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说出口之?后,老?和尚就再?没动静了。

  宋泠之?主?动道?:“怎么了。”

  “此签算不了你?,”老?和尚重新闭上了眼睛。

  宋泠之?:“请您明说。”

  老?和尚惭愧:“此签显示,施主?乃是寿数已尽之?人,但又跟施主?前三签相悖。老?衲算不出,但,施主?既然有自己?的?际遇,不必拘束于过往,自然也能得一番新天地。”

  宋泠之?心头一震。

  他看向老?和尚的?目光俨然郑重了几分。

  “还请主?持解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老?和尚:“云聚云散终是缘,缘来缘去已成空,执念可消。”

  宋泠之?颔首:“多?谢。”

  他心里问?的?是傅林双的?事情,那场车祸他执着了两世。前两句他听不明白,但此次得‘执念可消’这种?解答,让他心头总算是松了几分。

  他们两个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听的?傅听凛满头雾水。

  宋泠之?留下香油钱之?后,就不再?打扰,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和尚身边的?小徒弟小跑过来。

  小和尚笑道?:“我师父说,施主?给的?香油钱太多?了,他又没真的?算出来什?么,让我跟您说一件事。”

  宋泠之?:“什?么事?”

  “后面石阶路下去,有一条姻缘路,风景很不错,施主?可以去走一走,很灵验的?。”

  宋泠之?:“多?谢好意了。”

  小和尚道?了一声佛号,看他们走远之?后,才回了寺庙。

  傅听凛:“宋哥,咱们去姻缘路看看?”

  宋泠之?无?可无?不可,“你?想去?”

  “想。”

  徐伯打趣:“小凛这是心里有人了吧。”

  “……没有,就是求求以后。”傅听凛笑了笑,“再?说,宋哥也该求一求了,是吧徐伯。”

  徐伯连连点头:“确实确实,都快二十七了。”

  于是宋泠之?又被人轮流从后山石阶背了下去。

  姻缘路是一块块青石板拼接成的?,两侧种?满了银杏树,此时树上叶子已经?很少了,地面铺满了一层金黄,也不见有僧人来扫。

  其实安德寺并不管姻缘,且月老?他老?人家是道?教神仙,跟佛教没什?么关系。

  但挨不住来这里的?人求愿多?,久而久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形成了一道?姻缘路。

  树枝上三三两两挂着红绳和木牌。

  风一吹,木牌相撞,很是带着几分冷清的?雅意。

  一边有卖木牌的?小摊子,宋泠之?过去买了一个,借了毛笔,写了宋和傅两个字在上面。

  他没避着别人,傅听凛和徐伯看得都清楚。

  徐伯无?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偏头看了眼傅听凛,这一眼却叫他愣了一下。

  少年眼圈微微发红,嘴唇抿着,像是很难过。

  徐伯稍微想了想,了然。

  大概是被先生感动,或者是想起自己?哥哥了吧,毕竟天下像先生这样专情一人的?已经?很少见了。

  傅听凛喉头动了动:“宋哥,我哥已经?……”

  “我知道?,”宋泠之?那好自己?的?木牌,转着轮椅,挑了个顺眼的?银杏树,“这木牌求的?不是今生,是来世。”

  他指着银杏树左边的?那个枝子,“小凛,帮我挂上去。”

  半晌没动静。

  宋泠之?微微诧异,回头,“怎么了?”

  “没事。”

  傅听凛别过脸,袖口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接过来那木牌的?一瞬间,非常想扔出去,再?狠狠踩烂。

  那种?无?法?言喻的?酸涩和委屈一瞬间盈满心窍。

  但他还是走出了好几步,去系木牌。

  宋泠之?控制轮椅往后退了退,低声跟徐伯说话,“小凛想他哥了?”

  徐伯叹气:“是啊。”

  宋泠之?点头:“还是小孩子,等回去了,年前让他去墓园看看。”

  说着,他也顿了下,“也慢慢长大了,没以前粘我了。”

  系木牌的?时候,刮来一阵冷风,从傅听凛衣服袖口灌了进去。

  宋泠之?跟徐伯之?间低声说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耳里,他听着听着,心好似被扎了一个窟窿,也变得冰凉起来。

  还是小孩子。

  确实。

  他在宋先生和徐伯眼中,就是个小孩子。

  所以他所谓的?,远宋先生远一点,那种?怕被发现的?情绪,是不是很可笑。

  因为即便他表现的?再?明显,也会被认为,是一个粘人的?‘小孩子’。

  傅听凛挂好木牌,重新站在宋泠之?身后。

  阿金:“不用原路返回,走过这个路,向左一拐,就是我们的?车停的?位置。”

  “那走吧。”

  傅听凛:“宋哥,我推你?。”

  他没让阿金接着推,自己?牢牢握住,在后面一用力,轮椅稳妥的?往前走。

  一直走到姻缘路的?尽头,傅听凛蓦的?停下。

  “宋哥,我想回去一趟!”语罢直接转身往回跑。

  宋泠之?:“去哪——”

  “很快回来!”

