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阿勉,我和芽芽打你电话没通……”顾思绪率先抬头,模糊的夜色里,光影绰约,他笑声反而愈发清晰,“如溪的也是。”

  谢如溪赶紧掏出手机,诧异地发现没电了。

  “不好意思,思绪,我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勉强稳住声音,打量顾思绪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刚刚牵手的那一幕,对方没有看见吧。

  毕竟拐了好友的弟弟,谢如溪面对顾思绪,心里总是心虚和……别扭。

  他暗暗叹气:老天啊,他曾经在对方眼皮底下,以哥哥相称,带小学的顾勉出去玩过,现在……自己居然下手了,完全是啃嫩草。

  “没事没事。”顾思绪摆摆手。

  他像谢如溪期待的那般,面容和煦,笑容满面,估计什么也没看见。

  顾勉看了眼手机,解释:“哥,我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

  他走前了几步,“你该早点和我说的,不用在下面等这么久。”

  “也没等很久。”顾思绪不大在意,“我和芽芽心血来潮,想给你们送点东西。”

  他看清顾勉和谢如溪手里抱的花束,扬了扬眉,“哇哦,你们是去买了花还是参加什么典礼活动?”

  顾勉解释:“如溪哥平时插花的习惯,在花店买的散花。”

  顾思绪了然,“哦哦,这样啊。”

  谢如溪站在旁边,温和地建议:“下面聊挺热的,要不要现在上去?”

  “是有点。”顾思绪笑眯眯的,“行,走吧。”

  一行人进了大门,在等电梯。

  谢如溪恰好站在徐雯雅旁边,这段时间,他也去看过对方,次数频繁。

  “芽芽,最近身体怎么样?”

  徐雯雅今天气色不错,唇色覆着淡淡的粉,精神气好,“挺好的,治疗过程没受罪,能吃能喝,不开心还有思绪遭着,我天天乐呵呵的,别担心我。”

  谢如溪立刻笑了,“那就好,我那时想——不过看你越来越漂亮,我确实不用担心。”

  徐雯雅眸子柔和,明白谢如溪话里的意思,开玩笑地说:“最近大家一见面都问这个,还一个劲儿夸我漂亮,搞得我都有包袱了。”

  谢如溪知道对方有意缓和严肃的话题,便跟着附和,“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叮——电梯到了,几人说说笑笑地进去。

  屏幕的红色数字不断变换,转眼便到了八楼。

  顾思绪在玄关换鞋,鼻翼翕动,“好香。”

  “如溪,家里是种了什么花吗?”

  妮妮见到陌生人,先是绕圈,然后往谢如溪和顾勉那边靠, “吭哧吭哧”地吐舌头。

  顾勉摸了摸妮妮的头,像安抚它情绪,“乖,没事,家里来客人了。”

  “对,阳台那边的栏子,种了木香。”谢如溪按了灯,顺手拉开玻璃窗,“来,都坐吧。”

  藤蔓垂垂,缠绕着窗沿,淡黄色的细瓣花探出头。顷刻,若有似无的香味变得浓郁,直冲冲地涌进鼻腔。

  “我洗点水果。”谢如溪轻拍顾勉肩膀,耳语道,“哎,小勉,你去泡茶。”

  顾勉应了一声,弯腰去茶几下拿茶叶。

  顾思绪看得稀奇,“你要泡茶?”

  “嗯。”顾勉用抹布擦了擦桌面,准备端茶具去洗。

  “阿勉,你居然会泡茶。”顾思绪感慨,很是欣慰,“果然长大了。”

  顾勉撩起眼皮,“哥,我十八岁,不是三岁,泡茶而已。”

  “你小时候可没干过这些。”顾思绪说,“不过,男人会做家务,是加分项,未来弟妹会喜欢的。”

  顾勉瞥了眼,揭穿道:“哥,说得好像你以前干过一样。不都是陈姨在做吗?”

