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心跟周渡原定一周就走的，可是4月初是宋旭跟柯敏希的忌日，宋开心准备过了那个时间再走，周渡就也没走，遥遥跟杜飞又打电话请假，续假10天，杜飞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悠悠说：“我能不同意吗？”
周渡其实挺不好意思的，顺势问：“能？吗？”
杜飞笑出了声，“得了，办好事再回。不然开心不在你身边，你人回来心也没回来。”
周渡不反驳，觉得自己好像挺没出息，一辈子就拴在一个人身上了。
宋旭跟柯敏希忌日的前一天，宋林枫就没安排工作了，不过整天也待在书房，不太出来。
这几天气温上升，天气也好，花圃里一些过了冬的花就得剪枝施肥了。跟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周渡还是喜欢的，跟老万在花圃里忙活着聊天。
“每年这两天宋总心情总不好，我们都不敢凑上前去说话。”老万说。
周渡抬头看了看主楼二楼的书房，窗户关着，今天一天都没打开过。
宋开心不敢拿剪刀，在一边拿着小花洒浇水。周渡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还行。
宋开心感知到了周渡的目光，还迎上去笑笑。
“我没事。爸妈走的时候我太小了，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宋林枫把他保护得很好，家族争斗最激烈那段时间，正是宋开心成长的阶段，宋林枫让老唐带着他一杆子搬到了一个普通小区里住着，什么都不用管。宋开心一直都是拥有爱与呵护的，所以他对父母的逝去只有遗憾怀念，却没太多彻骨的痛苦。
下午的时候宋开心到书房门口，敲了敲。
“哥，吃点东西吧？”
里面没应答。宋开心又敲敲：“哥？”里头还是没应答，宋开心抿抿唇：“哥，我端着托盘呢，好重，我手疼。”
十几秒过去，宋林枫拉开门。
老唐就站在宋开心身后，手里端着托盘，宋开心手里空荡荡。
宋林枫叹口气：“学会骗人了？”
宋开心笑嘻嘻的，“我每年都骗，你每年都上当。”
宋林枫其实脸色很不好，嘴唇干燥，没什么血色。
宋开心接过老唐手里的托盘，跟着他哥一起摸进书房。
这书房是宋旭以前的书房，宋林枫少时受的教导，那些循循善诱的语句，那些带着温柔的表扬，都是在这间屋子里。
“做了海鲜粥呢，船船做的，我都没尝过呢。”
宋林枫坐到窗户下的沙发上，望了一眼托盘上还飘着热气的一碗粥，虾仁切了细丁，还看到了火腿，最上头撒了罗勒叶碎，看着是挺有食欲的。
宋林枫尝了一口，一点不腥，粥软黏，虾也弹口，家常饭菜这程度真挺不错了。
“好吃吧？”宋开心蹲在他哥腿边，仰着头问。
“嗯。”宋林枫哼了声，拿自己的勺舀了半勺递到他嘴边。“尝尝？”
宋开心张口吃了，连连点头，“你给我船船涨工资啊！给你干着公司的活还给你做饭。”
宋林枫笑了出来：“干两份活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啊，没见人家要求涨工资。”
话说出来，宋林枫意识到什么，沉默了。赵秋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公司挑大梁，生活上对他也是无微不至。他的确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
“……你船船呢？”宋林枫问他。
“在帮万叔叔修花圃呢。”
宋林枫点点头，“今天他们都回来，你让他回你房间里，那些人烦。”
宋林枫说的“他们”，是宋家的一些亲戚，旁系支系都有。宋旭走后，宋林枫陷入艰难的权力争夺中，他们要么袖手旁观，要么暗里使绊子，但终归不是主谋。也有宋林枫这一阵营的，可也是有自己利益所求。所以这些年一直都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一大家子人坐一块吃顿饭，就是联络了感情了。一年一聚这规矩是宋老爷子定的，老一代的人总是喜欢家里人多热闹，一开始聚会的日子定在春节。宋旭在的时候也是在春节聚，可到了宋林枫手里，宋林枫春节宁愿一个人也不要跟他们虚与委蛇。依宋林枫的性子，他恨不得让那些人在爸妈面前一人磕一百个响头认错，可宋开心不想，说爸妈怕吵。宋林枫按下了那想法，把聚会日子改在了宋旭跟柯敏希忌日的前一天。让他们吃饭也不安生，别忘了对不住宋旭跟柯敏希的事。
