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隐形门在叶拙面前缓缓打开。

  休息室的全貌呈现出来。

  空间宽敞, 家具齐全。

  舒适宽敞的床就不用说了,还有衣帽间和淋浴间。

  排风系统无声送进来新鲜的空气,暖气和加湿器同时运行, 休息室里干燥而温暖。

  入口处放了一双崭新的拖鞋, 一套衣服整齐叠放在深色系的床上, 想来是秘书小姐的细心准备。

  但具体到鞋子大小和衣服尺码, 应该只有季隶铭知道……

  “进去吧。”季隶铭看叶拙站在门口,开口提醒着。

  “这里只有一扇门, 你进去之后关上门就好, 换下来的湿衣服一会有人拿去干洗, 你穿床上那套,尺码应该合身,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叶拙一身湿哒哒的, 单薄的白衬衫贴合在身体上。

  还好有季隶铭的外套披在外面,不仅为他阻隔了冷空气,还藏住了他湿透了的一身。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面试官调侃得是真的……

  拍摄结束之后, 叶拙整个人都从外湿到内, 连脱身穿的内.裤也没有幸免。

  但在床上准备的衣服里,带着新包装的内.裤就压在上衣下面。

  一条灰色的平角内.裤, 大小也是叶拙平时穿的……

  幸好四处无人, 不会让叶拙窘迫脸红的样子被看见。

  在家里的时候,脱身穿的衣服都是叶拙自己手洗,至于季隶铭为什么会知道他穿什么尺码的内.裤, 可能还是因为高中结束后去漠河的旅行。

  -

  因为行程比预期的还要久,叶拙原本计划好的内裤数量非常紧张, 而那天晚上他们住在一家村民自营的农家乐中,睡得是东北的土炕,更是没有淋浴间干湿分离这种概念。

  前几天的洗完了晾上,叶拙就只剩最后一条干净短裤和换下来的短裤。

  当它们一起掉在满是水迹的浴室地面上,摆在叶拙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直接穿上裤子,假装无事发生。

  要么麻烦别人帮他买一条新的回来。

  其实冬天穿得很厚,别人也不会盯着叶拙的下半身看,叶拙只需要暂时克服心理障碍,立刻出去再买一条穿上就好。

  可是叶拙犹豫再三,只好围着浴巾出去,用手机给隔壁房间的路言意打了电话过去。

  但连续打了两三通过去,电话都没有接通。

  今天他们起了个大早,一整天都没有休息。

  明天还说好了要早起去看看东北本地的早市,可能路言意早早就睡了。

  叶拙百般无奈,只能咬咬牙,拨通了季隶铭的电话。

  “喂?”

  电话一接通,叶拙就听见季隶铭那边呼啸的风声,还有季隶铭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叶拙愣了愣,“你不在房间吗?”

  “对,我现在在村里……”季隶铭那边的反应慢了半拍,可能是他那边太吵,需要回想一下叶拙的话才能听清,“我和路言意在村头,他说想要夜晚冰钓,刚刚凿了个洞。”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

  漠河的冬天,晚上不到五点就已经天黑。

  叶拙以为他们都和自己一样准备睡下,为明日一起去玩养精蓄锐。

  可他们两个却丢下他,去做了别的事情……

  “喂?怎么了?我这边信号不太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次再开口,电话那边的杂音就小了许多,应该是季隶铭用手挡住了风。

  “谁啊?”路言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叶拙觉得自己真是扫兴。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找到既可以独处又不会让叶拙感到自己被冷落的时间,自己却还打扰他们。

  “没什么,就是刚才打电话给路言意他没接,那你们注意安全,好好玩吧。”

  叶拙说完就结束了通话,把两条湿了的内裤洗干净,晾在屋内的暖气片上。

  季隶铭和路言意的青春电影里,他像个喜剧演员。

  不过两位主演不在场,他自娱自乐也罢。

  其实早也该知道他夹在中间是个障碍物。

  高考结束了。

  过去被禁止的东西都能摆在明面上进行。

  季隶铭和路言意……这个时候在干嘛呢?

  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手握着手垂钓?

  还是说他们靠在一起取暖,等待着鱼儿上钩的喜悦?

  叶拙坐在床边,愣神地想。

  -

  “真他妈的冷,我鼻子都要冻掉了,妈的!”

  回来的路上,路言意一路骂骂咧咧。

  虽然在去的时候也同样因为季隶铭不让他叫叶拙感到生气,但在冰上狠狠摔了一跤之后,路言意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他双手插兜,在湿滑的路上艰难行走。

  一块埋在雪里的大石猛地绊了他一下。

  路言意差点又跪在地上,看着前面闷头走路的季隶铭更是恼火。

  对着那个冷漠的背影,路言意大声说:“季隶铭,你那手电筒就不能往我这里照一下吗?!我要是今天摔到哪里了,你看你怎么和叶拙交代!”

