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头顶的劫云凝聚成形时, 云虚子亦吸收了一界鬼气,终于现出身来。

  鬼气散尽后,这已被吞噬所有生机的世界, 终于现出它满目疮痍的面目。

  山川崩裂,沧海断流, 生灵涂炭,万物寂灭。

  渡劫期劫云太过庞大,遮掩苍穹,不见日月, 那不断翻滚的劫云似要倾覆整个世界,山呼海啸着要对那肆无忌惮的烛龙降下最严酷的惩罚。

  那盘踞于恐怖劫云下的庞然大物却不见丝毫惧怕, 混沌疯狂的血红双眸正紧盯着终于现身的云虚子, 蓦地张开血盆大口,轰隆隆咆哮着向云虚子扑去。

  见这畜生如此, 深知渡劫期雷劫何等可怖的云虚子连忙转身远离烛龙,烛龙却穷追不舍, 还时不时吐出滔天烈焰想焚了云虚子这死敌。

  云虚子虽并不惧那烛龙的业火, 但他降临此界的唯一目标唯有云舒月, 此时竟被烛龙这畜生围追堵截, 一想到如此狼狈的一幕定会被不知藏于何处的云舒月全数看在眼中,云虚子登时勃然大怒,高声对苍穹喝道, “还不动手!”

  话音一落, 翻滚的劫云“轰”一声劈下一道漆黑的劫雷, 瞬间劈僵了已追红眼的烛龙。

  遥远的天边, 看到那道劫雷的沈星河不禁屏住呼吸, 僵了半晌才从那道渡劫期雷劫的灭顶威势中脱离出来。

  “呼——”正大口喘气的功夫, 沈星河忽想起师尊正是大乘期,那渡劫期的劫雷对师尊来说恐怕也有些影响,连忙向师尊看去。

  这一看,沈星河才发现,师尊的情况竟比自己好很多,简直像完全没受影响一般从容。

  沈星河顿了顿,不着痕迹放下抚在胸口的手,再次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又连忙拉着师尊继续双修。

  一边双修,一边紧盯着远处的劫云,凝眉传音道,【师尊,您刚才可听到了?】

  他指的是云虚子那句“还不动手”。

  吊诡的是,劈向烛龙的天雷,正是在那句“还不动手”之后。

  简直像是……天道在听从云虚子的命令一般!

  这猜测离谱到让沈星河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除此之外,实在很难解释眼前的一切。

  见小孩眉头都凝成了疙瘩,心中惊骇,云舒月指尖轻点沈星河额头,揉散他紧绷的眉心,这才轻声说道,【星儿以为,这些年为何一直无人注意西方鬼域?】

  甚至连镇守在西方鬼域外的佛宗,都不曾发现鬼域早已易主,更无人知晓鬼域深处藏着云虚子这样一个筹谋多时的怪物。

  即便再是心思诡谲做事滴水不漏之人,亦不可能数千年没引起崇光界任何势力的注意。

  但偏偏,云虚子做到了。

  沈星河细细回忆这两世的记忆,最后发现,这两世他竟果真从未关注过西方鬼域,每当有涉及到西方鬼域的消息或事物,都会被他刻意忽略。

  非但他如此,就连他手下掌管巨大情报网的飞羽集亦如此,几乎从未搜集到过与西方鬼域有关的消息。

  ——简直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刻意掩住西方鬼域,让全崇光界都忽略了它的存在。

  而能有如此伟力的,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存在,便唯有……此世天道!

  得出这结论时,即使再不敢置信,沈星河也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时间,沈星河简直心乱如麻,因为若天道真早与云虚子有所勾连,沆瀣一气,那师尊的处境只会愈发水深火热!

