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难以置信看着不远处的那人，还以为自己做梦成了真，一米九的大高个跟个傻子一般戳在路中央。
村里大爷骑着三轮车往这路上来，见这场景，大笑着说：“二子，你站岗呢？”
周舟如梦初醒，两步跨到宋开心面前，问他：“你怎么在这？你怎么来的？你一个人吗？没人陪你？你怎么能乱跑？你哥呢？知道吗？”
宋开心几秒钟之内耳朵里塞满了周舟的问话，哭笑不得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刚才没有听真切，这会儿到了跟前再听他说话才听出沙哑，他眉头皱起来，只逮住这一个问：“嗓子怎么了？”
宋开心：“咳嗽，咽炎，现在差不多好了。”
“好了声音怎么还这样？”
宋开心心说你还没见我前几天呢，都说不出来话。
周舟觉得外面风大，宋开心又只穿了大衣，拉着他就要回去。他这时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一个人。
徐琪琪没觉得尴尬，反而挺好奇地瞅着他俩。
周舟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徐琪琪不在意地摆摆手，上前来盯着宋开心看片刻，又看了看周舟，笑着说：“男朋友啊？”
这下轮到周舟惊讶了，整个人都呆住的那种。
在这小镇中，小村里，谁能有这想法？这无异于在一群羊群里找到了一头牛。
看周舟瞪着眼，徐琪琪觉得那点被他拒绝的小郁闷也没了，哈哈笑起来，说他：“怎么啦？被我说中啦？”
宋开心紧紧握着盲杖，往后缩了两步，说话声音哑哑的，“不，不是……吧。”
这个“吧”字就很耐人寻味，徐琪琪也很知趣，不再问了，仗着宋开心看不见，冲着周舟挤眼，完全就是在说，原来你还没有正式身份啊。
周舟眼神躲闪开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了两声。
徐琪琪不要他们送，自己一个人回二妈家了，非常大方的表示下次再来要嗑到糖才可以。
宋开心不知道她说的“嗑糖”指的是什么，一脸茫然的冲着徐琪琪离开的方向望。
周舟已然从徐琪琪说的那段话带来的讶异中抽身出来，他拉了一把宋开心，不让他再看。两人站在路边，大冷的天，不说回家，不说原因，不说思念，竟然相顾无言起来。
周舟看着宋开心清瘦了，心头难掩心疼。眼睛上上下下只望着他，像是要把这一个来月的思念都融在这眼神里，非要看透了才罢。
几分钟后赵秋实忍不住了，远远喊了一声：“不冷吗两位？”
宋开心回首，一时没找准赵秋实的方向，茫然四顾。
周舟手臂揽住人，借着帮他找方向的机会，颇有私心的将下巴抵在他发间，再轻轻亲了一下。
宋开心感受到了，抬头望了望周舟，没说拒绝，反而弯了下唇角。
就在一个小时前，赵秋实带着宋开心回到这，一下车，就听到二妈在门口跟三婶聊天，说周舟带着他侄女去散步了，估计有戏。两个人说的有声有色，三婶也很热心，还说那就太好了，二子也大了，这次能成就太好了。
宋开心脸色倏忽沉下来，原本的开心兴奋全没了，揣着那点“给船船惊喜”的小雀跃，蔫巴了。
二妈聊天之余终于看到了站在隔壁门口的宋开心，惊道：“小宋！”
宋开心收起气愤不满，勉强笑了下说：“二妈好。”
二妈跟三婶对视一眼，都挺开心，说还以为他不回来过年呢，这下二子可高兴坏了。
宋开心听到她这样说，愣住了，下意识问：“他会高兴？”
他不是忙着相亲认识女孩子呢吗？还有空来管我回不回来？
二妈笑着说：“哎吆，他啊，隔三差五来，光我就瞅见好几次了。他说房子不打扫要荒掉的，你等会开门进去看看，估计干净的跟新的一样呢！”
听到这，宋开心那点小脾气全没了，升起一股酸软来。
赵秋实看破不说破，只问：“劳烦你告诉我周舟在哪里？”
二妈不认识这位斯文帅气的男人，一时没回答，只打量。宋开心又问了一句，她才回头看了看屋里的时间，估计两人逛的也差不多了，才跟他们说在梨园。
