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场到上楼的这段路程,卓辰和赵星川之间都保持着默契的安静。
网上却喧闹的不行,朱莉一边听闺蜜鸡叫一边把刚拍的照片发了出去,她没有带上自己的店铺名称,也没有透露任何地点信息。
【这辈子第一次遇到真的会发光的人!】
配图有三张,其实是朱莉疯狂按快门拍的拿十几张里比较清晰的三张,两张抱着立夏的,一张抱着花离开的背影。那些热烈的非洲菊从他肩头探出脑袋,好像在跟她告别,好像在说妈妈再见我今晚就要去远方,朱莉好生羡慕。
她听闺蜜建议,把照片发在了#林雍#这个角色的tag里,她看到这个tag里到处都是截图,动图修图还有p的,甚至还有人创作了林雍·纸片人版本,二次元形象是个黑发穿着蓝色校服的忧郁男生。
她发出图片之后就在翻阅各种资料,这才知道卓辰的名字,也靠闺蜜的倾情安利看完了林雍的所有镜头,然后还在某个遍布剪刀手的视频分享平台看了几个爆火的拉郎视频。
等她从视频组成的山和海之间滚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那三张照片火了,她第一次享受了一条微博超过千转的待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评论的人都在感叹卓辰终于有了生图,还有嗷嗷叫着羡慕博主幸运的,看的她嘴角翘的都酸了。
“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猫猫,你好爽,博主,你好爽,花花,你好爽,只有我不爽呜呜呜呜。”
“这图真的没p过吗?他是真的在发光啊卧槽,背景那么多花都比不过他!”
“他本人的气质和林雍差别还是蛮大的嘛”
“看起来好有生命力,背影很挺拔、怎么感觉那么性感?我冲了!”
“我也觉得很性感,但是没敢说,毕竟人家衣服都没脱……”
“不脱衣服也能性感才是真性感!”
“这是买了一大把非洲菊?橙色好热烈好衬他,我好想看抱着花的正面啊啊啊啊啊”
“我在线求一个写真!别人出道都是有写真大片的,为什么卓辰还没有,除了林雍那几个镜头啥都没有!”
“快把林雍舔烂了,我求求洛大经纪人快点给安排写真照片,当初给姜泉下那么大功夫,怎么到卓辰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们都矜持点,我是猫,卓辰怀里喵喵喵!”
“橙色非洲菊的花语就是热情热烈,生命力顽强!希望卓辰本人就是这样!”
“天啊他微笑好温柔,整个人感觉很有朝气,精神小伙!【doge”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精神小伙”
“这一看就是营销,故意找的路人,拍的这么刻意生怕别人不知道?”
朱莉看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气咻咻的回了一句。
“是营销,他在店里花了二百多块钱买来的营销,走开吧你就是个读不懂空气的人!你不懂欣赏美!”
惹得众人一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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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辰跟着赵星川进了公寓大门,“我上次在橱柜里看到了一个花瓶挺好看的。”
赵星川回忆了一下,“那是唐言从国外寄给我的,我一直没用过。”
“你朋友都知道你没情趣。”卓辰笑道,一边脱了鞋走进室内。
却没想到身后的男人硬扯了他一把,他后退一步,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甜蜜在心头泛起,顺从的转过身,他空出的那只手准确的托在赵星川的脑后,加速了他迎上来吻自己的动作,就好像早已排练过无数次那样流畅。
他嘴边的微笑好像在告诉赵星川,他能将他们之间的每个吻都变得像华尔兹途中的旋转那样惊心动魄。
卓辰狠狠地吸了一口,故意在离开时发出可笑的啵声,他抚摸着赵星川皮肤细腻的后颈,深邃的眼睛里是动人的温柔和渴望,“我得去洗个澡,花店里有只猫,我没忍住抱了一会儿,身上可能有猫毛。”
赵星川忍不住说:“我的过敏没那么严重,只是会痒而已。”
卓辰还是肯定的拒绝了他,他把花塞进他怀里,“去把花插好?”
