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枕头上带着淡淡的皂感香气,说不出什么味道,但渗进鼻腔的时候很舒服。

  ——是靠近顾勉时,能闻到的味道。

  谢如溪知道,顾勉不用香水,衣服也很少做什么香薰处理。

  所以基本上是洗涤液和沐浴露的气味。

  他指尖搭在被套的边缘,慢慢攥紧,盖过头顶,视野一片黑暗。

  他想要这股气息来得更加浓烈,最好笼罩着自己,没有一丝遗漏。

  谢如溪抱紧怀里的松软棉被,呼吸缓缓变深,胸腔涌起说不出的热感,烧心灼肺。

  “顾勉……”他双眼紧闭,轻声呢喃着,幻影乍现,腿死死压住褶皱的被褥。

  无数日夜的绮梦在脑海闪过,脸红心跳的片段数不胜数。

  谢如溪的脸逐渐发烫,哪怕挨着冰凉的枕套,也无法降下温度。

  他额角冒汗,头晕发昏,柔软的触感从肌肤细小的毛孔钻入,哪怕隔着薄薄的家居服,也难以阻挡,仿佛触电一般,快意从神经末梢炸起,骨头缝隙间都是软绵绵的无力。

  ——在没有主人的房间里,谢如溪上演了一场独角戏。

  “汪汪——呜——”妮妮突然吼叫几声。

  好似置身于云端,突然又跌落至底面。

  嗡嗡嗡——落在柜头的手机在震动。

  谢如溪从繁杂万千的思绪里挣脱,蓦地惊醒。

  颠倒的世界忽然停滞,仿佛响起回到正轨的钟声,时针倒转成残影,再次规律运行。

  谢如溪常在床沿,慢慢伸出手臂,在柜面摸索,握住了手机。

  他没有看屏幕,凭着感觉接通,哑声道:“喂?”

  “如溪哥。”低沉的嗓音响起。

  猝不及防间,谢如溪手抖了抖,脚趾蜷缩,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另一边,顾勉正坐在酒店的办公桌前,直面落地窗,楼景之间格局有序,视野开阔、疏朗。

  他微微一顿,指间的钢笔落在掌心,又重新立起,“你怎么了?”

  谢如溪恍惚,汗水从额头滴落,眼眶有点微刺感。他不可控地全身颤栗,久久难以回神。

  “如溪哥?”顾勉垂眸,又唤了一声。

  谢如溪咬着枕头,眼尾红得过分,一点点流出眼泪。

  在听到顾勉声音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但不可否认,心理上的满足远超所有,他甚至有一个卑劣的念头——

  假如录下对方的声音,夜深人静时,或许……

  “我没事。”谢如溪努力维持冷静,轻声说,“你打电话来,是遗漏什么吗?”

  “嗯。”顾勉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细想,“到时妮妮养我家吧,地址填我这,它常用的玩具、碗打包带过来。”

  “毕竟外婆年纪大,老人容易神经衰弱。虽然妮妮乖,但还是会打扰到她。”

  谢如溪心里一动,翻了个身,整个人人往下钻,只露出半边脸,“好,你……”

  “你想得很周到。”他低低说道。

  “没有。 ”顾勉淡声说,“只是突然想到。”

  “我没其他的事了,拜拜。”

  “嗯,拜拜。”

  电话挂断,谢如溪还怔怔地拿着手机。

  几分钟后,他重新躺下,掖了掖被沿,脸埋在其中。

  -

  谢如溪最后还是没有拆掉被套,甚至重新装了回去。

  他心里悄悄想:再等几天,到年二十九再洗吧。

  滴答滴答——

  “妮妮,不要去弄水龙头。”谢如溪刚洗完澡,脸还带着潮气,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一点点落在肩膀的白色毛巾。

  “汪呜呜——”

  妮妮叫了两声,甩了甩尾巴,眼睛眯成一条可爱的细缝,吐着舌头向他撒娇卖萌。

  谢如溪无奈,轻揉妮妮的脑袋,“你啊。”

  他没再说什么,把水龙头拧紧,关灯出卫生间。

  妮妮率先蹿出,按照以往的习惯,给谢如溪开门,但这一次,他把萨摩耶唤了回来。

  “不是这里,妮妮。”他站在顾勉的门前,掌心虚搭着把手,有点紧张。

  妮妮歪头疑惑,缓了几秒,才慢慢走过来。

  咔哒——

  谢如溪脚步放得很轻,像害怕惊扰了什么。

  妮妮在门缝探头,看几下,又离开。

  谢如溪坐在床边,膝盖搭着,局促而不安。

  他将吹风筒通电,草草吹了一会儿,直至头发变得爽利。

  谢如溪慢慢挪到床铺中间,小心躺下,刚洗完澡,全身的皮肤还残留着温热,裹着蓬松的被子,暖烘烘的。

  他长睫覆在眼睑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一样。

  明明是相同的沐浴露,但在他身上,却完全不是这个味道。

  谢如溪颤着手,把纽扣一颗颗解开,肌肤毫无阻碍地贴着柔和的棉被,微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颤。

  他卷着被子,不留一点间隙,完全包裹自己。

  几分钟后,所有的感官变得迷幻。

  谢如溪死死攥紧手,他感觉自己陷在沼泽里,难以抽身。

  ——又像困囿于顾勉的怀里,被紧紧拥抱,无法自拔。

  -

  D市,XX研发中心。

  “顾勉!”胡棱后面追上,一只手举起来,挂着红色的编织袋,大喊,“等一下,这个你记得拿。 ”

  顾勉顺着声音看去,微微颔首,“组长。这个是?”

