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故事中沉默，他们通过谢里斯的讲述已经猜到故事里消失的凤凰经历了什么。
凤凰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渊棘城人囚禁了起来，成为了“唯一的太阳”，而神明的使者为了自救成为了玩家金羽，企图带玩家进来拯救它。
林俊久久未回神，他看向谢里斯：“可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就是它本该有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谢里斯低着头，似乎这个故事和世界的变化都与他无关。
姜戚视线落在他的笔记本上：“谢里斯，在渊棘城看书和在耀芒城看书有什么区别吗？”
谢里斯语气淡淡：“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会没区别？耀芒城的光是蓝色，而这里的光仿若太阳，应该更刺眼才对。”姜戚看着谢里斯抬起的眼眸，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是因为它们都是假的吗？”
“你也跟萨满一样，认为太阳已经离开，而那些生活在城里的人不过是一堆被蒙蔽的假人，所以你才会申请成为记录官跟随外出，对么？”
谢里斯抿紧唇，没有说话。
“谢里斯，这世界如我们所看到的一样，可它本该是这样吗？”
“人类如果沉溺于虚假之中，丧失了自由意志，和渊棘城的太阳又有什么区别？”
谢里斯对上姜戚的眼睛，明明佣兵团的人瞳孔小如针孔，可他却好像从中看到了火焰，比头顶的太阳还要亮。
很快，他明白看见的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自己。
谢里斯关上了笔记本，深吸一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帮忙？”姜戚见谢里斯松动，眼中重新带上笑意。
“你不会无缘无故找我说这么多。”
姜戚笑笑，算是默认：“我想知道，你的笔记本除了放在通讯器外，还有别的用途吗？”
谢里斯眸光微闪，这个人的眼睛果然很锐利，或许早在从耀芒城出发的第一天就已经将他们这群人都看透了。
他深呼吸一口，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慢慢点头：“有。”
*
二十钟敲响的瞬间，城主的队伍就已经在门外等候，与此同时等在外面的还有从进入渊棘城第一天后就不曾回家的查理和巴尔顿。
在见到姜戚出来后，查理露出和善的笑容：“看你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万一你的同伴出手打你可怎么办？现在看来，你们相处应该……还算和谐？”
从见到查理的第一刻开始，王格就在恶狠狠瞪着他——尽管这群人都戴着面具，查理也能从体型上看出他们是谁。
隔着面具也遮挡不住他们眼神中的恨意，当然恨意的投射者也包括姜戚。
姜戚没有回头，语气平淡：“查博士说笑了，现在我们才是同伴。”
“看来你们的关系是彻底闹掰了，真可”话虽如此，查理脸上的笑容却已然抑制不住，“不过跟着我们做事你不会吃亏，等从雪山回来，我们就让城主给你换住处。”
“为什么要换？”
查理眸色微闪：“怎么？不舍得？”
“我的意思是，这所住处的装修我很喜欢。”姜戚耸耸肩，“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呢？”
查理笑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们现在还是护送我们进来的恩人，暂时不能赶出去，等你成为士兵统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然我要成为士兵统领，还不能提前使用一点特权？”姜戚皱眉，“我可不想胜利归来，还要在屋子里看到这些人的脸。”
“你可真狠心。”巴尔顿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他们好歹曾经是你的同伴。”
姜戚面色如常：“萨满和希尔格也曾是你的同伴。”
“你！”巴尔顿瞬间涨红脸，查理见状出来打圆场：“好了，姜先生说的也有道理，这是一群连你名字都可以更换的人，根本不算是同伴，再加上护送我们你出力最多，他们不过是一群混饭吃的。”
