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学第一天,“失忆”的[曲小溪]先熟悉了一圈班里的同学。

  体育课和男生打好关系,课间借着问学习进度和作业安排的由头,又和好几个女生聊天。因着纯良无害的外表,[曲小溪]在女生堆里也很吃得开。

  “其实之前就想和你搭话,不过你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没好意思过去打扰。”聊了几句意外发现[曲小溪]很健谈,有女生开玩笑道,“曲小溪,能透露一下你的护肤秘籍吗?你的皮肤是真的好,我羡慕很久了。”

  [曲小溪]歪头思考片刻,眨了眨眼老实道:“可能是因为以前我都不用学习吧!没有压力,作息规律,状态自然看起来好~”

  曲小溪长相偏小,牛奶肤大眼睛,一身清爽少年感,加上回答问题时会看着人的眼睛,又乖又真诚,一下子戳中了女生天然的保护欲,语气都温柔了八度:“那你现在要重新补以前的课了吗?高三的课程会不会有点赶?”

  [曲小溪]略有羞赧道:“我可能还要从小学初中的课开始慢慢学。”

  “没事,有不会的随时来问姐姐~”

  “什么姐姐,你们还同岁呢!”班长拍了一巴掌满脸姨母笑的女生,对“群狼环伺”的[曲小溪]友好道,“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有什么问题不用客气,随时来问我们。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班长夏梨是位能干漂亮的女生,同样没有转过班,在一班连任了三年的班长,将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给班主任省下不少心。

  过去曲小溪躲在角落里当透明人,夏梨也不会忘记他,有班级活动时都会去后排耐心地询问曲小溪要不要参加。

  当然,大多时候曲小溪的答案只会是拒绝。

  见夏梨鼓励的表情,[曲小溪]感激地点点头,信任道:“那就先谢谢班长了。”

  曲小溪呆呆望着和女生们说说笑笑的[曲小溪],他坐在霍溟旁边的过道地上,回过神来,就见身侧的霍溟又在注视着[曲小溪]。

  中性笔在男生手里翻飞成一只看不清影的蝴蝶,大狮子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这时候如果递给霍溟一盒牛奶,他会接过去,瘪着嘴和曲小溪说起些有的没的,哪怕小傻子听不懂;或者曲小溪会拉着霍溟的袖子指指窗外,大狮子就凑到他身边,顺着手指去的方向看窗外那些平平无奇的花花草草小麻雀,然后笑着揉一把曲小溪的头……

  曲小溪有给狮子同桌顺毛的一百招,可惜,今天的牛奶被[曲小溪]喝掉了,而[曲小溪]本人在忙着和女生聊天,也不会把窗外新开的小黄花指给霍溟看。

  “为什么,不开心?”

  难得曲小溪主动询问,过去絮絮叨叨像只大麻雀的霍溟却不会给出回答,反而将笔一甩,趴倒在桌上。

  曲小溪抿了抿嘴,只好重新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发呆。

  直到放学,早上一起打球的男生来问[曲小溪]有没有人接。

  大家都知道曲小溪是在校门口等家里的车时出了车祸。

  [曲小溪]婉拒了顺路送他回家的邀请,一边装书包一边挥手和热心的同学说“明天见”,霍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怪声怪调道:“你今天都快成朵花了,四处绽放。”

  突然被阴阳怪气,[曲小溪]一脸莫名地看向霍溟。

  霍溟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忽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他干脆转开脸,不看[曲小溪]。

  [曲小溪]皱眉思索片刻,抬头惊讶道:“哎呀,同桌,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霍溟:“?”

  “我吃什么醋?”酷哥形象被诋毁,霍狮子瞬间炸毛,他将头转回来,冷冷道,“不要胡言乱语。”

  [曲小溪]却是一脸理解青春期小屁孩的慈爱表情,拍拍霍溟的肩说:“没事,他们是同学,你是同桌,级别不一样,还是你更重要呀我的好同桌,日后就仰仗你照顾了!”

  霍溟:“……”

  霍溟两条眉毛纠在一起:“曲小溪,你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背起书包的[曲小溪]大笑一声,撸了把霍溟的头发,安抚性地说了句“明天给你带好吃的”,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曲小溪一脸呆滞望着霍溟头上翘起的呆毛,都忘了跟上自己的身体。

  只见霍溟同样一脸空白,他静了静,抬手抓了把自己被摸乱的头发,两下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跟上[曲小溪]。

  又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曲小溪索性和霍溟保持相同的步调,他歪歪头,望着霍溟头顶翘起的呆毛,出神地思考,男生到底为什么会一直偷偷注视着“他”呢?

  德育中学高三下午多一节主课,之后的晚自习自愿参与,持续到晚上九点半。

  正常放学的时间还不到七点,入秋太阳落得早些,街上的灯已经亮了。

  在曲歌的提醒下,曲家换了个司机。

  报道那天曲歌明明说过先去接曲小溪,可司机师傅懒得跑那一趟,就让曲小溪一个人等在校门口。

  这样怠慢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小时候仗着曲小溪傻,也有保姆糊弄过不会告状的小傻子。

  新来的司机一早等在附近,收到[曲小溪]的消息立马过来,刚好接到人。

  微暗的天色里,霍溟站在不显眼的角落,确认[曲小溪]上车,才转身欲走。

  曲小溪伸了伸手,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不远处启动的轿车带离了校门口。

  国际部放学早,曲歌参加完社团活动依旧比曲小溪早到家。

  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六菜一汤,明显不是兄妹俩的量。

  见[曲小溪]回来,一位阿姨上楼叫人,[曲小溪]洗完手迫不及待凑到桌前:“好香啊,是我饿了还是阿姨今天的饭做得格外好吃呀。”

  “小溪的嘴这么甜呦!”刘阿姨乐呵呵地掀开砂锅的盖子,热气上涌,玉米排骨汤浓郁的香气四散,[曲小溪]深吸一口气:“今晚我要喝两碗汤!”