  “老板给的新年礼物。”胡棱笑眯眯地说。

  顾勉没问是什么,接过红色编织袋,“好的,谢谢。”

  “什么时候走?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一点。”

  “就等下啊?”胡棱惊讶,随后抱歉地说,“组里的项目耽误你太久了,不然也不用这么赶。”

  “回老家过年是吧?”

  顾勉顿了顿,“是。”

  “行,那你一路顺风。”

  ……

  “如溪哥,我刚出C口,你在哪?”顾勉找到一片空地,给谢如溪打电话。

  “我也在啊。”谢如溪说,“没看见你。”

  他左右环看,都没见到人。

  “我这边有个红色的自动贩卖柜,侧面贴着明星的广告,最近热播剧的男主角,叫什么来找着……”谢如溪蹙眉,实在想不起来。

  顾勉目光扫过周围,定定地看在一处,淡淡地说:“如溪哥,我好像看到你了。”

  对面没有说话,忽然开口:“小勉,喝南桔的葡萄汁吗?这里有卖。”

  南桔是顾勉常喝的葡萄汁牌子。

  顾勉“嗯”了一声,“要矮的那瓶。”

  “好。”话语刚落,传来哐啷一声,是瓶子掉落到铁皮的声音。

  “买到了。”谢如溪眼尾弯弯,笑吟吟地说,“哎,你刚刚说什么?”

  顾勉缓了口气,无奈一笑,“……我过来找你。”

  “你在原地不要动。”

  谢如溪乖乖地站着,“好啊,你过来。”他探了探头,“我在贩卖机的右边……”

  他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立刻转头,笑意瞬间掠过眼底,“小勉。”

  顾勉一身黑色大衣,面容冷峻,身量高挑,银色行李箱立在旁边,手搭在拉杆。

  “如溪哥。”他应了一声,“走吧。”

  谢如溪连忙把葡萄汁递给他,“好,喏,这个。”

  “谢谢。”

  “这星期忙吗?是不是后面出了什么岔子?”谢如溪和顾勉并肩而行,心情不可避免地感到愉悦,“我看你改了时间。”

  “嗯,一些小问题。”顾勉没有细说,“已经解决了。”

  “哦哦。”谢如溪余光一直在看顾勉,“那辛苦吗?”

  “还好。”

  “还好……”谢如溪轻声重复,“那就好。”

  他不舍得挪开视线,总是绞尽脑汁地想找些新话题。

  “到了江阳,是思绪来接你?”

  “嗯,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我哥说要来。”顾勉回答。

  谢如溪指尖摩挲虎口,“可能思绪很久没见你,所以……”

  顾勉瞥了一眼,“我哥和你说了同样的话。”

  谢如溪眨眨眼,“啊?”

  他晃神几秒,斟酌地说:“那挺巧的,我……”

  好奇怪,多正常的一句话啊,他居然觉得心虚。

  ——大抵是害怕泄露出真实的想念。

  正当谢如溪心慌意乱时,手机响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看也没看,直接接通。

  “喂?”

  “溪溪啊,什么时候到?”苍老的女声说话很慢,语调慢悠悠的,“我给你做了糍粑,回来就能吃。”

  谢如溪眼睛一亮,小声喊:“外婆!”

  “哎,在。”

  谢如溪脚步慢下,嘴角的笑意越发深。

  “外婆,我现在要上飞机了,很快就到,你在家里等我,是什么味的?”

  “你猜猜看?”叶舒玥尽管年纪大了,但说话依旧逗趣,“溪溪,猜不中就不给你吃哦。”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把谢如溪当小孩,和他玩“幼稚”的猜一猜游戏。

  谢如溪认真地说:“芝麻?”

  叶舒玥说:“这必须有,除了这个呢?”

  “有花生碎白糖吗?”

  “溪溪真聪明。”叶舒玥夸赞,“不愧是我的宝贝。”

  她总会这样,小时候也是。

  无论多容易的事,只要谢如溪做好了,她就会大声称赞。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因为叶舒玥耳朵不太好,所以谢如溪说话要变得大声,或者重复好几遍。

  谢如溪又连着说了几个答案,有对有错。

  叶舒玥的态度始终不急不躁,对了就高兴地鼓励,错了就慢慢引导。

  谢如溪嘴边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去。

  ……

  顾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配合谢如溪放缓脚步。

  “好,很快啦,外婆……嗯嗯……到时你就能见我……没有瘦……我有好好吃饭……”

  谢如溪笑着挂了电话,恰好对上顾勉目光。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你都听到了?很无聊,是不是?”

  后面叶舒玥讲话有点模糊,谢如溪听不清,还开了扩音。

  “嗯,听到了,不无聊。”顾勉移开视线,“外婆很可爱。”

  ——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