  【是……天道?】他模糊地对云舒月道。

  见小孩惊出一身冷汗,神色惶惶,云舒月安抚地摸了摸沈星河的脑袋,忽而又道,【星儿可想明白,此世天道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星河就又想起“天道在养蛊”的那个结论。

  既是养蛊,自然要让瓮中“毒虫”厮杀殆尽,只留下最强的那一个。

  之前沈星河曾一度以为这崇光界的天道疯了,想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这才放任“毒虫”把这世界毁灭殆尽。

  但若天道的最终目的并非灭世呢?

  脑海中猛地闪过什么,沈星河立刻抓住那缕飞窜的思绪,猛地看向云舒月。

  【师尊,您曾说过,即便是天道,亦有必须要遵守规则!】

  这还是师尊当初在魔域渡大乘期雷劫时,通过实验得出的结论。

  云舒月鼓励地看着他,沈星河就知道,自己思考的方向并没有错。

  一旦找到方向,接下来的思路便顺畅许多。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天道并不能直接出手干预世间之事,最有存在感的时刻,唯有于修士渡劫时降下天雷。】

  【也就是说,唯有修士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至必须渡劫的临界点时,天道才能按规则出手!】

  沈星河睁大眼睛,【所以天道以整个世界养蛊,其实是想在最强的那只胜出时,光明正大用天雷把那‘蛊王’天打雷劈,毁灭殆尽?!】

  胜出的“蛊王”是世间最强,亦汇聚了整个世界的力量,一旦“蛊王”于天雷之下灰飞烟灭,渡劫失败,他那一身庞大的力量便会逸散于整个世界,成为崇光界新生的养料!

  云舒月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

  沈星河这才明白,为何师尊之前一直刻意放缓修炼的速度,压制修为——天道的恶意已昭然若揭,师尊明显是在拖延渡劫期雷劫的到来。

  【那云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与此世天道明显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云舒月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与天道互为棋子。】

  虽只是一句简单的呵斥,但由此不难看出云虚子对此世天道的轻慢。

  而此世天道,显然也并不是什么真会任人驱使的善茬。

  不然刚才那道劈烛龙的天雷也不会恰好扫到云虚子。

  目光望向已闪身至劫云之外,脸色黑沉的云虚子,沈星河和云舒月都看出,此世天道显然与云虚子起了龃龉,已蠢蠢欲动把云虚子亦当成猎物。

  沈星河顿时冷嗤一声,【活该!】

  之前云虚子曾不止一次挑唆烛龙对上云舒月,明显是想让云舒月和烛龙两败俱伤。

  现在沈星河与云舒月反其道行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云虚子也尝尝被烛龙死缠烂打的滋味!

  ……

  被烛龙的渡劫期天雷扫到时,云虚子就已发觉天道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云舒月尚还不知隐于何处,明明此前已以柳狂澜为饵把云舒月引了出来,最后却全被烛龙这蠢货搅了局!

  一想到此,云虚子就恨不能把烛龙碎尸万段!

  不过,既然他能用柳狂澜引出云舒月一次,自然能引出第二次,云舒月休想置身事外!

  黑沉劫云之下,某一刻,“柳狂澜”忽然动了,竟再次迎向劫云正下方的烛龙。

  烛龙虽被那凶猛的渡劫期天雷劈得浑身僵直,但它到底是这世间最强横的存在,没过多久便恢复了过来。

  此时的烛龙已完全失去理智,大脑早在天魔之火、“蜷云”、琼枝以及鬼气之毒的连翻轰炸下糊成一团,成了只知杀戮的凶兽。

  迎面而来的“柳狂澜”首当其冲,立刻成为烛龙的猎物。

  眼看着“柳狂澜”要葬身龙腹,即使此前柳前辈已说过不用在意他的躯壳,沈星河却还是猛地攥紧掌心,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冲出去的身体。

  见小孩眼睛又湿润泛红,云舒月伸手把沈星河抱在怀中,挡住小孩的视线,这才又看向劫云之下。

  他们都看得出,云虚子又在利用“柳狂澜”引云舒月现身。

  但这次,云舒月却并未现身。

  此时“柳狂澜”已落入烛龙的深渊巨口,即使早知道云舒月冷心冷情,云虚子也没想到他竟真会放弃柳狂澜的躯壳,一时间又是震惊又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柳狂澜在你心中亦不过尔尔!”

