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岂不罹凝寒【完结番外】>第九十二章 等归人(五)

  酒馆中,一阵风过,麦冬被肩头的白布甩了一脸,险些砸了手上的托盘。

  等他站稳后仰头去看,却见老板拉着一个年轻公子进了自己的屋子,门一带上,里面又是一阵叮呤咣啷。

  “老板在屋里打架呢?”麦冬心中暗暗疑惑,面上却还要不断安抚方才看到那一幕的客人,只觉得自家老板上次街角一战之后,是再也不复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屋内,江浮白着急地将人往榻上推,一路进来打落了茶几上的酒壶茶壶,等它们都成了可怜的碎片才想起来罩个隔音结界。

  从震惊到相信,江浮白用了毕生最没有风度的姿势将人拖进自己房中,推倒在榻上,然后不管不顾地扯落他的腰带,解开他的衣襟。

  宁无恕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全都随他。

  直到看清他身上并无半点伤痕,江浮白才放任自己红了眼眶,泪珠摇摇欲坠,指尖颤抖着贴上他的心口。

  平稳的,有力的心跳。

  见他真要哭了,宁无恕才伸手拢住他的手握进掌中,揽住人抱了满怀。

  “浮白,我回来了。”

  一句话,逼红了自己的眼眶,也逼得江浮白伏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八个春秋冬夏,在每一个花开花落的平常日子里,江浮白都在期待宁无恕的回来。

  他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久到能抵得上宁无恕在无界渊里看着往来镜熬过来的数百年,所以他想找个地方等着,等着宁无恕回来。

  找到地方后,江浮白又觉得自己很不会心疼人,他觉得这个酒馆还不够显眼,他怕宁无恕若是回来会看不见酒馆的招牌。于是他将牌匾做得很大,外面挂着大红色的酒招,然后又学了人间祈福的办法,将开酒馆得来的钱除去吃喝都用来施粥,富户给的钱他也一成都不留,全部捐进了道观和佛寺。

  他一个道士,也曾站在佛祖金像前拈香,希望佛祖能保佑宁无恕能少受些苦。

  做完这些,却依旧是思念难绝,于是江浮白日复一日地酿酒,酿成宁无恕或许会喜欢的味道。

  江浮白哭够了,哭得眼角生疼,抱着宁无恕小孩子般不肯起来。宁无恕轻笑,胸膛中也传来低沉的回荡,随手从榻边拎了一只被打翻的酒壶轻嗅,扯开话题。

  “好清香的酒,可惜我现在还喝不了。”

  江浮白闻言一惊,立马直起身子看他,不过那双犹带泪痕的眼睛实在招人,宁无恕伸手在他眼下轻抚还忍不住起身去吻他眼角。

  温柔乡,英雄冢······

  江浮白堪堪维持理智不肯沉溺其中,拿出毕生的定力推开了宁无恕:“为何这样说?你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宁无恕才亲了两下就被推开,颇为不满地重新将人拉回来:“无妨,就是缺具身体罢了。”

  罢了!?

  江浮白红着眼睛瞪他,显然是觉得他胡闹。只是,小道长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瞪人本就没有多少威力,方才哭了一场,正如含春一般可怜可爱,宁无恕只觉得心痒,哪里会怕。

  江浮白替他将衣服拢好,心中又自责自己方才没有看出来他哪里有问题。实则是他渡劫前修为颇高,便是灵体的模样也是发丝衣裳分毫不差,同真的并无差别。如今宁无恕说出来后他才发觉,他浑身上下瞧着都有些泛白,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这只是灵体而已。

  而他,心绪大动,思念太过,根本没看出来。

  见他又不说话,宁无恕捏着他的下巴又亲了亲,含糊道:“又在想什么?”