宋林枫交代宋开心的话还是交代迟了。
“种花的。”有人遥遥喊着。
周渡没搭理，老万认出来这是宋林枫的堂弟，弯了下腰说：“山少爷。”
那人摆摆手，很固执地又喊：“啀，你，修花的。”
老万才知道他是在叫周渡，赶紧解释道：“这是开心少爷的朋友。”
那人挺惊奇，发出了非常夸张的笑声：“他还能有朋友啊。挺难得。”
“那老万你去吧，帮我搬几箱东西。就在车上。”
他说完就迈步走了，一边走一边埋怨：“这么大一个家也不多请几个人……不知道的以为破产了呢。”
老万暗暗叹口气，走出花圃，要去车上搬东西。
周渡放下剪刀，“搬什么，我跟你一起吧。”
老万摆手：“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呢。”
周渡不在意道：“没事，一起。”
老万没再拒绝，他看的出来这年轻人是真心想帮忙。
车子就大咧咧停在花园门口。后备箱开着，老万走过去一看，四大箱木质箱子，看样子像是装着红酒。其中一箱箱子底下都沁出了红色的酒液。
“破了？”老万疑惑。
周渡没让老万碰，这种酒窖的木箱都是钉上的，轻易打不开，周渡将整个箱子掀起来一点，低头从下面的缝隙往上看。
“破了两瓶。”
“那怎么办？”老万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拿毛巾垫一下，我来搬这一箱，你搬其他的。”
他们来吃饭从不空手，带点这个带点那个，宋总从来不看，都是直接扔小仓库里。老万每年干这活都熟悉了，让周渡直接给搬仓库里。老万年纪也大了，走路快就喘，他无奈道：“宋总不喜欢人多，家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他们啊，平时在自己家使唤惯了，到我们这就嫌人不够。”
周渡没说话，心里其实很看不上这些人的作风。
宋开心摸着下楼来，宋维山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他笑了声：“开心，听说你有新朋友了？”
宋开心没想到他来这么早，一般这些人都是晚饭时候才来的。
“嗯。”宋开心应了声，往外走。宋维山跟宋开心差不多年纪，他爸爸当年是帮着宋林枫那一派的，故而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用夹着尾巴做人。
“他跟你交流没障碍吗？我看他是不是个聋子，我叫他半天没反应……”
宋开心冷淡地打断他：“见过我大哥了吗？”
宋维山不怕宋开心，可宋林枫他绝不敢惹，宋开心这么一提醒，他就噤声了。
宋开心不理他，摸着出门了。宋维山看着他背影，讽刺地嘁了一声。
拽什么，还不是托生的好，有个手腕高端的大哥。
宋开心奔着花圃去，却没见着人。周渡搬那几箱东西去仓库了，回来见宋开心慌张得跟找不着北的小动物一样。他搬东西手脏，手腕碰了碰宋开心的脖子，“怎么了？”
宋开心被他手腕激得一激灵，回身准确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周渡凑下去看他的脸，“我就去搬点东西。”
宋开心闷在他胸前：“搬什么？”
“你们家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带来的几箱红酒。”
现在来的人只有一个宋维山，宋开心心想，我刚才怼他还是怼轻了，敢叫我的人去搬东西。
傍晚的时候，宋家陆陆续续进人，渐渐吵闹起来。宋林枫不允许他们把车开进来，所以都得把车停在花园外，再自己走进来。
外面间或响起汽车声，再就是讲话声。
南楼二楼窗台边，遮着烟灰丝绒的窗帘，厚重又隐秘。帘子后，宋开心被周渡兜住腰，吻得眼角濡湿。双手软得没力气，轻轻搭在周渡脖后，会因为吻得动情而轻轻蜷缩手指。他被周渡轻轻咬住嘴唇，享受得直哼。
周渡短暂离开一会，宋开心不满足，追过去还要。
周渡闷笑一声：“你该去吃饭了。”
唐爷爷老早在楼下等了。
宋开心傻愣住，“我不想去。”
“真的么？”周渡说话声音还带着一点暗哑的笑意。
宋开心不说话，沉默着，叹口气，“我露个面就回。”
周渡摸了摸他额前的发，“嗯，我等你。”
“阿姨单独给咱俩做了吃的，等我回来咱们吃。”
“……好。”
