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岂不罹凝寒【完结番外】>第七十九章 解天劫(三)

  月明星稀,风静云浮。

  江浮白与宁无恕并肩站在观云台上,来绝云山数月,这是他们第一次有赏景的闲情逸致。云海静静地浮在山下,山巅之上,万里月色如水竟无半点流云搅扰,实在是绝景。

  “如此好景,没有酒实在是可惜。”宁无恕看着月光,不知真假地唏嘘出声。

  他这已经是第二回 提起喝酒,江浮白也不由得回想起鲛人秘境中宁无恕喝酒的模样,只是,那时的酒更像是借酒消愁,也像是祭奠他的母亲。

  江浮白问他:“你何时学会喝酒的?”

  宁无恕想了想,大约是记忆太过久远一时没想起来,只得模糊道:“大概是在头一次出无界渊的时候。戈壁滩和草原里的酒都很烈,喝下去刮喉咙,我记得我醉倒后也是躺在地上看月亮看星星。”

  他不说,江浮白也懂,无界渊暗无天日,宁无恕这么多年都是熬过来的。

  月光下,戈壁上,挣脱牢笼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自由与风的气味。用美景佐酒,对月举杯,他或许喝得很醉却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宁桀或者别的魔族来找他麻烦,要他的命。走一段,跑一段,累了就席地而坐,以天为被地为庐,什么都不用管,就躺着看月亮。

  江浮白突然拉住他的手:“阿沉,我们也躺下看。”

  “好。”宁无恕连犹豫都没有,两人顺势后仰,倒地前用灵力缓了缓身子,稳稳当当地并肩躺在地上。

  观云台终究是石头,虽平整,却也硬,但谁都没有在意,就这样手牵手躺着看月亮。

  看了一会儿,江浮白问他:“阿沉,我们会赢吗?”

  宁无恕偏头看他,只见江浮白的眼中盛满月光,安宁又美丽,宁无恕问他:“怕输吗?”

  “不怕,输赢本是常理。”

  “那就无妨。”

  江浮白安静了片刻,突然翻身而上,骑坐到他身上,乌黑的头发落下,落在宁无恕的耳边和脖颈上,很痒。红色的坠子从江浮白的衣襟掉出来,那上面已经没有内丹结界了,但在江浮白的身上依旧红得扎眼。

  逆着月光,江浮白的眼睛依旧很亮,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淡淡的白光,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

  宁无恕捻了他的发尾,又伸手摸了摸那坠子:“这坠子一生都摘不下来了。”

  那是秘术所炼的坠子,即便是宁无恕也摘不下来的,从他将这坠子送给江浮白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和江浮白一别两宽。他心悦他,爱他,所以此生无论生死江浮白都不能忘记他。

  这就是宁无恕的爱,霸道无理,却也叫人难以挣脱不可忽视。

  不想江浮白莞尔一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知道,我喜欢。”

  说完,江浮白俯身亲了一下宁无恕的唇,然后呢喃道:“我曾以为,修道便是松月相伴,清心寡欲地去参悟大道真理,可我现在知道并非这样。”

  他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宁无恕:“并非心中什么都没有才是通透,是你我相遇,我将你放在心里,喜爱你,守护你,对你有情,然后也开始懂得众生的情,怜悯众生的情。”

  你我有情,众生之中如你我这般的又何止千万,所以明白大道无情并非淡漠,只是平等。

  爱一人,怜众生,然后明白何为大道通途,懂得道之所向。

  宁无恕伸手去碰他的小道长,用手指细细的描摹他的轮廓,心中感慨万千只化一言:“我也是如此,但比起众生万物,我更爱浮白。”

  “嗯······”月光下的小道长脸颊微红,贴在宁无恕微凉的手心中竟有些烫人。

  论情话,江小道长的道行还是太低了些。

  十日之期之余最后两日,无极真人出关了。公,中,好,四

  无极门的弟子在衡岨的带领下恭迎真人出关,在真人现身的瞬间,衡岨便察觉到无极真人身上的变化。灵气越发浓郁,浓郁到像是深山中的经年不散的水雾,荡漾开来时又如春风化雨一般,叫周围的弟子也跟着灵台清明。

  他步步行来,行过之处未开的花绽开了花瓣,枯萎的草叶上又钻出新芽。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渡劫巅峰,往往会有灵气外溢难以自制的时候,这说明劫期真的近在眼前。

  绝云山巅,云头中甚至隐约已有雷声,无极真人仰头看去不甚在意,反倒问衡岨与济阳:“这几日可曾好好修炼?门中弟子可有偷懒的?”

  这话同往常闭关出来后说的一模一样,但如今听来,衡岨只觉得鼻子一酸。

  但无极真人没有给他们伤春悲秋的机会,在得知江浮白和宁无恕创了盈缺阵之后,带着衡岨和济阳前往他们的小院,江浮白便亲自为他们演示。

  盈缺阵法抑制生死印的效用,这让他们在对阵的时候多了几成胜算。

  无极真人笑道:“后生可畏啊,原本我还想着出关后助你们解阵,没想到出关后你们都已经创了新阵了。”

  宁无恕:“世道艰难,总不好只劳动真人出手,我们这些晚辈也得争气些。”

  “乖觉。”无极真人又看向江浮白,眼见着他往日那般沉甸甸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了,“浮白境界也有提升,想必过不了十年二十年你的劫期也就到了。”

  十年二十年之后,江浮白也才三四十,正渡劫成功的话那就真的是世上千万年来难得的绝世奇才。

  无极真人这般说,衡岨和济阳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复杂起来,他们都知道江浮白是两位真人抢夺的弟子,却不想他的天资都高成这样。

  惊才绝艳,旷古烁今,这些词都不够用了,江道长这天资都高到云头里去了吧!