查理招了招手，后面站出几名士兵：“就趁着天黑前，把他们赶出城吧，不过谢里斯……”
“留在这，他是你们的人。”姜戚面色缓和了些，“他一个人成不了什么事。”
查理明白姜戚的意思，谢里斯唯一有用的就是笔记本，而他们早已通知过守好谢里斯不准出城，就算出城他一个人也找不到通讯点，更别说他连个银箱都没有。
从耀芒城带出的银箱在第一个双月就毁坏了两个，剩下的三个有个被他故意遗失在雾里，仅剩的两个银箱在进入渊棘城后就被他俩藏了起来。
谢里斯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再走回耀芒城告诉诺斯曼一切了。
而没本事的他，只能在渊棘城和他们一起活着，被冠上“叛徒”的名号。
查理微微勾唇：“当然，从耀芒城出发的勇士都是渊棘城的贵客，至于其他人，请他们出城吧。”
“我就不走了吧，我是渊棘城人！”被士兵擒住手臂的林俊慌了，“天快黑了，出去太危险了。”
“你和这群佣兵团的人都戴上了面具，应当是他们的同伴才对。”
“我可以摘面具！我真是渊棘城的人！”
“不用了。”查理看着双手被控制住的林俊，慢慢笑道，“真正的渊棘城人都有家，你住在这里只能是外来人。”
林俊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士兵提着朝外走去，而王格更是被四人压着身体朝城外走去。
伫立在门口记录的谢里斯忽而抬起头，用平缓的语调说着：“抛弃族人，背叛信仰，查理你会被神明审判进入地狱的。”
“不会的，在这里我才是神。”查理上下扫了眼他，眼中带着讽刺的笑意，“至于你，就永远留在渊棘城内，写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到的记录吧。”
看到对方因为情绪激动而抓皱的笔记本内页，查理又笑了两声，这才和其余人一起出了门。
天已经彻底黑了，没有人知道渊棘城的街道上有什么，走出城门后一段距离，查理就将让人丢下王格和林俊，俩人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住，连嘴巴都被布包塞满，支支吾吾发不出声响。
查理面带笑意：“我还有正事要做，就只送你们到这了。”
将束缚的人丢在荒无人烟的路边，还是失去月亮后危险的黑夜，姜戚垂眸看着查理：“这跟直接让他们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杀人。”查理神情愉悦，“这只不过是渊棘城表现出来的一丁点诚意罢了。”
“你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姜戚收回视线，不再接话。
查理并不在意，他从腰间取出地图，顺着指南针找到了方向：“往这个方向走，只要两天我们就能走到了。”
渊棘城的太阳和月亮落下还有点时间，因此算上他们今晚走的路程，墨安的本体离渊棘城并不远。
不过……两天的时间，等姜戚回来已经又过完一个双月了，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安安剩余的躯壳挖回来。
无论出于哪种目的，今天查理等人都不能顺利到达。
行军队伍在丢下林俊等人后，又往前走了很久，直到姜戚眸子缩了缩，出声提醒：“月亮快没了。”
其他人闻言跟着抬头，只能感受到月亮比之前暗了，并不能感受到差距。
姜戚是黑暗勇士佣兵团的人，对黑暗有天然的感知能力，其余人也相信他的判断。
于是巴尔顿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就地开始扎营休息。
其中有两名士兵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柴火，询问巴尔顿：“要点燃篝火吗？”
“我建议不要。”姜戚冷声说，“光亮会吸引来危险的东西。”
巴尔顿不赞同：“瞎说，我们从耀芒城出发一路点了多少次篝火了，哪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最危险的双月也还没出现呢。”
“没有篝火我们说不定会冷死。”巴尔顿埋怨着，“我们现在可没有耀芒城的取暖设备了。”
查理也想点篝火：“巴尔顿说的有道理，而且这里还是渊棘城周围，点燃篝火应该没事的，实在遇到危险也还有三十多名士兵，一群人的战斗力解决一两只上次那种发光蝙蝠也没问题。”