宋开心踮脚又凑过去在他嘴上偷了个香，“吧唧”一声。周渡拉了他一把，宋开心眯着眼睛，“干嘛？舍不得我啊？”
周渡把他衬衣领子一颗一颗扣好。
“刚才拽开了。”
宋开心跟周渡亲嘴，总是亲着亲着就蹭，周渡忍不住，两下就把扣子全解开了，非在胸口啃两口才罢。
宋开心挺坦然，摸摸脖子，“有吗？”
周渡仔细看了，“还行。”
宋开心点点头，“在这不方便，回家之后就可以了。”
周渡一边扣扣子，一边瞧他，瞧新鲜一样，哪里来的这小甜包，让自己捡着了。
宋开心跟唐爷爷一起到主楼，主楼大厅里三三两两坐着站着的得有二十来人，但却没什么声音，都各自低着头在忙自己的事。
有的人是怕宋林枫，有的人是为了下一年能继续在宋氏庇佑下吃好喝好玩好。反正没人是为了谈感情。
二十来人里得有一多半是宋开心的叔伯辈，看到宋开心来了，坐着打了招呼。他们不敢在宋开心面前拿长辈的乔，可也不能太掉面，所以不咸不淡的。
宋开心看不见，也不一一喊了，只喊了声：“叔叔伯伯好。”
然后唐爷爷带着他坐在饭桌边属于他的那个位子上。
“我哥呢？”宋开心问。
老唐环顾四周，小声说：“赵总好像来了，出去见面了。”
宋开心眼睛瞪圆，“秋实哥来了？”
“嗯。下午那会儿来的。……我叫宋总回来？”
宋开心一把拉住他，“别别，让他们谈。”
他俩在这小声说话，其他人各自成营，也聊着自己的事。宋开心本也无意听他们的小九九，可他耳朵灵，一些不和谐的话还是钻进了他耳朵里。
“……我真是服了，几箱红酒搬不明白，给老子搬碎好几瓶。小爷那几瓶酒刚从巴黎拍回来的，一套的，花了三百万，操。”
“谁搬的啊？”
“老万。”宋维山补充一句：“可能还有宋开心的那个朋友，不过老万不承认，说只有他一个人。瞒着谁呢？老万那个身子骨，估计跑一趟就不行了。”
“朋友？开心带朋友回来了？开心不太带朋友回来吧，关系不一样啊……”
说到这个朋友，宋维山压低声音，眼睛还往宋开心那里瞟。
“什么朋友啊……我问老万，老万还支支吾吾不肯说。……下午那会儿我都看到他们抱一起了。”宋维山低低嗤笑一声，“捅那个的关系呗。宋林枫就那样，他还能好到哪去？不知道哪来的穷小子，爬上二少爷的床想飞黄腾达呢吧……”
厅里挺安静，只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宋开心猛然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立刻望了过来。
宋开心站得直直的，冷声道：“宋维山。”
宋维山没想到他听到了，讪讪的，偷眼过去看自己的老爸。他父亲稳如泰山地坐着，没有让他退步的意思。他有了点信心。
“怎么？”宋维山站起来说。
宋开心听到了他声音的方位，顺手抄起桌上一个骨瓷茶杯猛然扔了过去。
宋开心动作利落干脆，宋维山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正宗的骨瓷茶杯，还装着一大杯热茶，兜头砸到了他头上。
宋维山“嗷”一声，捂着脸颊，喊道：“你神经病啊！”
宋开心挺冷静，问唐爷爷，“砸哪了？”
唐爷爷也懵了，愣愣的，隔着几个围着宋维山的人，远远观察了一下，他捂着脸，应该是砸到脸了吧。
“可能，可能是脸吧……”
宋开心点点头，还行，挺满意。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砸准，只能凭感觉，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宋维山也真是寸，宋开心一个瞎子，听着声音随手一砸，给正中红心。
宋维山爸爸是宋开心四叔，此刻看儿子额头脸颊都红了，不悦道：“宋开心，你干什么？不要以为宋林枫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
宋开心扶着桌子沿，说话语气冷冰冰的，跟他哥学了个十足十。
“让你儿子嘴巴干净点。想当寄生虫就要有当寄生虫的自觉，跪着舔着，别逼逼赖赖。”
逼逼赖赖这词还是跟周远学的。
一大屋子人都惊住了。宋开心一直是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每年聚会他安静的像不存在。像这样出头，无异于在湖里扔了个炸弹，把他们都炸懵了。
宋维山捂着火辣辣的脸，怒火攻心，指着宋开心喊：“说我寄生虫，你不是？拽个鸡毛！”