  江浮白依旧淡然如常,只是浅笑。

  倒是宁无恕闻言后神色微变,不知是吃惊还是什么,但不如江浮白那般淡然。无极真人自然知道江浮白的底细,所以也知道他天赋根骨如何,江浮白倚仗的并非是真人弟子的名头,而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天分,这样的境界,莫说当世修士便是前后二三百年也无人能出其右。

  瞧出宁无恕的担忧,无极真人笑道:“是不是操心太早了?眼前的仗还没打赢呢~”

  宁无恕敛了心神,冲真人一拱手。

  十日之约,近在眼前。

  山上的弟子们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只是,诸位掌门前辈看着都很淡然,大家的心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安定下来,绝云山上并没有出现人心惶惶的局面。无极真人出关之后便又添一根主心骨,真人风姿超凡脱俗,莫说是担忧,连面上的笑都依旧是那么平和,渡劫在即被魔主盯上的真人都毫不担心,其余弟子也都不好意思再露出软弱的一面。

  汪古柏和云裳娘子带着弟子们操练剑阵,绝云山除去结界之外又多一重保护,之前宁无恕他们捉回来的魔族也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将那魔族放出来后试过,那魔族在撞上剑阵时便化为齑粉。试炼的那一日剑阵弟子们个个欣喜若狂,后面的日子越发勤勉。

  “如今看来,最大的变数依旧是宁桀。”江浮白看着山上的情形,虽说不上士气磅礴,但也未有战前胆怯之人。

  宁无恕:“不错,宁桀那日未尽全力,并未比他从前的本事高出多少。”

  但是宁桀筹谋数百年,不会只求这样轰轰烈烈地闹一场,他应当比山上的所有人都清楚,此战双方道心相悖,乃是生死存亡之战。他已得五方气运,又得到了血海佛莲之力,佛莲炼化灵脉之力炼制魔族大军,这本事宁桀能使出几分尚不得而知。

  即便是有,绝云山上修士也不在少数,宁桀不至于蠢到以为简简单单地就可以以多欺少,所以,必有后手。

  宁无恕正想着,江浮白笑道:“无妨,无论他还有什么后招,再过一日便都见分晓。”

  是啊,再过一日,一切都要见分晓了。

  院外又见春来,不知何处飞来的新燕在檐角筑巢,不过半月,已闻雏燕声声。

  两人立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宁无恕突然伸手拉着江浮白往里走:“闲来无事,咱们对弈一局打发光阴吧~”

  窗边的小几上茶具齐备,香炉中燃着崖柏,江浮白要去拿白棋篓子却被宁无恕将黑棋塞进了他手中。江浮白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宁无恕冲他挑挑眉:“你我对弈,我自然要让你先走的。”

  江浮白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捻出一颗黑子落下。

  不管来日,且过今朝。

  江浮白第一次觉得,“顺其自然”四个字也有另一种过法。

  无界渊,牧风台。

  九山魑正带着人在牧风台上点兵,魔族之中最大的两族九山族与玄族覆灭之后,魔主宁桀身边只剩下一个九山魑。佛莲早已不知所踪,但无界渊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兵魔将,他们都和魔主一样,强悍而冰冷。

  从前剩下老人不多了,九山魑没了亲信也不得魔主从前那般全心的信任,每次出兵都是随手点的。

  但是这一次可谓是无界渊倾巢而出,九山魑背手站在牧风台上看着下面整装待发的军队,目光冰冷,看不出神情。

  “这便是力量,本座踏入神域之后,整个无界渊都会拥有这样的力量,你也一样。”宁桀不知何时从殿内来到她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九山魑的思绪。

  宁桀难得会说这样长的句子,或许是因为大业将成,那张脸上偶尔也会有欣喜和满意的神色露出。九山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行了一个礼,将位置让出来给宁桀检阅大军。

  旁人不知,九山魑却知道,这是宁桀夺取了血海佛莲之力,几乎耗尽了泰山下的那条灵脉炼制成的军队。对于修真界来说,宁桀要带去的是灭顶之灾。

  宁桀沉默地看着他的大军,九山魑沉默地站在一旁。

  不知为何,宁桀突然转身对九山魑说:“一入神域便成了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存在,听闻许多上古神祇有造物之能,若你想,或许本座也可以给你造一个九山魅出来。”

  是试探,抑或是奖赏,还有可能是大战前的诱饵。

  九山魑怔怔地垂着头许久,最后只是低声道:“不必了。”

  宁桀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因为下属的不领情而生气,只是转身又向殿内走去。

  九山魑深深地看着宁桀的背影,最后落在了牧风台正中的那一块地方,失神片刻后,收敛心绪,周身魔气一卷消失在了牧风台上。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

  周末快乐!喝可乐,吃西瓜,窝在空调房里看综艺!

  主打一个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