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年的问题,让尉迟兰愣了好一会儿。
竺年自己也“啊”了一声。
姜国对大月的企图,是摆在明面上的,甚至早于有“姜”和“月”两个帝国之前就存在。
姜、月两国所处的地域,曾经是一片分封制的王朝,有许多诸侯国并立。
后来无非是王朝陨落,诸侯兼并,形成两国相对比较稳定的边境线,也就是近几十年来的事情。
双方对彼此的企图,从来没有过停止。
大月觊觎北方邻居广袤的牧马地不是一天两天。
尉迟兰的手指在舆图四周比划了一个大概的范围:“想必你也看过高祖皇帝的那张大舆图。”
“嗯。”竺年当然看过。
在这个交通并不怎么便利,各地交流有限的时代,舆图是一种相对比较保密的资料。不过一些跑商或者跑船的人,脑子里就有一份活地图在,其实也谈不上多保密。
真正具有保密意义的,是那些标注了各种对应军事信息的舆图。
而大舆图,其实是大月高祖皇帝的一个国家理想版图的设想——将国境线尽量推到大江大河高山大海之类堑之处,这样可以用少量的人力,辅以关隘、长城等手段,巩固自己的地盘,同时又能够保证向西的商路,以及东南方向的出海口。
其中的海路,依靠的自然是当年南王的力量。竺家在造船技术方面,绝对是这个世界独一份的厉害。
而向西的商路,除了能够换取到西方来的各种珍贵香料、农作物、金银之外,更重要的是一把直指姜国的利刃。
高祖皇帝实在是个非常具有地缘概念的皇帝。
只可惜他的设想太过理想化,竺家和宋家在后续数代的纠葛中从表面和平,一直走到今天的撕破脸。
可是但凡看过大舆图的人,都对它规划的帝国版图心驰神往。
不说别人,现任南王竺瀚就是大舆图的狂热粉丝。
在竺年还经常被大人们抱在手里的年纪时,就看过大舆图了。
他非常熟练地提笔就用虚线画了一张十分简略的大舆图,再用实线画出现在的大月版图:“其实现在的大月,已经比大舆图要大很多了。”
北地的东部多了海州,西部如今被称为西府的好几个州都是后来打出来的,南地更是比大舆图多出了几乎一倍,这还是不包括南王府的海外州府。
“不过高祖皇帝是真的厉害啊。”
尉迟兰看着竺年格外熟练的笔触,附和:“他不厉害,怎么能成为高祖皇帝呢?”
“也是啊。”竺年歪着头想了想,“不过他还是厉害,开国皇帝里都算是格外厉害的。”
尉迟兰指着已经超出大舆图之外的大月版图:“所以你看,姜国对大月怎么能够不防?”
大月的扩张性太强了,给周边国家势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高祖皇帝定下的大舆图都不是最终版本,天堑之外还有天堑,谁规定大月只能困在阳海渊,不能继续往东征服海州,不能跨过海洋,征服整个天下?
在大月最强势的时候,姜国内部甚至有过直接并入大月版图,让姜国的皇帝向大月称臣,降等为王。
这一条还写进过不止一次双方战争和谈条件之中,只不过最终没有达成。
当然大月打输过的时候也有,也被姜国提出过同样的要求。
这种话更多的是双方嘴炮,打仗的时候让几个“能言者”上去口嗨,让敌方上头。
不过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口嗨,起码想法还是有的。
哪怕现在大月和姜国都扩张了不少,已经成为两个庞然大物,依旧没减少过相互吞并的心思,完全不会考虑消化不良的问题。
就算是竺年也一样:“把北地吃了,再把姜国也给吃了嗝儿!”
尉迟兰听着他格外应景的饱嗝,忍不住笑:“也不怕吃撑了。”
“我怕什么?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竺年盯着自己画的简图看了看,还是揉成一团,放小茶炉里烧了。
“姜国也是一样想的。”尉迟兰身在北境,对姜国的了解更多,“这些年,大月连年风调雨顺,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乱,门阀世家歌舞升平,往北扩张的意愿不高。相反,姜国虽然国土广袤,但是适合居住的地方不多。许多牧民还需要逐水草而居,气候寒冷,更加向往南方的温暖。”
竺年下意识说道:“哦,那让他们来南地啊,就是没多少地方能放牧。要是他们不介意海外,那边空地多了去了,就是没人。”
尉迟兰愣了一下,才更正:“姜国的南方,指的是蒙山以南。我想他们大概没想过南地这么远。”更别说海外了。
“啊。”竺年眨了眨眼,想象了一下,还是难以想象,“那他们那儿冬天得多冷啊。我觉得梁州都已经很冷了。”
尉迟兰看了看时间,叫了小厮送热水进来洗漱,一边发出北方人的疑惑:“梁州能有多冷?”