宋维山爸爸拉了一下他，不满意他用这么粗俗的词。可宋维山被愤怒烧坏了脑子，哪还能注意要很努力才能装出来的知礼绅士。
“我是啊，可我哥听我哄。你呢？你只能跪着，你跪着我哥还不要。”
“你……！”
宋开心板着脸，“我告诉你，你嘴里那个穷小子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是比我的命还要重要的人。他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还能养活家乡一方土地。比你们高贵多了。你再对他不客气，下次我不扔茶杯，我直接扔刀子。你也知道，我哥专制又偏心，我扔刀他不会拦着，只会给我指方向。我没扔准，他还会补一刀。”
宋维山不忿，冲上去打人，他爸哪可能让他真伤了宋开心，这小瞎子真伤了，宋林枫还不杀了他们。
宋维山嘴里骂着脏话，周围几位叔伯看热闹一样，掩着嘴轻笑。他爸此刻再也没了长辈拿乔的心思，只觉得丢人。
“骂人呢？”宋林枫出现在门口，淡淡问了句。
厅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宋维山呼呼喘着气，可也不敢再坑声。
宋林枫还穿着黑色大衣，可里头的衬衣领口却开了两颗扣子。他目不斜视，缓缓坐到餐桌边的主位上，双手交握，轻松地撑在桌面上。
“维山，骂谁呢？我没听清。”
宋维山连大气也不敢喘了，目光转向别处。
“我瞎说话呢。”他讷讷道。
宋林枫点头，跟宋开心说：“得了，还站着，当桩呢。”
宋开心吐吐舌头，在他哥边上坐下。
宋林枫扯开丝绸餐巾擦手，阿姨立即知道了他的意思，吩咐后厨：“开饭。”
其他人缓缓走过来，一一落座。
宋维山被他爸爸拉着，也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边，刚要坐下，宋林枫目光未移，还是看着自己的餐盘，淡淡开口：“你站着。”
没指名道姓，可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宋维山的脸瞬间涨红了。
“林枫，别过分了。”四叔轻声说。
宋林枫抬眼看他：“那你替他站？或者明年的海岛项目我换个人去？”
四叔不再说话，默默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阿姨开始一份一份上菜。宋维山走也不能走，坐也不能坐，羞辱气愤难堪憋在胸口，眼睛憋的血红。饭桌上没一个人敢为他说话，或者想为他说话，就连他爸也一样。桌上似乎还有人隐隐在笑。
宋维山憋着憋着，豆大一颗眼泪滚了下来。他迅速抬手擦了。
宋林枫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年纪小，比他弟弟还小，也许被人拱两句就能当枪使，还傻乎乎不明白。
宋林枫突然就累了，猜来猜去。他在满是人的餐桌边神思就飘了。
他在想刚才那个吻。赵秋实紧紧揪住他领口，扣子都揪散了。
宋开心吃一半就跑了。有了宋维山做榜样，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几个平辈的还都站起来送了送。
宋开心跑回自己的房间，周渡正跟周远发消息，周远问他什么时候回，婚礼正是筹备的繁忙时期，质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这么快？”周渡看到宋开心，挺惊讶，放下手机问他。
宋开心显然不太开心，撅着嘴，一上来就紧紧抱着人。
周渡拍拍他的头顶。
“怎么了？”
宋开心又紧了紧手，“你是最好的！！”
周渡笑了下，“谁说我不好了？你咬他了没？”
宋开心声音闷闷的，“没有，离我远，我拿茶杯砸他头。”
周渡彻底笑出了声，将他的脸拉出来，“别不高兴了。我不会因为他们说我好而自得，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他们说我不好而自艾。只专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这才是我。”
宋开心仰着脸看他，眼里闪着光，一簇一簇的，崇拜喜欢都要飞出来了。
周渡轻轻亲他眼角，“喜欢我吧？”
“嗯，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