  顾父、顾母自从闹掰后,架不吵了,家不回了,也彻底不装了,各自在外面过生活,沉浸在灯红酒绿里,肆意疯玩。

  他们会请保姆、司机和管家维持家里的运转,时不时打钱,给两兄弟生活费,其余时间不闻不问。

  期间,发生了一些雇员故意私吞财物、生活费,甚至以大欺小的事情。

  所幸,顾思绪察觉苗头,立刻打电话给顾父、顾母。

  虽然他们不管自己小孩,完全是放养、漠视的态度,但如果两人去找他,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基本都满足。

  只是换人这种小事,他们自然爽快答应。

  ……

  顾思绪轻咳一声,“阿勉,哥现在学得可好了,当然,还有不足的地方,之后还需学习。”

  他头挨着徐雯雅,讨说法:“芽芽,你说是不是?”

  徐雯雅无奈,用手戳他脸颊,“是呀,可好了。”

  顾勉扯了扯嘴角,“哥,你真是——”不要脸。

  他懒得理会,对徐雯雅说:“芽芽姐,别信我哥的话,他洗碗永远会打烂,练多少次都一样。”

  徐雯雅惊讶,“真的?”

  以前都是顾思绪做饭,她洗碗,后来生病了,对方不让她洗了,自己来,家里的陶瓷碗换成了不锈钢。

  顾思绪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臭小子,尽拆你哥的台,泡茶去。”

  顾勉淡定躲开,“玩不起。”

  “顾勉——”顾思绪恼羞成怒。

  ……

  “你们在外面闹什么?”谢如溪听到脚步声,余光扫过去,手里切哈密瓜的刀不停,“我这边一直听到思绪喊你名字。”

  “没,我哥坐不稳,嘴闲不住。”

  水龙头的清水哗啦直流,细小的白色泡沫浮起,不断冲刷茶具。

  谢如溪忍俊不禁,“小勉,我好像……第一次见你这么吐槽思绪。”

  顾勉说:“以后你会发现更多的。”

  谢如溪手一顿,刹那间,他意识到彼此关系改变所带来的变化。

  ——更亲密了,也更真实了。

  “嗯。”他低低应声。

  哈密瓜的摆盘满满一碟,洗好的葡萄浸在水里被捞出,稍微甩水,放置在筐篮里。

  “如溪哥。”顾勉喊住准备出去的谢如溪。

  “怎么了?”谢如溪问。

  “……”顾勉洗好茶具,水流渐渐变小,直至声响隐匿。

  他抬眼,语气平静,“刚才为什么要甩开我的手?”

  谢如溪愣神几秒,才反应过来,“楼下……吗?”

  “嗯。”

  谢如溪有点局促,“那个,我……担心思绪和芽芽看到,毕竟……”

  他心底空落落的,但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说:“我们的关系、可能,对你哥哥来说、要接受需要一些时间,今天太仓促了,不合适。”

  谢如溪每句话都在脑海里过了几遍,但说出口依旧不可避免的磕绊。

  顾勉将最后一只茶杯放到托盘,底座接触的瞬间,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他静静地看过去,“只是这个原因?”

  谢如溪点头,“对。”

  顿了顿,他微微蹙眉,“小勉,你以为什么原因?”

  顾勉没说话,往前几步,慢慢逼近。

  谢如溪脊背僵直,头顶的阴影落下,光暗被切割得零碎,视野里是逐渐放大的脸庞,连带灼热的气息喷洒而来。

  “我以为的原因……”顾勉浓密的眼睫垂落,遮住眼底的情绪,“可能如溪哥觉得有点幼稚。”

  谢如溪攥紧手,“什么?”

  顾勉唇瓣翕动,声音很轻,“我以为……”

  谢如溪凝神细听,下一秒,被不偏不倚地亲了一下。

  唇珠还被咬了咬,黏糊糊地摩挲、亲昵。

  他眨眨眼,“小勉……”

  “我以为如溪哥不太想负责,所以不想让我的家长知道,害怕之后分手找你算账。”

  谢如溪懵了,随后哭笑不得地打他肩膀,没使劲儿,更像在调情。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很幼稚。”顾勉面无表情地直起腰,“好了,如溪哥,该出去了。”

  他说完,端着托盘出去了。

  谢如溪无奈至极,这都什么事啊。

  他看着顾勉的背影,嘀咕:“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那小子在骗我?”