  “快坐下吧,你说想喝,阿姨今早专门去市场买的新鲜排骨!”刘阿姨低声对[曲小溪]说,她挤了挤眼,给[曲小溪]舀了最嫩的一块排骨。

  曲歌第一个下来,随后是聊着公务的曲父曲母。

  两位大忙人今天居然又回家吃饭了。

  西图澜娅餐厅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响动,不出片刻,果然,曲父率先道:“小溪,爸爸妈妈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请个家教,把之前的功课补一补。”

  [曲小溪]夹菜的手一顿,他收回筷子讪讪道:“……这么突然。”

  “不突然。”曲母开口,“既然医生说你的智力没有问题,那就抓紧时间把以前落下的都补回来,快的话明年就能送你出国留学,大学连硕士读完,毕业也不会太晚。”

  [曲小溪]:“……”

  曲家的风格一向是快节奏、功利性。曲父曲母的结合是商业联姻,合作共赢。婚后不出一年有了曲小溪,发现曲小溪智力有问题,立马又要了二胎。

  曲父对二胎是个女孩不太满意,没出月子就回公司处理工作的曲母淡淡道:“想要第三个自己去生。”

  曲父实在没那套生.殖系统,找别人生也不现实,合作共赢的局面下,他出轨有私生子,只会是给曲母送把柄。

  遂放弃。

  这种绝对利益导向的行事方式延续到曲歌身上,就是她从小学到初三拿回家的一张又一张奖状与证书。

  曲家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唯有曲小溪例外。

  他的全部生活都是在无意义里打转。

  他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残次品,也是曲家精英教育里无法挽救的失败品。

  过去这个失败品被扔给保姆,眼不见为净;如今失败品居然像坏掉的电脑,磕一下又恢复正常了。

  好了,那就代表着可以投入使用。

  曲母希望[曲小溪]可以尽快适应新的生活节奏,融入这个家庭该有的氛围,成为一个有能力有作用的人。

  在曲父曲母不容反驳的注视下,[曲小溪]硬是挣扎:“我的头还有点疼。”

  他按着太阳穴,商量道:“我想先熟悉一下环境,等彻底调整好了,再进入高强度的学习。”

  [曲小溪]垂下眼,可怜巴巴道:“妈妈,我才刚出过车祸不久呢。”

  曲母不认为家庭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有什么需要熟悉的,更何况[曲小溪]的表现也不像是没有习惯变成正常人后的生活。

  她的这个儿子恢复正常后比她想象的要聪明机灵。

  拒绝的话在看到[曲小溪]乖巧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后被吞回。

  算了,孩子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

  不久前他还是个拨一下动一下的软棉花,现在学会讨价还价,不失为一种成长。

  曲母从未如此快的妥协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尽快调整过来。”

  [曲小溪]给曲母搛了一块她喜欢吃的蒸糕,开心道:“妈妈最好啦!”

  曲歌抬眼瞧了母子二人一眼,几下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道:“我吃好了。”

  随着曲歌的离席,曲父曲母也先后吃完上楼。而[曲小溪]果真喝了两碗汤,又向刘阿姨要了一盒牛奶,最后一个离开。

  二楼卧室,[曲小溪]坐在床上靠着一个白色的圆狐狸玩偶,边消食边刷手机。他挨个翻看今天加到的同学的朋友圈,偶尔还会回几个人的消息。

  曲小溪坐在床边和被压扁的豆豆眼狐狸玩偶对视,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忧郁。

  “笃笃。”

  床上的[曲小溪]一下坐直,他顺手拿过后背的小狐狸抱进怀里,说道:“请进。”

  敲门的是曲歌,她进来后转身合了门,瞥了眼抱着玩偶的[曲小溪],不由皱眉,但她没多说,只问:“你是怎么想的。”

  [曲小溪]歪头:“什么?”

  曲歌冷冷望着[曲小溪]:“我以为你急着回学校,是想尽快赶上所有人的进度。”

  “只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曲小溪]往一旁挪了挪,拍拍床示意曲歌坐下聊,他好奇地问,“你也希望我早点‘步入正轨’吗?”

  “不然呢?”曲歌没有坐下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直言,“曲小溪,过去你智力障碍,照顾你是我的责任。现在你好了,麻烦你,请你,快点找到自己该干的事。我不想养你一辈子。”

  [曲小溪]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他仰头看着曲歌,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他耸耸肩,软声道:“好,我知道了。”

  曲歌见他这样,郁结于心的怨气又哑了火,她侧过头:“你知道就好……还有,别让爸爸看到你的狐狸,你变好了他反而会更看不惯一个男生抱着毛绒玩具。”

  [曲小溪]显然没料到一个玩偶还能被嫌弃,他脸上的错愕稍纵即逝,随即挂上一个新的笑容:“谢谢妹妹提醒。”

  自从曲小溪恢复正常,再也没叫过曲歌的名字,而是称呼她为妹妹。曲歌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叫法,但年龄让她也不想再纠结这种小事。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曲歌不再多留。离开前余光扫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牛奶,曲歌停顿一瞬,只当是曲小溪又把今天的牛奶剩下了。

  关门声响,[曲小溪]举起憨态可掬的圆狐狸,倒在了床上,他对着狐狸自言自语道:“系统,这可怎么办呀。”

  “……”

  [曲小溪]叹了口气:“大家都对我寄予厚望,可我感觉这次的任务用不了半年就能解决了呢。”

  “等我走了,她们会伤心的吧。”

  缩在卧室角落的曲小溪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躺在床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