  既然云舒月已放弃柳狂澜的躯壳,这躯壳于云虚子不过无用之物,但即使如此,云虚子亦不会就此放过柳狂澜。

  躯壳内鬼气暴涨,在柳狂澜彻底落入烛龙喉中前,“嘭”地一声爆开,散成无数微尘,连一丝血肉都没能留下。

  与此同时,一团漆黑的鬼气倏地飞离烛龙之口,迅速飞向远方的云虚子,转瞬融入云虚子的本体之中。

  云舒月怀中,沈星河浑身猛地一颤,即使不回头,亦猜到了那“嘭”声的源头,死咬着牙关蓦地落下一行泪来。

  【……师尊,】他死死攥住云舒月的衣袖,半是哽咽半是愤恨地低声问道,【您,帮到柳前辈了吗?】

  云舒月缓缓收紧怀抱,下颌抵在沈星河头顶,心中似也有些起伏,轻轻应了一声。

  “蜷云”不愧是连天道都能短暂屏蔽的神器,之前柳狂澜躯壳自爆时,云舒月已用“蜷云”护着柳狂澜微薄的残魂,成功融入云虚子体内。

  或许云虚子的做法只是出于快意,亦或是为了恶心和报复云舒月,但不得不说,云舒月和沈星河的确再次被他激怒了。

  劫云之下,烛龙眼中红光大盛,周身威势暴涨,再次不顾一切地疯狂追击起云虚子,漫天劫云亦紧随其后,把烛龙和云虚子牢牢笼罩其下。

  又是一道天雷撕裂长空,同时劈在烛龙和云虚子身上,渡劫期天雷的惊天威能下,烛龙瞬间皮开肉绽,已是渡劫期的云虚子亦狼狈异常,竟完全不似个已渡过渡劫期雷劫的顶尖大能。

  【看来当初云虚子渡劫时,天道没少给他放水。】

  遥远的苍穹之下,沈星河冷眼望着正满目憎恨望向劫云的云虚子。

  云舒月亦凝眉望向劫云之下,【云虚子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没过多久,云虚子就有了新动作。

  烛龙之所以能咬着云虚子不放,最关键的原因便是云虚子再无漫天鬼气遮掩,现出了本体。

  天道又一反之前的约定,明显要至云虚子于死地。

  云虚子便干脆再度化作无边鬼气,让烛龙再寻不到他,自然也就无法再如此精准地针对他。

  云舒月却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下一刻便继续引动烛龙体内的“蜷云”及琼枝,沈星河亦默契引动天魔之火,烛龙眼中霎时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再度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吞噬起那些由云虚子所化的鬼气。

  吞噬鬼气后,烛龙周身的威势愈发庞大,天道也趁此再度降下天雷。

  失去云虚子这个攻击目标后,天雷显然成了烛龙新的攻击目标。

  只见那疯狂的烛龙竟腾空而上,狰狞巨口竟猛地把那漆黑凶猛的天雷吞入腹中,又“轰”一声向着苍穹猛地喷吐而出,夹杂着炽热岩浆的漆黑天雷顿时冲入浩瀚的劫云之中,甚至隐隐冲散了劫云的一角。

  那劫云登时大怒,转瞬便有巍巍电光布满整个云层,轰隆隆降下数十道粗壮的天雷,密密袭上张牙舞爪的巨龙。

  沈星河眉心一跳,险些又被那天雷压得喘不过气起来,却仍紧咬着牙关,对云舒月道,【师尊,天雷变了。】

  云舒月微微颔首,亦看向远方仍咆哮不休的浓黑劫云。

  此前云舒月与沈星河已实验过,即便是天道,亦要遵守一定的秩序和规则——

  一天只能降下九道天雷,便是规则之一。

  但现在,天道却一次降下数十道天雷,这说明,天道已开始失衡,违反了其必须遵守的规则。

  违反规则的后果会如何,沈星河和云舒月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很显然,即便是因疯狂而爆发出远超自身威势的烛龙,亦无法抵抗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