“既然你们坚持要点，我也没意见，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姜戚面色不悦，似乎不满自己的意见被驳回，直接转身朝最边缘的帐篷而去。
查理看出他的不开心，但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还是没上前：“算了，让他自己静静吧。”
“还没当上统领就开始摆架子了，真当上那还得了？等我们拿到矿石他就是个废物。”
“巴尔顿住嘴，这种话不可以在他面前说。”
“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他不会知道的。”
姜戚动了动两边的鳍，将查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俩人只知道黑暗佣兵团在黑暗中的敏捷和生存能力，却并不知道他们是依靠什么活下去的。
通过声波来看世界的他们，听到的距离比正常人要长的多得多。
果然，这群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在修好机械手臂后抛弃他，不过好在这场交易两人都不真心，这样也扯平了。
姜戚看着远方闪动的点点银光，微微勾起嘴角：“这可是我观察好久，才找到的礼物呢……”
由于行军队伍人数众多，十几个帐篷间也搭起好几个篝火，明亮的火焰聚在一起照亮并温暖了一小方天地。
查理原本在黑夜中冻僵的身体也逐渐回暖：“果然，还是要有篝火才行。”
“萨满那个老疯子，虽然人疯疯癫癫的，不过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巴尔顿感慨，“人没有火可活不下去。”
查理皱了皱眉，纠正道：“他说的是光。”
“都差不多，这世界上还能靠自然发出光和热的也只有火了。”
巴尔顿说完，发出“咦”的一声，查理注意到他的声响，抬头来：“怎么了？”
“不是说月亮快没了吗？我怎么感觉更亮了，难道姜戚那小子骗了我们？”
查理察觉到不对，连忙起身，他的视力比瞎了一直眼睛的巴尔顿清楚，也更快看清了那变得更亮的月亮：“那不是月亮！是上次我们遇到的蝙蝠！”
“所有士兵准备迎敌！”
士兵们闻言拿起身边的刀剑，对准天空的蝙蝠随时准备反击，可很快他们的斗志逐渐因为看清怪物而消磨。
“一只、两只、三只……怎么会有十几只？”巴尔顿颤抖着，“难怪刚刚的月亮那么亮。”
查理也开始害怕起来：“篝火！它们是被篝火吸引来的！快熄灭篝火！”
银翼蝙蝠已经近在咫尺，在靠近人群后就开始抓挠他们，穿着铠甲的士兵身形本就笨拙，更别说熄灭篝火后，视线受限的众人更打不过靠声波识别的蝙蝠。
查理和巴尔顿很快就被挠了几处伤痕，也在昏黑的月夜中近距离看清了银翼蝙蝠扁平的身体下那张如幽灵般的脸，以及那条细长但足以一口咬下他们脑袋的嘴。
“姜戚呢？姜戚人在哪儿？”查理和巴尔顿一边在士兵的护卫中逃亡，一边叫着姜戚，可是一片混乱和黑暗中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等他们走出外包圈，才想着喘口气趁乱离开，没想到头顶竟然又飞来几只银翼蝙蝠，冲着他们张开了嘴——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细长的铁杆飞过来，卡在蝙蝠长大的嘴中间，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要帐篷了，直接跑。”
查理和巴尔顿看到了远方姜戚的身影，眼睛一亮，朝着他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其余负责保卫的士兵也只好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一起跑。
后方的银翼蝙蝠还在穷追不舍，一行人只能不停朝前逃跑，路上查理还在大声询问：“上次我们不是蜷缩就可以了吗？这次为什么要跑？”
“数量太多，又没有荆棘林遮挡，我们会被发现的。”姜戚拉了落后的巴尔顿一把，“跟上队伍，刚刚的篝火已经让它们彻底兴奋，如果没有拉开足够的距离或者找到遮挡物，我们就会变成猎物被吃掉了。”
查理也有些喘不上气了：“为什么这次……这么多？”
“银翼蝙蝠本就是群居动物，之前遇到的那只可能是落单的。”姜戚用杆子又戳走一只蝙蝠，埋怨看了二人一眼，“要不是你们点篝火，也不会吸引来这么多。”
自知理亏的二人不再质问，毕竟点篝火这件事是他们决定的，而在这之前姜戚已经提醒过了。