  如果不是季隶铭拦着他,现在肯定是叶拙带着他一起回去。

  有叶拙在,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在那么冷的夜里一个人凿洞。

  有叶拙在,那他也不会在冰上摔跤。

  冰面又硬又粗糙,路言意的膝盖现在还疼得不行。

  听到路言意带着威胁意味的话,季隶铭才转过身。

  强烈的光线照在路言意脸上,狼狈和愤怒一览无余。

  路言意用手挡住刺眼的手电光,“你干嘛!”

  “不好意思,你走快点。”季隶铭语气比湖面的冰还硬。

  这一晚,他简直就是在陪路言意胡闹。

  这么冷的天,一意孤行要在晚上去冰钓。

  还好他态度足够坚硬,让路言意放弃叫叶拙一起。

  叶拙白天和他跑前跑后都够累的,要是晚上再一起,想必也是帮路言意把脏活累活都做了。

  亏得叶拙还这么担心路言意……

  想到这里,季隶铭更不想等路言意。

  加快脚步,向着落脚的农家乐方向而去。

  -

  院子里的几盏灯都灭了,叶拙房间的灯还亮着。

  路言意的房间在叶拙房间对面,中间隔了个院子。

  看到叶拙的灯还亮着,他下意识就要过去,但都已经去了一半,又转身回去了。

  路言意现在太狼狈了,裤子上还有大片和泥混在一起的雪水,脸也冻得通红……

  现在太丑了。

  还是明天再和叶拙说吧。

  反正伤口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路言意回了房间。

  季隶铭在院内踌躇着。

  叶拙知道他和路言意两个人出去,可能会觉得不痛快吧?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和叶拙解释点什么呢?

  说是他拦住路言意,所以没有带着叶拙一起吗?

  那可能还不如不解释……

  犹豫再三,季隶铭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叶拙。

  白天就笑呵呵的房主大婶从屋内出来,叫住了季隶铭。

  刚才回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她选了面善且更稳重的季隶铭。

  大婶压低声音,“小伙子,你来。”

  季隶铭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房间里的小伙子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大婶指了指叶拙的房间,“他刚才问我家里有没有男士内.裤卖……但我家那口子在外面打工,家里有也都是旧的,没法借给他。”

  内……裤?

  听见这个词,季隶铭愣了愣。

  再联系起叶拙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估计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打给他的吧。

  -

  屋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开始变大。

  叶拙看着窗棂上的积雪从稀薄一层越来越厚。

  这是他在S市从没见过的大雪……

  可是他却只能守在暖气片旁边,等自己两条内裤快点烤干……

  “叩叩叩”

  “那个……叶拙,你在吗?”季隶铭问。

  房间里传出叶拙有些慌乱的声音。

  叶拙:“我、我已经躺下了,怎么了?”

  季隶铭当然知道叶拙为什么慌张,也知道叶拙很可能实在撒谎,但他也不能直接戳破,而是压低声音,和叶拙说:“刚才大婶和我说,你在找东西……我在村里看了看,外面没有一家店开着,新的是买不到了,但是我行李箱里有一条已经拆封的新的……要不然……”

  叶拙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

  季隶铭清清嗓,“可能大小也不太合适,但你先穿着应急吧,不然你现在这样光、光着,也不太好。”

  叶拙多想向他证明自己不是光着,而是用浴巾围着下半身。

  “你要不然开个门缝,我把东西给你……不然我放在哪里呢?”

  季隶铭束手无策,“总不能挂在门把手上吧……”

  在屋内的叶拙同样尴尬着。

  “你等一下。”

  几分钟过去,叶拙打开门,露出穿着白色毛衣的上半身。

  他侧着眼,不敢和季隶铭对视,一张脸比发烧了还红。

  屋外的寒风倾斜着吹了进来,空气中飞舞的雪花顺着缝隙一同灌进屋内。

  叶拙冻得打了个哆嗦,低着眼看向季隶铭的肩部以下。

  季隶铭手紧攥着,死死藏住的东西露出一个角。

  叶拙的耳朵都快着火了,捏着把手,恨不得钻进地缝。

  他没看见季隶铭的脸同样红成一片。

  季隶铭把东西递给叶拙,“那我走了。”他一秒钟都没有停留。

  叶拙“咚”一声把门关上,手里柔软的布料在他手里像是刚出锅的山芋,拿着烫手得很。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

  第二天见面,季隶铭和叶拙都默契地低下头不说话。

  路言意一脸狐疑,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路言意不在的时候,叶拙才找到季隶铭。

  两人一见面,又都沉默。

  季隶铭忍不住问:“大小合适吗……”

  叶拙指甲尴尬地掐着掌心,“我洗了一下但没穿你的……明天干了还给你。”

  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还是等着烤干了才穿上自己的。

  季隶铭那条,还是季隶铭自己穿吧……

  -

  七年过去,叶拙还记得当时季隶铭塞过来那条内.裤的样子。

  和现在摆在床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过去没穿的那条,现在还是要穿上了。

  叶拙面红耳赤。

  不得不承认,围巾款式不换,内.裤也只穿一种……

  季隶铭的确是个长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