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溪跌入一段醒不来的梦境。

  眼前的景物朦胧不清,耳畔的声音杂乱无章,小傻子努力去识别周身的环境,可他好像被束缚住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大片绿影晃动,潺潺泉水流淌而过,曲小溪察觉到自己似乎在一具身体里,这具身体正在迎风奔跑。

  忽地,身体腾空,一道听不大清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音色很熟悉,刚才听到过。

  是说“大道无情”的那位。

  曲小溪还在反应,下一刻,物转星移,唯有两个字清晰地落在耳边。

  “吃吧。”

  吃什么?

  曲小溪尚未回过神,蓦地一阵剧痛。

  这疼痛像是刻在他的灵魂中,如烈焰一般,要将他碾碎,将他燃烧殆尽。

  曲小溪不由发出嘶喊。

  黑暗吞没了所有响动。

  无声的悲鸣持续很久,曲小溪浑浑噩噩地漂浮在黑暗中,直到一片光引着他踏入另一番天地。

  依旧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一人轻轻的笑声落入心间,这次曲小溪听清了。

  那是霍溟的声音。

  那人轻浮地笑着,问:“哪来的小狗?”

  ……

  再睁开眼窗外已天光大亮,曲小溪怔怔起身,一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伸手擦掉这一抹湿润,小傻子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解道:“为什么……要哭?”

  曲小溪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看到手链在发光……然后就碰了平安扣……

  ……然后,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曲小溪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深处传来的疼痛令人难以忍受,窒闷的感觉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那应该是一个很难过,很难过的梦。

  梦里残留下的悲痛不曾停留,逐渐随着现实里的声音远去。

  曲小溪放下手,抬头望去,[曲小溪]不在床上,洗漱间响着水声。

  他猫儿似的揉了揉脸颊醒神,扶着床沿站起身,手上一动,带着挂在被子上的毛狐狸滚动了两圈。

  曲小溪顿在原地,想了两秒,才看向自己的手,又低头看床上的狐狸玩偶。

  洗漱间水声不断,[曲小溪]应该还在洗脸。

  曲小溪看了看洗漱间,收回视线,试探地伸出手,像是怕惊动什么,缓缓向前,最终摸上一片柔软顺滑的绒毛。

  温暖的触感贴在手心,柔软得小傻子又呆住了。

  毛狐狸正面对着曲小溪,两只黑黢黢的豆豆眼无辜地望着他。曲小溪不由重重地揉了一把狐狸毛,差点又掉泪珠子。

  不等小傻子一把将心爱的狐狸玩偶揣进怀里抱紧,一道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昨天下午霍溟怪怪的,那小子好像真生气了,不就是没等他吗?真是少爷脾气。”

  曲小溪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随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手从狐狸玩偶身上穿了过去。

  [曲小溪]毫无所觉地站在曲小溪身边,顺着他的手将狐狸玩偶拿起来,转身藏回衣柜里,又从柜子里拽了身衣服出来。

  “这两天还是不招惹他了吧。”[曲小溪]思索道。

  系统冷笑:“你最好永远都别再招惹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配角。”

  [曲小溪]不理系统,快速换了睡衣,下楼吃早饭。

  过了片刻,空荡荡的卧室里紧闭的衣柜开了一道缝隙,柜门边上的雪白狐狸玩偶凭空滚动,掉进了衣柜更深处。

  ……

  曲小溪一晚上又是看幻境又是做梦,经历了好些事,另一头的霍溟亦是彻夜难眠。

  霍小少爷从补习班回家就对着卷子发呆,题做了半天,写出一稿纸的“曲小溪”。

  霍溟回过神,将稿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抬手关掉模拟考试的计时器,起身去大哥的书房。

  “哥。”霍小少爷磨磨蹭蹭地蹭到书桌前。

  霍文渊头也不抬:“干吗?”

  霍溟伸头看看他哥的拖鞋,又用余光瞄了眼刚进来时刻意推到底、贴在门吸上大敞着的书房门,勉强稳声道:“之前爸找来给咱家祖坟看风水,说特别灵的那个大师,您有联系方式吗?”

  霍文渊沉默地摘下眼镜,没有第一时间取拖鞋,先问:“怎么?你要算命?”

  “不是我。”霍溟隔着电脑按住大哥蠢蠢欲动的双手,恳挚道,“哥,我朋友最近特别倒霉,倒霉到邪门了。我是帮他问的,他求我半天了,你就帮帮他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霍文渊对上霍溟的双眼,对自己这不省心的弟弟没什么多说的,当即将人扣住,抄起拖鞋厉声道:“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帮谁!”