  铺满苍穹和大地的细密电光之下,那原本飞腾于长空的庞然大物连哀鸣都再发不出来,一身血肉被天雷一寸寸一层层剥落,洒下漫天焦黑的血雨。

  最后被天雷死死钉在大地上时,烛龙几乎只剩一把黢黑的焦骨。

  那绵长的焦骨若黑沉的山峦,奄奄一息横陈于这几近毁灭的末土。

  但纵使如此,天道仍未有一丝怜悯之心,很快又接连降下数百道天雷。

  只远远看着,沈星河都知道,那烛龙定十死无生,再无存活的可能。

  【……天道这是在杀鸡儆猴?】

  窒息半晌后,已艰难适应渡劫期天雷庞大威能的沈星河轻声对君伏道。

  君伏并没有作声。

  他近来沉默得厉害,沈星河说十句,他都未必会回上一句,沈星河也没心力探究他在想什么,亦不在乎。

  待那阵泄愤般的天雷终于止息后,烛龙果然已经死透了。

  天雷对烛龙下了死手,不单劈碎了它一身骨髓血肉,连烛龙力量庞大的神魂都劈得粉碎。

  因为此,烛龙死去后,它那一身炽热的鬼气、魔气、凶戾之气便都逸散到了虚空之中。

  这些力量对云虚子这个鬼修显然是大补之物,云舒月却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残破碎裂的大地之上,忽现出一道莹莹若月华的雪色身影。

  在他现身那一刻,无尽凶寒诡戾之气皆似受到牵引般,自四面八方向此汇聚。

  没过多久,云舒月周身便凝成一股庞大且黑沉的漩涡。

  又很快以云舒月为中心,寸寸净化成清泠纯净的灵气。

  ——师尊要净化鬼气。

  虽看出师尊在做什么,沈星河却并不知道师尊为何忽然要这么做,因为此时此地显然并不适合净化鬼气,尤其云虚子还在虎视眈眈。

  但沈星河从不会反驳师尊,亦不会反对师尊的做法。

  更何况,早在现身净化鬼气前,云舒月便用“蜷云”隐去了沈星河的身形,并未让沈星河一同暴露于云虚子眼中。

  沈星河就只能乖乖守在师尊身边,仍握着师尊的手腕,一边看师尊净化鬼气,一边一刻不停与师尊双修。

  看着看着,沈星河就大致明白师尊为何会在此时净化鬼气。

  烛龙消亡后,这崇光界的“瓮”中便只余师尊和云虚子两只最强而有力的“蛊”。

  若云虚子把烛龙逸散出的鬼气全数吸收,实力定会大增。

  但沈星河却发现,云虚子似乎并未大肆吸收那些鬼气,反而任由它们逸散于四野,所以那些鬼气才会轻易被师尊牵引而来。

  所以,云虚子为何不吸收那些鬼气?

  是因为一旦他吸收完那些鬼气,便会迎来飞升雷劫,亦亡于天雷之下吗?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为何之前云虚子会任由烛龙吞噬那些鬼气了。

  师尊选择于此时净化鬼气,也有了因由。

  【师尊,您是想以此逼云虚子吸收鬼气吗?】他小声问云舒月。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把这一界鬼气全数吸收,抑或眼睁睁看着它们被云舒月净化成对其完全有害的清净灵气——云舒月的确在逼云虚子做选择。

  但沈星河和云舒月都清楚,云虚子定不会坐以待毙。

  某一刻,那庞大的鬼气漩涡突然被一股凶猛闯进的浓黑鬼气打碎绞散。

  只一眨眼,沈星河便被“蜷云”带至万里之外,只看到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几经交错,碰撞,又转瞬分开。

  “云舒月!”沉似浓墨的森寒鬼气中忽地传来一声极端不甘的戾呵,“你我本是朋友,何必不死不休?!”