  江浮白老老实实:“想你。”

  哎——自家道侣太过实诚,弄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久别重逢,正是该亲热一番的时候,但江浮白记挂他的身体,说什么也不肯放任他胡闹。把脉,渡灵力,然后又将坠子里收着的宁无恕的身体取出来用自己的灵力温养。

  “我还以为你会找个风水宝地把我埋了。”宁无恕看着自己不腐不坏的躯体笑道。

  江浮白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蹙眉抿唇,显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宁无恕却笑意满眼,恃宠而骄地捉住江浮白的手啄吻他的掌心,一副恨不得把人吃了的架势。

  次日清晨宁无恕醒来后,只见自己的身躯立在墙角,被江浮白的阵法和灵力包裹着。一大早上,一睁眼就和自己的身躯打个照面,实在是有些诡异。但是在灵力的温养下,这具本就有神脉护佑的身躯渐渐恢复,不过一夜功夫,面上已有血色。

  江浮白从宁无恕的怀中醒来,迷蒙着双眼去牵他的手,却被宁无恕揽着腰压在身下,不依不饶地亲了许久。直到江浮白彻底清醒,红着脸,险些喘不过气来宁无恕才放过他。宁无恕也不起身,就在榻上支着脑袋欣赏自家道侣面上红晕,半露的肩头和锁骨上还有几处细小的红痕。

  数年来,难得睡了个好觉,江浮白起身时只觉得一身轻松。

  他裁了个巴掌大的小纸人,给宁无恕暂时栖身,纸人贴身收在江浮白的怀里,这样可保宁无恕灵体不受损伤。不过,宁无恕还是更喜欢在外面待着,反正外行人瞧不出来,在没有灵力的寻常人眼中宁无恕的灵体模样和常人毫无差异。江浮白拗不过他,只好又在他灵体外面套了个护身结界。

  麦冬一夜没见老板下来,次日清晨端着早饭上来敲门。

  “老板,吃些早饭吧,我去街角的摊子买的油饼和包子。”

  片刻后,门开了,江浮白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小托盘,犹豫片刻后问道:“仙居阁可开了?”

  仙居阁和当浮一白在一条街上,卖各色粥点,点心师傅是江南御厨的后人,他家点心最大的特点就是又好看又贵,且贵得离谱。

  麦冬顿了一下,努力回忆:“似是开了,老板要买东西吗?我去吧,左右我此时也无事。”

  江浮白点点头:“那有劳你了。要两碟精细点心,再要一盅燕窝粥,多放红枣和牛乳,若是有牛肉饼的话要两个,不要葱蒜,可以加钱。”

  麦冬一一记下,只觉得这般挑剔不大像是老板素日的做派,且那仙居阁自来价高,老板极少买的。

  不等他记完,屋内传来慵懒的声音:“浮白,我还想吃松子酥~”

  江浮白应了他一声,转头对麦冬道:“再要一盒松子酥,你从账上拿钱去买,你想吃什么也一并买回来吧。”

  麦冬整个人愣在原地,呆呆地点点头,满心想着的都是:老板屋子里有人,还是个男人,老板屋子里藏了个男人······

  昨日的那个男人!

  东西买回来之后,麦冬终于见到了那个被老板金屋藏娇的男人,一个身量很高,长得春色无边的男人。麦冬进去时,老板正从衣柜里翻找衣裳,那个男人未穿外袍,正坐在榻上看着老板。一偏头,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端的是能将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麦冬,多谢你。”江浮白将食盒层层揭开,见松子酥不少,便从里面拿了两块递给麦冬。

  榻上的男人见状一挑眉,虽没说什么,但麦冬在流浪时养出来的直觉告诉他那人似乎不大高兴。于是,麦冬推据了一会儿,直到那男人眉眼舒展,也走过来让麦冬收下,他才伸手接了。

  江浮白这才想起来尚未告诉麦冬宁无恕的身份,他想了想,对麦冬道:“这位公子姓宁,是——”

  “是你家老板的道侣,你可以叫我一声老板娘。”宁无恕不等江浮白说完便开口接上了下面的话,他说完还笑吟吟地看着麦冬,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可怜麦冬流浪了七八年,又在这酒馆里迎来送往三四年,却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整个人呆在原地,嗓子里卡了鱼刺一般磕磕巴巴许久才干瘪地喊了一声:“老······老板······老板娘······”

  宁无恕满意地笑了,还亲手捻了一块茶花糕放在麦冬手上:“乖~”