“好吧。”
水晶的花瓶第一次装满鲜花,赵星川摆弄了一下橙色的花朵,难免在这热烈的颜色之中感到一阵燥热,今天本是疲惫的一天,董事会越来越不好应付,但在接到卓辰的电话之后,那些坏心情和烦心事都离开了他,甚至让他看到了无数可能,觉得这就是幸福的开端。
虽然烦心事根本没有消失,但至少他不会像一个消耗殆尽的电池一样疲惫了。
一双瘦长的手臂从他身后绕出来,“玫瑰呢?”卓辰在他肩膀上问。
“在卧室。”赵星川低声说。
卓辰仔细看了看赵星川的表情,发现对方好像并无深意,只是在说实话而已,但是引诱的效果达到了,他抚摸着赵星川紧致的腰和美妙的臀部曲线,“那我们就到卧室去吧。”他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腕朝卧室走去。
……
鲜红的玫瑰插在一个灌了水的红酒瓶里,赵星川说自己并没有另一个花瓶。
“这花瓶挺好的。”
卓辰说着,把他们在薄被里的身体贴紧,昏黄的灯光里,赵星川昏昏欲睡的神情像一剂稳定剂注入他的心。
就在刚才,赵星川差点就说了,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说出口,但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他不禁抱怨的想:向我示爱就这么难吗?
随即他又想到,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不信自己不能从赵星川嘴里逼出那句话来。
然后,他沉吟着,然后他就完全是我的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因为想到这个结果,想到赵星川从此以后是他的这个未来,他就颇觉甜蜜愉快,压抑不住。
如果是他对赵星川求爱,毫无疑问会得到准许,他们会变成真正的恋人,从实到名。
这貌似也能让卓辰得到那个结果,但如果他那样做,赵星川就会松了口气似的觉得幸运,因为不用主动迈出最后一步而只是点头答应而已。
这样的结果就像一份伸手要来的礼物,失去了内核只剩下空壳。
因为从此以后,赵星川有了反悔的立场,当他们每次不愉快的时候,赵星川就会想:如果当时没有答应卓辰,如果当时再谨慎些就好了。
光是想想他那种遗憾的眼神笼罩过来,卓辰就觉得焦躁。
如果提出要求的人是赵星川自己,那就说明他再也不会反悔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赵星川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妥协,完全接受他呢?
卓辰在昏暗的光线里描绘赵星川轮廓分明的下颌和高挺的鼻梁。
又或者,深思熟虑之后他会彻底放弃,他会觉得卓辰实在不是个能分享生活的人。
又或者,江明弈明天就回来,他们立刻就彻底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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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中的燥热是最让人难受的,七岁男孩哼哧哼哧的奔跑在乡野间,背后的烫伤被粗糙的布料磨着,皮肤在奔跑之间沁出一层薄汗,汗水针扎一般的让伤口绵绵不绝的疼起来。
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鹅毛大雪呼呼降落,像一片片大纸钱,风声好似哀乐。
如果他停下俩,就会被死亡一样的严寒冻住。
终于男孩转了个弯,看到了一个被漆成绿色的铁院门,他跑过去,气喘吁吁的摊开一只满是冻伤的手,手心里躺着一枚捂热的不锈钢钥匙,他把它插进锁眼扭了一下,伸手推开,铁门的轴在冬天里格外沉重,发出极其吵人的吱呀一声。
但是他不在意。
就好像在外面呆了一整个冬夜才回到家中,他脸上扬起一个几乎能让冰天雪地都融化的笑容,心情是狂喜和归属感。
他走进院内,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本该被收起来的东西此刻却暴露在大雪中,像被盖上了一层白布。
推开厨房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一条肥胖的鲤鱼躺在砧板上,死气沉沉的,表面的水分已经被冻的泛白发亮。
他退出来,进了堂屋。
一切都在此刻终结,一切狂喜和归属感都在这一刻被重锤敲碎。
堂屋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就想那条被冻硬了的鱼,僵着,死气沉沉。