  “总觉得他藏着什么,想问的也不是这个……”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依稀有个牙印。

  谢如溪叹气,哎,想这些干嘛。

  真是魔怔。

  ……

  顾思绪先给徐雯雅叉了一块哈密瓜,自己才开始吃。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吃饭没?”

  “没有。”顾勉回答。

  顾思绪惊讶,“没吃?哎,这么晚……”

  他拍了拍额头,“也怪我,来之前不问问,现在成你们晚吃饭的罪魁祸首了。”

  “我和芽芽来呢,主要想给你们送这个。”顾思绪把搁在地下的保温袋拿起,递过去。

  “快端午了,我和芽芽去了个什么……哎呀,我也忘了叫啥玩意儿,反正是情侣互动的烘焙坊,还挺与时俱进的,不仅做蛋糕,还做粽子。”

  “量挺多的,就想着拿来给你们,算是提前过端午?”他自己把自己说笑。

  顾勉接过,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捆捆粽子,散发着荷叶的清香。

  “谢谢哥,芽芽姐。”

  谢如溪拨弄带子,也看了几眼,笑着说:“谢谢。”

  “刚好你们没吃饭,糯米顶饱,现在可以当晚饭。”顾思绪说,“哦,对了,里面的口味有一个彩蛋。”

  顾勉心生某种不好的预感,“比如说?”

  “葡萄加蛋黄的肉粽,甜咸口。”顾思绪嘿嘿一笑。

  顾勉:“……”

  他皱眉,半天,才咬牙说。

  “你神经病啊,顾思绪。”

  顾思绪大笑,乐得捂肚子,“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当时不小心拿错了,本来是蛋糕用剩的材料,刚好放着,顺手就……”

  他耸耸肩,“包都包完了,干脆一起蒸呗。”

  “看你走不走运了,来来来,快选一个!”

  ……

  傍晚。

  “如溪哥,你还好吗?要不要缓缓?”顾勉在浴室门口问道。

  “不用……还好……”谢如溪声音虚弱。

  顾勉叹气,“你当时吃不下,就别吃啊,那种黑暗料理……”

  谁会把蛋黄、猪肉、红豆和葡萄一起包来吃。

  ——还是新鲜葡萄,嵌着葡萄味的爆珠糖。

  谢如溪在里面用清水洗脸、漱口后,还是有点反胃。

  他咳嗽几声,含糊说:“没事,我还好……”

  “真的吗?”顾勉眉头皱得更深。

  谢如溪无奈,心里想:我这不是心虚嘛。

  既然拐了人家弟弟,递过来的粽子,肯定得吃完。

  “我没事,我在里面洗个澡,你别担心。”谢如溪又大声说。

  顾勉“哦”了一声,到底不放心,“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和我说一声。”

  “好。”

  顾勉回房间,刚进门,几声狗叫,妮妮横冲直撞,从他后面飞跃扑来。

  顾勉避开:“妮妮,晚上不要乱跑。”

  妮妮兴奋地原地转圈,甚至跳跃起来。

  顾勉注意到妮妮嘴巴咬着什么,凑上前,“妮妮,你嘴巴里的是什么?我看看。”

  “哦呜——”妮妮不肯张嘴,喉咙发出闷响,愈发激动。

  顾勉眉心一跳,“你不会吃什么不干净的……”

  他强硬上手,想把妮妮嘴巴掰开,一探究竟。

  妮妮一直躲,爪子灵活跳跃,吃得圆乎乎的身子,竟有几分矫健的姿态。

  最后,它像玩累了,一不留神,嘴巴松开,黑乎乎的东西飞出来,恰好落在床铺上。

  顾勉定在原地,总算看清那是什么了。

  两只死老鼠。

  一只落在枕头,一只落在被褥和床单。

  他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妮妮,你从哪里……”

  妮妮一无所知,自顾自地傻乐。

  顾勉面容冷峻,觉得和一条狗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还是先换床单吧。

  在此之前,顾勉目光慢慢凝在妮妮的嘴巴。

  咬过死老鼠。

  要消毒。

  “妮妮,过来。”顾勉沉声唤道。

  妮妮似有所觉,察觉到危险,立刻蹿出房间。

  整间屋子传来狗的叫唤,以及顾勉不断地喝止。

  “这么晚不要叫!”

  “别撞柜子!”

  “妮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