竺年形容了一下,尉迟兰表示困惑。
尉迟兰睡前还描述了一下西北几次极端的雪灾,竺年听得脸都青了,卷起来把自己往尉迟兰怀里塞。
尉迟兰欣然接受,抱着软乎乎的胖狸奴睡了个好觉。
胖狸奴暖和之后,就从一团变成一条,紧紧缠着人,黏糊糊地在耳边念叨:“哥哥带你去偷家。”
这时候的南地的天气,已经接近夏天,新城这里却还在倒春寒,早晚有点过分凉爽。
某知名不具南方年糕,早上脸刚钻出被窝就缩了回去,还按着尉迟兰不让起:“让我再抱一会儿。”
尉迟兰已经清醒了有一回儿了,正在努力让自己冷静,被他这一抱前功尽弃,直接大火烹煮出一块软糯香甜的红豆年糕。
被偷袭的红豆年糕猝不及防,被蒸得软塌塌,浑身冒热气:“哥~”
尉迟兰听着耳边的暖烘烘的软调子,心都要化开了,动作更用了点力。
两人厮混了一上午,别人以为他们昨天赶路累着了,也没来打扰。
进来伺候的杨、柳两个小厮只被允许送了热水手巾。他们年纪小,也看不出什么细节。
尉迟兰把房门关上,把竺年从被窝里抱出来的时候,看着他浑身的红印子,耳朵尖冒汗,赶紧给他穿上衣服。
竺年的胳膊有点酸,懒得动:“哥哥刚才那么凶,现在害羞了?”
尉迟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你再闹,真的要出事。”
他们两个连定亲都还没有呢,现在已经有点过分亲昵了,绝对不能再更进一步。
竺年不以为意,但也没再继续拱火,穿完了衣服搂着他脖子蹭了蹭:“哥哥真好。”
小狼狗已经很凶了,再闹下去还不知道会凶成什么样。两个人现在没名没分,不能委屈了尉迟兰。
“糕儿也好。”尉迟兰回了个蹭蹭。
两个人像两只小动物一样,来回蹭了一会儿,等小厮拿了午饭进来才笑着分开。
他们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简单吃了个午饭,下午就开始继续忙碌的工作。
“把林州和阳州的商线尽快定下来。”
“海州那边也派人去阳州,能谈什么谈什么。最好让阳州派兵到海州驻守,适当的时候可以透露一点码头的事情。”
“我要让阳州分兵。”
阳海军,名义上是阳州和海州两地的驻军,只不过海州一直以来被放养而已。
海州不吱声,那阳海军自然可以当海州不存在。但海州要是明确表示被不明军事势力侵占了,阳海军于情于理都要过去。
虽然过去的大概率不会是精兵,但也分散了阳州本地的守备力量。
“打阳州?”
“不,阳州不打,那不是个好地方。”竺年想到那些冒烟的火山就脑壳疼。
“我们得知道阳海骑大概的方向。”
“多派人容易惊动他们。阳州被杨家经营得太好了。”
熊北北突然说道:“阳州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的人已经联系上了杨家的人。他们有意往外扩张。”
“咦?具体说说。”
熊北北皱了皱眉:“目前消息还不够准确。但不出意外,应该会是杨酌的儿子出面做这个事情,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扩张,只是做些生意,还是有别的目的。”
他话是这么说,但意思也很明确,如果只是做生意,哪里需要杨酌的儿子亲自来呢?
只不过他们在阳州的布置有限,目前能够探听到的情况就这么多。
“厢军现在有多少?”
“路修到了哪里?”
“把东州、林州、萍州、江州、海州之间的大道修好,需要多少时间?”
“还差多少人手?”
“春耕有什么问题?”
“现在新兵、老兵,各个兵种的人数报一下。”
“练兵……”
伴随着每天各种工作的展开,参与会议的人从刚开始的泾渭分明,到后续相互交流,再到糅合成一个大致的团队,花了有一个月的时间。
竺年和尉迟兰忙得不可开交,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还要一起开会,有时候连练兵都在一起,偏偏找不到时间说一句私密话。
他们刚停下来觉得能够喘口气,同一条消息通过两条路径前后脚递到了他们跟前。
“丹州被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月和姜国的垃圾话现场
大月(~ ̄▽ ̄)~:你是我儿子!
老姜( ̄ω ̄):你才是我儿子!
大月( ̄^ ̄):输了的叫爸爸。
老姜( ̄へ ̄):你输了怎么不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