卓辰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梦,这种意识就像一种味道,一种咸涩血腥痛苦的味道,从梦中的那个小小的自己脚下往上蔓延,像一汪飘满鱼鳞的混浊的水潭,把他淹没在其中,他的身高也随之生长,就像是吸收了这种混浊一般,阴影把他的心笼罩。
他想,不对劲,堂屋那尸体应该是宋爷爷的,这一天在他记忆中非常清楚,那天他走进来,发现老中医死在自己的堂屋里,他才8岁,除了去叫邻居什么都不会。
可他已经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这不对。
他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那是他自己。
他走过去,看到自己那张脸,溃烂,腐败,死白的脸颊上裂开一个洞,蠕虫从那个黑蓝色的洞中慢慢爬出……他抬起手想要捂住嘴或者鼻子,却看到自己的手背上,也有一个同样的溃烂的打洞,似乎他的骨骼都已腐穿。
不知是绝望还是解脱,他竟只是皱眉看着,冷汗从额头不停滑落,心脏剧烈撞击着他的喉咙,似乎想要逃出去,却被他死死咬着的牙关在里面。
“卓辰!”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赵星川担忧的神情,嘴唇上是他轻抚的手,“把嘴张开,你咬破了。”
噩梦之后,卓辰的眼睛似乎带着泪光朦胧,赵星川以为他会在下一秒扑到自己怀中,撒娇也好,索求也好,他会需要他,可卓辰却在松开咬伤自己的牙齿之后,剧烈呼吸着翻过身去背对他,在薄被下蜷缩起身体。
赵星川叹了口气,下了床到厨房倒了杯水来,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年轻的男人似乎已经恢复冷静,正坐在床边拿着镜子看自己破了个口的嘴唇,伤口还在往外缓慢的渗血。
那鲜艳的颜色让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白,让他眼睛的轮廓更深陷。
赵星川坐到他身边,听见他开玩笑的说:“这下好几天不能接吻了。”还因为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这个人不管有什么心情,有什么要求,都只会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口,不是他天性轻佻,是预想到拒绝而做的假设。
赵星川凑过去亲了亲年轻男人的嘴唇,力度像羽毛一样轻,但的确是一个吻,对于卓辰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刻骨铭心,它几乎在降临的那一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严寒,赶走了死亡的阴影,他闭上眼,想要在脑子里刻下这个吻的形状,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幸的事情,他也许可以依靠这种感觉撑下去。
血腥,苦涩。
这个吻很快被卓辰加深,催化出一种疼痛的渴望。
血腥味在挤压和情热之中愈发浓烈,几乎让赵星川窒息,他推拒着不知分寸的男人,直到他顺从的离开。
两个人的嘴唇上都沾着鲜血,卓辰舔了舔唇,餍足的猫一样眼神明亮,引诱般问道:“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赵星川摇了摇头。
“我梦到那一天,宋爷爷,也就是那个老中医,他死了。”卓辰看赵星川停下了擦嘴唇的动作,转身从床头拽出一张纸巾来递给他,又想起那天铺天盖地的纸钱一样的雪。
“那一年我刚满七岁,冬天,天飘着鹅毛大雪,我好几天没去找宋爷爷,因为杨文博发烧了我在家照顾他,终于我有了机会,于是跑去看他,却没想到他已经死了两天了,人就倒在堂屋,我一走进去,就看到他,我知道他是死了……”
就像他那只被杨家父子摔死的小野狗,那静默的身体只是告诉他——生命是可能终结的。
他也一样,有一天他会变成一具静默的躯壳。腐烂,或者变成灰烬。
卓辰看向赵星川的眼睛,发现那竟然是红的,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别这样,赵星川,人都有一死,我们的每一天都是在死之前,不好好尽兴对不起今天。”
两个人吻着彼此倒回床上,昏黄的灯光熄灭。
到了后半夜,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般的沉睡。
卓辰还睁着眼,他抬手抚弄了一下赵星川的头发,收回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腐烂的洞,就像在梦中那个一样。
他猛地收回手,那个洞转就在这瞬间消失不见,可那惊悚的感觉还残留在他身体上,涌动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