  “不若就此言和,携手制霸此界!”

  黑沉虚空之中,云舒月周身雪白素练无风自动,素衣雪裳似裹了溶溶月色,那双罕见且纯净的绝色银眸中似有漫天冰雪,漫不经心瞥下的一眼竟似无心的神佛俯视人间。

  他并未理会云虚子激动的话,只持着柄冰蓝的长剑,对那鬼气凝成的黑云挥出一剑又一剑。

  冰蓝剑气撕裂苍穹,精准击中那团漆黑的鬼气,云虚子也不知是被他轻慢的态度气到,还是真被那剑气击伤,竟浑身颤抖起来,沈星河远远望着,都怕他把那一身鬼气抖散。

  沈星河见状,当即引动早已融入云虚子体内的天魔之火,云舒月亦引动“蜷云”和琼枝,那团漆黑的鬼气刹那凝固一瞬,而后轰然膨胀成庞大的一团,疯魔般向云舒月扑去。

  沈星河的心倏地提了起来。

  云虚子到底是渡劫期大能,云舒月却仍是大乘期,若说沈星河不担心师尊,那绝对是假的。

  但沈星河并未忘记,从始至终云虚子似都十分忌惮师尊,甚至一度不敢现身于人前,可见在云虚子心中,师尊亦是个棘手的对手。

  只是,沈星河虽信任师尊,但信任却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担心师尊。

  尤其是在看到师尊身上已渐渐有了银色的血痕后,沈星河心中便愈发焦灼。

  但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根本没办法帮到师尊,只能安生躲在远处,不让师尊因自己而分心。

  云舒月为世间至纯至洁的存在,他本身便是净化鬼气最强的武器,即便不刻意运转净化心法,亦能源源不断净化周身污浊的魔气、鬼气。

  而对于云虚子这样的鬼修来说,云舒月那一身强大的净化之力,与见血封喉的毒药无异。

  云舒月虽可净化鬼气,但被他净化过的清净灵气,云虚子却完全无法吸收,甚至根本无法污染。

  如此便意味着,一旦云舒月净化完所有鬼气,云虚子便再无鬼气可吸收甚至利用!

  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会亡于云舒月那一身清泠的净化之力!

  云虚子虽对云舒月觊觎良久,对云舒月有着刻骨的执念,但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死于云舒月之手。

  对他来说,云舒月是高不可攀的明月,亦是他处心积虑想要收入囊中的猎物。

  无论如何,云虚子都不会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他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疯子,被云舒月逼得认清形势后,竟果真疯狂吸收起崇光界无尽的鬼气,全无之前的畏缩与顾虑——只要把全崇光界的力量吸收殆尽,哪怕是天道,亦要为他俯首!

  无尽虚空之上,铺天盖地的黑沉鬼气海浪般向此汇聚,转瞬便以云虚子为中心凝成一股庞大黢黑的漩涡。

  遥远的天边,云舒月再次以“蜷云”隐去身形,悄无声息退出战场,回到沈星河身边。

  沈星河连忙翻看他身上的伤口,担心得眼眶都红了。

  【为师无事。】云舒月安抚地摸摸小孩的脑袋。

  他并没有骗沈星河,身为大乘期大能,回到沈星河身边时,云舒月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

  沈星河见状,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仍紧攥着云舒月的手腕,争分夺秒与师尊双修。

  他现在能为师尊做的,也就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刚才与云虚子对战时,云舒月确实有些消耗,但并不多,只双修片刻,便全数恢复。

