最后竟也能勉强生活。

  那天私奔得那么仓促。虽说成澈典当婚袍换了不少钱,可给两人购置换洗衣物及日常用具,再租下这间临时住处,便花得一文不剩了。

  他们在攒去长安的车马票钱。

  先往东逛长安闹市,再往东观沧海澎湃,然后往南行,去江南,去岭南,去苗疆,去大理...

  他们要踏遍大好河山,让每寸凡是有情人可涉足的土地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不过,要先攒下去长安的车马票钱。

  成澈一边给道长揉肩锤腰,一边思索两人荷包里所剩的生计费用。

  他过去从未考虑过这些吃穿用度,可还是心里有数,目前不要说攒下多少,甚至还入不敷出,小赊了钱庄一笔。

  要在过冬前还上钱庄的账,除非...他们改为每日只吃一顿。

  成澈问得小心翼翼,“无端...今日生意如何呀...?我做的簪子扣子,卖得出去吗?”

  尚未离开榆宁统管的漠北,他成澈的面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张扬,先前典当婚服时就差点被老板认出。

  不论榆宁那边是否还在乎他们的死活,无端都希望成澈少抛头露面,于是两个人琢磨来琢磨去,只好把赚盘缠的活交给无端。

  成澈每日留在家中,不想白白闲着,便在屋子里做几支木簪木扣,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枕边人的提问,无端想起门可罗雀的今日,着实难以启齿。可更也不想瞒他骗他,只摸摸成澈后脑,“今天啊,生意一般。不过还有明天、后天。”

  成澈沉默了,往爱人肩上靠去,“要不我还是出去表演舞剑吧...我会舞得特别认真,肯定有人打赏我的。”

  “别...阿澈,我真的不想你让人认出来。”无端闭上眼,毫不退让。他就算再辛苦一点、再卑微一点都无所谓。只唯独无法接受有人指着成澈大惊失色,口吐诸如:“堂堂成公子居然沦落到杂耍讨钱!”

  哪怕是一点点成澈被认出的可能,无端都不希望有。

  更何况让成澈出去舞这方圆数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成家剑法。

  “那我去给客栈洗碗,洗衣服。我会干的。”

  “不行。”无端更是斩钉截铁,“你的手宝贵得很,怎么能干这些。”

  “可是……”

  “别可是啦。”无端把他搂进怀里,手上开始解衣,膝盖顶进了两腿之间。

  成澈还在刚刚的话茬里,手指来回打圈,“那我以后刻些小兔、小狗,好不好?这样一定好卖些。”

  “那...也刻些木头阿澈给我,好不好?”

  无端不由分说堵上他的唇。

  说实话,木簪也好,小兔也好,成澈手作的东西,无端不想让给任何人。

  两人拥吻着,裹进被窝。不堪一击的床榻摇得吱吱呀呀,他们的小家稳得固若金汤。

  事后,望着摇曳的烛火,无端又从云间被丢回了现实,他连忙起身熄了烛火,省点灯油钱。

  外面冷得他浑身起疙瘩,连忙摸黑钻进被窝,拉住还满面潮红的成澈啄了一口,“冷不冷?”

  “不冷。有你就不冷。”可成澈分明被他掀开被窝带来的寒气惹得打了个寒战。

  无端心疼,佯装随口一提:“成公子,有没有觉得过得大不如前了。”

  成澈倒在他赤裸裸的怀里,狠狠捏了他腰一把,“都说没有成公子了。”他又正色,“虽然要操心的事多了,但是...只要想到是和你一起操心,我就甘之如饴。”

  “傻瓜...”

  “尤其想到余生也会和你一起度过,我就特别期待往后的日子......”成澈垂下眼,“你都不知道过去两年,每一天我都在祈祷明天慢一点来,再慢一点来。每到夜晚,想到未来有一天会与不是你的人成婚,我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也是。”无端摸摸他的脑袋,“好在,我们成婚了。”

  “是啊,现在不同了。现在每时每刻我都盼望着将来。有你的将来。”成澈牵起夫君的双手,仿佛起誓,“无端,说好了。千山万水,我们都不离不弃。”

  “嗯。说好了。”

  “那,拉钩。”

  “又拉钩?”道长无奈伸出小指,单单这一项,两个人都拉钩好多次了。

  “嗯!”成澈小指勾住他,摇了两下,“只要离开了漠北,我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到时呀……”

  成澈又滔滔不绝说起他们将来要去何处何处,说着说着都困了。往爱人胸口枕去,这张床上只有一张枕头,于是最近一段日子的日日夜夜,他都枕这个。

  可比成府的冰蚕丝绒枕舒服太多了,刚一贴上他就想睡,“到时候...我也能找点活干。然后我们就能...去好多好多地方...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无端揉他肩膀,“不说啦,困了就睡吧。”

  “去好多好多地方……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吴端…你看啊…我都计划好了……”

  成澈睡着了。

  深夜,无端拥着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妻,不大睡得着。

  为了省钱,成澈估计没吃晚饭。

  其实,他也没吃。

  距离他们离开榆宁已经将近两个月,天气越来越冷了。西北刮来的萧条寒风步步紧逼,逼着他们往外逃。

  如果不是用典当礼服换来的钱购了一床被褥,单凭驿站那床旧的,怕是神仙来都挨不住。

  可再过几日严冬来临,这床被褥也将于事无补,更何况屋子里生暖炉也要炭火钱。

  或许该想想别的赚钱路子了。

  哪怕...是不义之财。

  可赚到所谓的车马钱之后,他们真的会如成澈计划那样向东去往长安,再向南去江南吗?

  无端心里没底。

  毕竟,他没敢告诉成澈,两个月间,外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足以摧毁他们旅途的剧变。

  无端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微微偏头看他们临时的小家,一无所有,又应有尽有。

  不足他道观袇房炼丹室一半大,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

  成澈每天都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壶里永远有温热的茶水,窗台永远有悬挂的干花,而被窝温温暖暖,混着两个人的气息。

  满心的喜欢让无端轻叹一声。好爱这个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道观那充其量算个起居室,没有人等他归来,没有人与他同床共枕。

  是成澈告诉他,什么是“家”。

  如果可以,他真想与成澈永远留在这里,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