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苏眼睫轻颤了一瞬,极力克制声音的颤抖：“你是说我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觉得有些可笑。
在这些人面前，那些恐怖诡异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和恐惧也单单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
在他们看来,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镜子前，上演了一出沉默可笑的哑剧。
季楚涵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纪苏情绪不对，小心的开口问道：“纪苏,你还好吗？”
纪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回望了过去。
他在女孩的眼里看到了真切的关心和一些玩笑可能开过头了的尴尬。
好像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清楚他刚刚遭遇了什么危险的困境。
只因为自己没有阻止同伴有些过分的玩笑，而显露出小小的愧疚。
如果她最开始没有眸光闪烁的移开视线，纪苏也许真的会相信，她是真的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什么都不知情。
纪苏在女孩越来越僵硬的神情下移开视线,轻声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在这场招鬼仪式中真的招来了鬼怪，会怎么样？”
纪苏的声音很轻，他和季楚涵处在房间的角落,身边的沈星遇像个守护公主的骑士，将他牢牢揽在了怀里,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其余几个人在谈论什么趣事,笑声很吵闹。
但似乎总有一种在刻意营造氛围的感觉。
当纪苏面无表情的直接点名这是一场招鬼仪式,可能真的会引来鬼怪之后，吵闹的氛围突兀的安静了一瞬。
就像一场热闹的电影在场外忽然被人按上了暂停键。
几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纪苏。
纪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脊背抵靠在了男人冷硬的胸膛上。
沈星遇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力道。
勒得他有些疼。
纪苏皱了下眉,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最后还是季楚涵打破了沉默,女孩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稍显僵硬的微笑。
“纪苏，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我们不就是简单的做了一场游戏，什么招……仪式。”大概是对那个字有忌讳，季楚涵含糊的略过。“虽然可能确实有一点点点刺激，但也没有你说的这样吓人吧。”
季楚涵乱了阵脚，目光本能的看向沈星遇，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沈星遇在纪苏后面，他看不见两人的眼神交流，但很明显，面前无措的女孩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示，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将脸侧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声音温和轻软：“纪苏，你是不是神经太紧张了，看错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呢。”
纪苏盯着她，女孩的笑容像一张完美的面具，烙印在精致的脸上，刚才的慌乱和无措此刻完全消失殆尽，只剩下从容和淡定。
知道自己没办法问出什么，也找不到面前人的破绽，纪苏随口附和道：“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见他不再追问，季楚涵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别处，见赵恬的目光一直瞟向这里，她亲热的上前挽住赵恬的手臂，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开始小小声的说起女孩间的悄悄话。
热闹过后，只剩下一片冷寂。
大家似乎都没了继续玩闹的兴致，窝在沙发上浅眠的浅眠，刷手机的刷手机。
远方的天空亮起了鱼肚白，然后又转变成浅浅的红色。
天亮了。
在纪苏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推开了门，涌进来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
有谁小声的说着什么，然后脚步声陆续响起。
他们离开了。
屋子里恢复了久违的静寂，落针可闻。
纪苏细白的指节轻轻颤动了一瞬，疲乏的思绪被牢牢困在暗黑的沼泽中，怎样都挣脱不开。
他的眼皮颤了一下，还是没有醒过来。
纪苏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眼神携满了压力，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沉沉的阴霾。
他沉浸在一片混沌里，迷迷糊糊的想，会是沈星遇吗？
那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慢慢向他靠近，在纪苏身前停了下来。
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遮挡的落在了纪苏的脸上，身上。
被那人注视到的肌肤，不自觉的泛起冷意。
过于肆无忌惮的目光让纪苏感到了稍许不适，眉心弯起一处褶皱。好似遇到天敌的小动物，直觉的察觉到了某些危险的气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怎样都醒不过来。
冰冷的，带着寒气手指抚在了他眉间，然后将皱起的眉心缓缓抚平。
纪苏本能的瑟缩了一下，想要远离对方冰冷的手指。
眉心的寒意却在这一瞬间向深处蔓延开来，他陷沉在更深的梦境中。
……
“纪苏，纪苏，醒醒！快醒醒！”
有人用力的推挤着纪苏的肩膀，想要将他从睡梦中喊醒。
纪苏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是个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女孩。
女孩面部扭曲，一脸惊恐。
她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冷汗。
见纪苏醒了过来，她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又在下一刻瞬间绷紧。
女孩伸出手指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先不要出声。