  沈星河这才把心神分至云虚子那边些,眼见着那鬼气漩涡中央云虚子的威势愈发强盛,沈星河担忧地抿了抿唇,传音道,【师尊,若云虚子恰好卡在临界点前,停止吸收鬼气怎么办?】

  这并非杞人忧天,毕竟为了卡雷劫,师尊也这么做过。

  云舒月却道,【这可由不得他。】

  如沈星河所担忧的那般,云虚子虽多少受到了天魔之火、“蜷云”以及琼枝的影响,但他到底是渡劫期大能,又一向谨小慎微,即便短暂被外物蛊惑,却很快清醒了过来,精准控制着对鬼气的吸收。

  他也的确于临界点前停止了对鬼气的吸收。

  但他体内却在某一刻,忽像多了个无底洞般疯狂汲取着他体内的鬼气。

  非但如此,云虚子很快发现,外界的鬼气竟也似被他体内那“无底洞”吸引了般,源源不断向他汹涌而来!

  云虚子顿时大骇,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鬼气进入自己的身体!

  那“无底洞”吸收鬼气的速度极快,只片刻便把全崇光界剩余的鬼气全数吸了个干净。

  那庞大的鬼气明明全部进入云虚子体内,云虚子却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一时间,云虚子简直又惊又怒,竟像怀揣了个天雷般惊疑不定。

  那“无底洞”却并没给他多少时间,刹那释放出所有鬼气。

  那一刻,云虚子清楚听到体内似有什么细微之物无声碎裂,紧接着,便被汹涌汇入四肢百骸的冲天鬼气撑得险些爆体而亡。

  与此同时,他头顶也再次有隆隆雷声轰然炸响,飞升劫云转瞬即至。

  云虚子顿时恨得牙齿吱嘎作响,当即明白自己是中了云舒月的套!

  “云舒月——!”

  “轰——!”

  惊天的怒吼很快被九幽天雷所覆。

  飞升天雷转瞬自苍穹呼啸而下,即使云舒月已带着沈星河躲至极远,沈星河却仍被震得神魂俱颤,七窍流血。

  沈星河却完全顾不上自己,即使浑身的骨头都像是锈住了般几乎不能动,仍急切地抬眸去看师尊是否有受到那天雷的影响。

  云舒月虽也不太好受,却到底不似沈星河那般狼狈。

  他很快又操着“蜷云”在自己和沈星河周身严严实实围了几圈,尽可能消除飞升天雷对小孩的影响,这才一边往小孩身上扔净身诀,一边化出片雪色叶片,塞入沈星河口中。

  沈星河其实已经被那飞升天雷震蒙了,五感俱损,一度连声音都听不到,视线也有些模糊,只大致看清师尊仍好好的。

  师尊塞东西进他口中后,他也不知道咀嚼,好在那叶片入口后很快化作一股清甜的热流,顺利入喉。

  几息后,沈星河忽觉眼中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刺痛的双眼也恢复清润,耳间暖暖的,沈星河侧首一看,才发现是师尊在帮自己揉耳朵。

  【可好些了?】云舒月轻声问他。

  沈星河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被刚才的天雷伤到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乖乖对师尊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很快又被云虚子头顶那片毁天灭地仿若末日降临的劫云吸引了,喃喃低语,【他怎么忽然就渡劫了?】

  虽然沈星河之前也是如此期望的,但这雷劫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担心若云虚子停止吸收鬼气怎么办,没成想下一刻云虚子便开始玩了命地吸收鬼气,简直像疯了一样。

  云舒月垂着眼眸,继续动作轻柔地给他揉耳朵,并未回答沈星河的问题。

  目光再落至劫云之下的云虚子身上时,只余一片彻骨的寒意。

  时至今日,云舒月已彻底明白云虚子都做了什么。

  沈星河或许尚未察觉,云舒月却已看出,云虚子定与他一样,同样来自异界。

  云虚子也定认识甚至熟悉从前的云舒月,这才在崇光界布下天罗地网,费尽心机想拉云舒月堕入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