  ……

  一天过去,霍少爷的冰山脸吊得更长。[曲小溪]彻底歇了招惹他的心思,十二点下课铃一打,立马揣上饭卡去找夏梨。

  霍少爷盯着远去的人脸黑如炭,来点火星子都能给他点着。

  霍溟发现了,这假曲小溪格外喜欢凑到班长身边,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一个男生尽往女生堆里凑。

  该不会穿进小傻子身体里的是个色鬼吧?

  霍溟恨恨想着,也拿了饭卡往食堂去,隔着重重人影,还能瞧着点[曲小溪]的后脑勺。

  那人一点没有自觉,贴着夏梨走,袖子都蹭一块了,就差挽着手了!

  霍溟是哪儿哪儿看着都不合适,挂着脸一身冷气,周围的人都退避三舍,连一直跟着他的小幽灵都白着脸。

  不过曲小幽灵不是被黑脸阎王吓到了,而是急的。

  这一早上曲小溪都在试探自己到底能碰到些什么,试来试去,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能碰,只一条,不能被人发现,一被看到,他就又成了空气,什么都抓不住。

  尤其是不能在[曲小溪]身边,只要靠近[曲小溪],他就彻底回到原始状态,坐个凳子都能掉地上。

  然而霍溟和[曲小溪]是同桌,一早上都坐在一块儿,曲小溪想引起霍溟的注意,试来试去都不成功。

  曲小溪跟着步履匆匆神情冷峻的霍少爷,急得上火。

  小傻子又去拽霍溟的衣角,拽了个空。

  他看看不远处的[曲小溪],仰头对霍溟气鼓鼓道:“你就不能……离他远点,吗!”

  霍溟目不斜视,小傻子气成河豚:“……霍溟大笨蛋!”

  霍大笨蛋跟了[曲小溪]一路,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曲小溪]到底跟着夏梨做什么。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霍溟倒了餐盘从食堂出来,左右瞧了瞧,发现[曲小溪]和夏梨没和其他女生一起回教室,看方向,是往副楼去了。

  美术室就在副楼。

  霍溟想起那个总是笑盈盈的美术老师,不由皱皱眉头。

  好不容易等到[曲小溪]走过拐角,曲小溪赶忙去拽霍溟的袖口,结果一阵熟悉的力道带着他向后飞去。

  霍溟也没有跟上[曲小溪]的意思,转身心事重重地走上回教室的路。

  独留一个小傻子满脸幽怨地望着他的背影。

  [曲小溪]的确是陪夏梨去美术室找慕戚尘了。

  慕戚尘说周末有场艺术展,他有两张票,没人可送,想起夏梨和曲小溪都喜欢画,就送给他们了。

  夏梨暗暗瞪了眼坏笑的[曲小溪],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盼地问慕戚尘:“老师,那你去不去呀?”

  慕戚尘温声道:“我当然去,这就是我朋友的展,我要过去帮忙。”

  “你们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抽空带你们逛逛。”

  这下夏梨高兴了,从美术室出来就叽叽喳喳地和[曲小溪]约时间。

  落后二人几步的曲小溪站在美术室门口,回头望着慕戚尘唇边不散的笑意,觉出几分不舒服。

  等到下午上课,曲小溪又坐回霍溟腿边,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课,放弃了再对着霍溟张牙舞爪。

  反正霍溟看不到他,他也不是很想和大笨蛋讲话。

  今天的课基本都是在讲小月考的卷子,霍溟昨天在补习班就把卷子复盘完了,这会儿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在卷子上勾勾画画。

  一会儿把笔甩到地上,一会儿翻卷子时又失手把答题卡蹭掉。

  接连掉了好几次东西,霍溟死死盯着地面,都不见地上的东西再凭空飞起过。

  班主任李老师终于忍无可忍:“霍溟!早上就看你心不在焉,地上有宝还是你桌上打了蜡,一节课要捡八百遍东西!你是考上全校第一了吗?!“

  霍溟低头挨训,后半节课没再作妖。

  每次掉东西都有在努力捡,但就是捡不起来的曲小溪抬头望他,望了会儿,默默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道:“……笨蛋。”

  课间,霍溟收到一条消息,是他大哥发来的。

  昨晚挨了一顿揍,霍溟咬死了是帮朋友问,霍文渊最后把他赶出了书房。

  霍家大哥不信神佛,奈何家里的爹讲究风水,如今不管公司事务了,也会跨国和大师联系,麻烦人家时常提点霍文渊。

  霍文渊没把人大师的联系方式直接推给霍溟,只发来消息说,让霍溟的“倒霉朋友”,去华清殿问问。

  霍溟看着手机里的“华清殿”三字,琢磨起周天要翘掉哪节课外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