但是又跑了会儿，查理的脚步又慢下来了：“还要再跑多久？”
“还没到安全距离，在这停下它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姜戚看了眼头顶的月亮：“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月亮也要没了。”
“可是我们跑了这么久也没遇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巴尔顿想起刚刚近距离观赏的蝙蝠嘴，“我会被它的嘴分成一堆碎肉的！”
查理也想到了刚刚经历的一切，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问道：“这里离渊棘城有多远？”
姜戚微楞：“我们逃亡的方向离渊棘城很近，不过我们已经答应城主挖矿，若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去，这么快就回城，城主恐怕会生气。”
“生气什么？命都快没了！”巴尔顿伸出满是疤痕的胳膊，“就因为这个破蝙蝠，我已经遭过几次罪了！”
姜戚沉默看着他，没有吱声，查理咬咬牙：“我们回城。”
姜戚犹豫：“可是……”
“城主怪罪算我的。”
既然查理做出承诺，姜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他眼中的失望之情众人都看在眼里。
“那我们要加快脚步，不能再休息了，不然月夜结束我们也到不了，到时候就只能死在外面了。”
一行人听得心惊肉跳，哪怕身上的盔甲再重也不敢放慢步伐，沉闷急促的脚步声在旷野中响起，干脆利落，振奋人心。
而在渊棘城中坐等好消息的莱特城主，很快就看到这群行色狼狈之人。
由于此时还是黑夜，莱特等人只能在地下碰面，而此时被他握在手中的权杖反反复复戳在地面上，似是在无声表达着眼前人的愤怒。
“查理，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城主，我并非是想推辞，可是现在你大可去城门外看看，那群怪物就守在城门外！”查理受伤的手还在颤抖，“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啊。”
莱特皱着眉：“你们之前一路从耀芒城赶过来都不曾有如此惨烈的遭遇，为何这次三十几名士兵保护却更狼狈了？”
“这……是篝火吸引来了怪物，这种怪物生性就喜亮光。”
“篝火？你们点了多少篝火？”
查理脸色难看，却还是如实回答：“八处。”
“八处篝火就能引来这般危险？难道没有人提醒你们吗？”莱特的权杖狠狠下落，与地面矿石碰撞的声音回响在整处囚室。
姜戚看向震怒的莱特，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显然他想迁怒于自己。
那边查理迟迟未出声，姜戚也知道他靠不住，淡淡回答：“我提醒过了。”
“城主，是我的错，我想着巴尔顿为了研究太阳拔了凤凰羽毛，被灼烧一只眼睛后已经丧失一半的光明实在可怜，路上他说自己冷我也就答应了。”
巴尔顿惊讶看向他：“点篝火的事你也有责任……”
“是我的错。”查理低着头，不卑不亢，巴尔顿被他这举动气得哑口无言。
莱特看着在场的三人，淡淡扫视了一圈后收回视线：“罢了，但你今日不能成功外出，明日出去也不能在双月前归来，这太阳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等到下一次双月后再重新出发。”查理连忙推出人选，“他的能力我们都见过了。”
姜戚不解：“这种事不是越早解决越好？羽毛不能再撑一天吗？阳光暗点就当阴天了。”
“如果只是变暗的话，当然还能使用。”莱特叹息片刻，“可双月的时候，这些羽毛就像被不知名的物体吸去了全部的光热，变得跟普通羽毛无异，必须更换。”
“为什么会这样？”
莱特摇摇头：“要是我们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总之既然你们出发失败，就只能等双月过后再走了，只是又要麻烦你了。”
“为城主效劳是我的荣幸。”姜戚笑着回应，只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次双月，就是莱特这群人遮羞布被扯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