她深深的喘.息了几下，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村子……不对劲。”
“你还记得我们在村口看到的那些坛子吗？”
“郑源好奇，晚上跑过去偷偷的掀开看，他说里面……里面是……”
女孩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恐，面部表情抽搐着，羸弱的身躯不住的抖动。
纪苏有点茫然，他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什么情况。
面前的女孩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好像和他很熟悉一样，嘴里说着的也是他听不太懂的话语。
什么村口……什么坛子？
女孩捂紧了嘴巴，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细弱的尖叫。
“坛子里面全都是破碎的骨头和血肉！还有……还有腐烂的人的手指！”
她喘着粗气说完这句话，就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半瘫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纪苏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尝试在心里呼唤了一下系统，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他看着女孩跪趴在地上有点可怜，伸出手臂扶了一把，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女孩死死的抓紧他的手腕，神色惊恐而慌张：“我们要走，要赶快走！要通知大家，尽早离开这个村子，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女孩从地上站起来，慌里慌张的拉扯纪苏，让他跟着她赶快跑。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女孩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神经质的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屋子里四处张望：“顾向辞呢？顾向辞去哪里了？”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纪苏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顾向辞去了哪里。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女孩嘴里不停念叨着来不及，她眼眶通红，柔软的唇瓣被咬出了一道道血痕。
“能跑一个是一个，我们先去找其他人！”
纪苏跟着她穿梭在夜色里。
漆黑的夜空一丝月色也无，幽沉的黑暗里，只能听见女孩因为恐惧而剧烈的呼吸。
恐惧有时是会传染的。
纪苏的心跳声也不免越来越剧烈了起来。
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位村长的警告。
——天黑之后，不要外出。
可他们已经出来了。
女孩拍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期望着能够听到门内的一点属于同伴的声音。
可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接连敲了两扇，也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到最后一扇门的时候，终于有人汲着脚步，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
“大半夜的，谁啊？”
少女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起床气，她面色不善的看向门外的纪苏和女孩，见到是熟人之后，面上的不满消退了下去。
她有些惊讶：“陈瑜？你不是和郑源出去了吗？”
“楚苓，楚苓……”
叫陈瑜的女孩上前一步，瑟缩着身体窝在了楚苓的怀里，紧紧搂抱住她的腰身，想要汲取温暖。
楚苓安抚的拍了拍陈瑜的肩膀，“怎么了？怎么是你们两个在？郑源呢？”她又看向纪苏，“顾向辞呢？”
陈瑜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哽咽道：“郑源他，他在坛子里发现了人的尸体……他叫得太大声了，吵醒了附近的村民。”
“村民们把他抓走了，我藏在角落里，他们才没有发现我。”
“楚苓，我们得快点逃出去，这里的村民，他们都是杀人犯！他们会杀了郑源，也会杀了我们！”
陈瑜话音刚落，远方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跳跃起了火光。
是举着火把的村民们。
陈瑜大惊失色，用尽全部力气拉着楚苓向村口跑去。
纪苏跟在她们后面。
剧烈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黑夜里显得无比情绪。
高举着火把搜寻众人的村民显然听到了他们逃跑的声音。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和带着脏字的咒骂。
出了村子，就进了后山的森林。
纪苏不知不觉间和她们跑散了。
他体质一向很差，跑了没多远就扶着膝盖喘气，小腿肉也一直在不停的抖。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村民没有追来。
好奇怪。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还这样真实。
纪苏缓了缓，直到僵着的小腿肌肉不再那么酸痛之后，才直起身。
身前身后都是一片漆黑。
纪苏摸了摸口袋，竟然被他找到了一支手机。
手机没有多少电量，为了节约，他没有打开手电筒，而是借着屏幕的亮光去看自己跑到了哪里。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向四肢百骸蔓延，心脏仿佛被一股巨力紧紧的压缩，传来丝丝的钝痛。
纪苏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在他面前的是高高的圆台，他正在阶梯下面。
旁边的柱子上刻着面容扭曲的恐怖怪物。怪物瞪着猩红的眼珠，离他只不过半米距离。
纪苏连忙后退了几步，吓得心脏差点都跳了出来。
后山里的祭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后山的祭坛离村子少说也有徒步几个小时的距离，他只跑了几分钟，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但这是梦，梦总有不同寻常的地方，纪苏安慰自己。
一下子跑到好几千米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定了定神，想要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身后不远处却亮起了猩红的火光。
纪苏惊魂未定的望过去，在来人发现自己之前，率先藏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