  宋泠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徐伯笑:“先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我们去车里等?”

  “嗯。”

  傅听凛一路疾跑,雾气裹着寒意涌进肺腔,吐出来却变得灼热而急促,他在刚才卖木牌的?小摊站定,“我买一个。”

  付了账,他也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宋’和‘傅’两个字。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几秒,然后缓慢的?把这两个字补全了。

  木牌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宋泠之?’‘傅听凛’。

  人对面临半点把握也没有的?事的?时候,才会将心中希望抛向神明。

  他怕管这事的?神仙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牵错了线,就将名?字补全算了。

  傅听凛就系在了宋泠之?刚才系的?那颗树上。

  系的?比他刚才那个还高。

  “哥,宋哥求的?是来世,我求一求今生。”

  他认真说一些?很离谱的?话。

  “如果宋哥跟别人在一起了,哥你?应该很不放心,所以不如交给弟弟我。”

  至于他有没有胆子追、有没有胆子暴露暂且另说。

  傅听凛:“我数到三,木牌掉不下来,就说明你?答应了。”他嘴里一二三嘟噜一下过去,说完不到半秒。

  “牌没掉,你?答应了。”

  他笑了笑,“我回头再?去你?坟前说一说,然后去爸妈坟前说一说,你?们不把我带走,我就不会放弃的?。”

  他喃喃:“谁叫我身上流着傅家的?血……”

  骨子里天生带着占有欲。

  亲手把他哥很宋先生的?木牌挂上去的?那瞬间,他就想明白了。

  如果他哥活着,他一定会退让。

  但他哥已经?死了……

  -

  隔日,宋泠之?去拜访了他姨祖母家。

  姨祖母长相与他奶奶相似,听闻他来意之?后,递给了他一块玉。

  “有这么大个孙子不知道?好好疼着,倔脾气到死都改不了,小泠之?,你?多?留几天,我打电话好好说说她!”

  宋泠之?:“您不用跟奶奶说了,我有这块玉,能见她一面就行。”

  他在这里住了一日,陪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又拍了几张合照,才启程离开了苏州。

  离开的?时间是晚上,飞机平稳飞行。

  这几天周折劳顿,宋泠之?身体疲倦,戴着耳机睡着了。

  傅听凛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替他扯了扯滑落的?毯子。

  他在姻缘路上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实现,但如果宋先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的?话……

  小孩子做出来亲近些?的?事情,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撒娇。

  傅听凛偏过头,静静看着宋泠之?略显苍白的?侧颜。

  几分钟后,他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湿热的?汗。

  傅听凛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掌心,镇定的?伸出手,轻轻贴在宋泠之?耳侧,让他枕在他肩膀上。

  感受到了支撑点,睡着的?青年自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傅听凛肩膀一沉,柔软的?发丝贴在他的?脖颈。

  傅听凛僵住不敢动,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往后仰了仰,腿往右侧一偏,和宋泠之?的?左腿贴在一起。

  飞机飞了一半的?时候,宋泠之?醒了,却仍旧很困倦。

  似乎是治疗腿的?药吃的?时间越长,他身体就越差,如果换成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应该不会觉得如此累。

  宋泠之?:“等你?回去,去墓园看看你?家人,然后春节的?时候,跟我回一趟老?宅。”

  “……宋哥你?醒了?”

  宋泠之?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声音倦怠,“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你?肩膀上了。”

  傅听凛一肚子的?解释全憋住了,他轻轻碰了下宋泠之?的?腿,对方感觉不到,没半点反应。

  “又不累,宋哥睡吧。”

  于是宋泠之?就又没动静了。

  傅听凛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跟宋先生接触的?时候,他太容易脸红心跳了,这个毛病必须得改。

  这一睡,就到了下飞机。

  即便是宋泠之?再?不想承认,他的?双腿还是不方便,这来回一趟,傅听凛帮了他不少忙,尤其在他上下车的?时候。

  坐车回到家夜色沉沉,宋宅还亮着灯,阿姨准备了饭等着他们回来。

  宋泠之?把从苏州带来的?玉放好,这个东西并不是就这样给他了,他用完还是要还回去的?。

  他简单吃了几口,洗漱完吃了药就去睡了,睡前习惯性拍了拍小鸭子。

  小鸭子没亮。

  宋泠之?怔了下,随即又拍了拍。

  还是没亮。

  他把小夜灯拔下来,检查片刻后终于确定。

  小鸭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