  灵体的模样维持了三日,那副躯壳被江浮白用各种天材地宝精心养着,酒馆的账单都被掏空了,好在之前他保管着的宁无恕的储物囊中有好多药材和银钱。

  这三日,宁无恕将自己恢复过来的事说给江浮白听。

  九道玄雷确实太过厉害,在绝云山消散时他也以为自己再无生机。混沌的状态持续了太久,约莫几个月前才终于有了些模糊意识,他自己也不大清明,就像是一团灵识一般飘飘荡荡,大多时候都是跟着江浮白的气息。

  前些时日街角那次,他不知为何开始能借着藏意修养,剑灵一直帮助他修复,甚至还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灵力。那一日,宁无恕看着江浮白大杀四方,忍不住笑了一声,竟被江浮白听到了。

  再到前几日竹林,江浮白遇险,他终于从剑灵中挣脱开来,但驱使着藏意出鞘之后便失了力道,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在平安镇中,成了灵体。

  江浮白摸着藏意,欣慰非常,感念非常:“没想到,你一直在藏意里,一直在我身边······”

  他话尾又带呜咽,宁无恕心疼地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头顶,手指顺着他的长发:“我也很想你,浮白。”

  躯壳养了三日,宁无恕仗着老板娘的身份在屋中作威作福了三日,江浮白为了陪着他也三日未曾出门,好在麦冬能干,酒馆和粥棚都料理得清清楚楚。

  只是每日上去送饭时,麦冬还是忍不住尴尬,不大敢看宁无恕的脸。

  平安镇就这么大,麦冬也才活了十来年,哪里见识过这般气度不凡的绝色。老板整日里陪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有一回,麦冬去送老参汤,出去得慢了两步,关门时就见老板亲自捧着一勺一勺喂给老板娘喝。

  麦冬在给天冬的信里写:“‘昏君’二字,便当如此。”

  江浮白和宁无恕自然不知道麦冬背着他们是这样写信的,他们二人如今一心都扑在彼此身上,什么都难入眼中心头。等天冬收到信的时候,被宠上天的老板娘已经回到自己的躯壳中,牵着老板在平安镇中闲逛,惹得镇中春闺少女心碎了不知几何。

  不过,有宁无恕在侧,江浮白依旧察觉不到这些。

  “我们回观中让师父瞧瞧好不好?无极真人也在,我于医道只是粗通,只怕有隐患没看出来。”江浮白被宁无恕牵着手走在街道上,心中腰间挂着方才宁无恕买的白玉佩,手中拿着小匣子,里面装满了桃花模样的饴糖。

  宁无恕这几日已经听他说过几遍这个事,但他自觉一切安好,伸手捻了一块桃花糖喂进他口中:“好,都听你的。”

  他又伸手抚开江浮白的眉心,笑道:“我倒是被你当做纸糊的灯笼了,小小年纪别总是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活不——”

  话未说完,江浮白抬手捂住他的嘴,认真道:“不可胡说。”

  失而复得已是这世间最大的幸运,江浮白几乎毫无底线地宠着他,唯这一点不肯退让——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宁无恕的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不说,不说,再逛逛去,过几日再想回道观的事。”

  “好。”江浮白任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不过,两日后,江浮白的打算不得不再次搁置,因为酒馆里来了一个人——松溪。

  酒馆里接二连三地来人,瞧着还都是分外不好惹的人,麦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他转身就跑,堪堪在老板和老板娘出城前拦住了他们,江浮白听他描述完之后便猜到是松溪,伸手拉住麦冬的手臂,结印起阵,缩地成寸回到酒馆中。

  酒馆中立着一个浑身上下就露出半张脸,还穿着一身黑的人,客人们都像小鸡仔一般缩在角落里出气儿都不敢大声。

  江浮白入内后冲众人一拱手:“这是我的一位故人,方外之人不通俗礼,叫大家受惊了,我替她赔不是。今日酒馆中每一桌都赠酒一壶,当做是我的赔礼。”

  这边,麦冬还在为方才缩地成寸的阵法发怔,宁无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助他回神。

  江浮白和宁无恕带着松溪上楼,留下麦冬在下面收拾残局。

  麦冬:······

  作者有话说:

  您好,您的好友,江·宠夫无度·浮白已上线,带您体验宁无恕的快乐~

  麦冬:你们恋爱,我打工······

  ——

  (中午有个小甜饼番外,记得来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