刚说完没多久，徐琪琪就先一步回来了，说跟周舟不合适，婉谢了姑姑的好意，二妈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于是，周舟人生的第一次相亲就在这半天内，结束了。
就跟二妈说的一样，小楼里虽然没住人，却一点灰尘不见。
赵秋实看这装模作样的两个人，真忍不住打趣：“小周卫生工作做的不错。”
周舟难得露出不好意思来。
“听说泉声为了新产品，忙得不可开交，你还有时间到这来？”
周舟没说话。他上班忙着，上赶着加班忙着。可他回来了却还是时常睡不着。睡不着，就忍不住往这跑。白待着也没意思，就打扫。
周舟跟赵秋实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宋开心却全然不知，还以为赵秋实在怪周舟，立马护道：“秋实哥你又不在泉声上班，管那么多干什么？”
赵秋实似笑非笑看宋开心两眼，故作夸张道：“我说什么了啊，你这就护上啦？”又颇具委屈道：“我可得跟宋总汇报。”
宋开心想叫他别汇报，又不肯拉下脸面，只好讷讷不说话。
赵秋实笑起来，一边往楼上去一边悠悠道：“打电话给宋总吧。”
宋开心竖着耳朵，注意力跟着赵秋实的声音往楼上去，听到他喊：“宋总……”急得也要往楼上去，周舟哭笑不得一把揽住宋开心。
“啀，放开我啊，秋实哥真的什么都会跟我哥说的。”
周舟跟楼梯上站着的赵秋实对视一眼，这人手机拿在手上，电话根本都没打，弯唇一笑，转身进房间了。
“船船！秋实哥呢？他跟我哥说什么了啊？”
周舟拉住宋开心的手，将他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宋开心不动了。
“你是不是傻。”周舟说。
宋开心漂浮不定的一颗心安静下来，被周舟抱在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气息。
两个人静静抱着，有千言万语，却都咽在喉间，没有轻易说出口。
“为什么回来？”周舟问。
宋开心讲话闷闷的，声音还带着点哑：“我……我担心邹姨。”
周舟双手又紧了几分，说：“满口胡说。”
宋开心：“邹姨给我发信息，说想我了，要给我蒸香肠吃。”
周舟倒真不知道邹丽娟给宋开心发过信息，只听她跟周家伟偶尔提过一两句，但是在周舟面前是不说的。闻言他哭笑不得，那点离别重聚的情绪被渐渐冲淡，只余细细麻麻的酸软庆幸。
既然宋开心这么说了，那当然是要带宋开心去见他的邹姨了。
邹丽娟看到宋开心，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当时正拎着菜篮子回家来，看到门口小板凳上坐着个人，特别乖顺，只一双眼睛怔怔望着前方。
邹丽娟菜篮子都扔了，冲着过去喊：“开心啊！”
宋开心听到声音，冲邹丽娟招招手，露了个开心美好的笑容。
邹丽娟这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没认错人，高兴的过来拉他的手，问他怎么回来了？问完还没等回答，就先皱眉担忧道：“怎么又瘦了啊？”
宋开心笑笑没说话。
邹丽娟又问他怎么来的，听到是周舟带他来的，她四周望了望，没瞅见自己儿子，也不找了，拉着宋开心进屋了，说反正等会他自己认得家。
赵秋实安顿好了宋开心，连夜就得回北京，所以临走之前要跟周舟交代一些事情。
“宋总本意是再找个人跟着开心，这样你忙起来他也有个人照料，但是他啊……。”
赵秋实想起来宋开心倔强的模样，笑起来，无奈说：“他不乐意。说……”他看着面前这个青年，羡慕道：“他说有你就够了。”
周舟猛然抬眼，先是震惊开心说出的这句话，后面笑容又一点点从眼角溢出。
赵秋实拍拍他的肩膀，说：“跟你们隔着三栋，宋总买了那房子，现在住着我们的人，两个大叔，日常不会出现在你们跟前，开心也不知道这事。你心里有数，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周舟点点头。
仅有的几次相处，赵秋实睿智、宽容、善良的形象让周舟对他有极好的印象，忍不住道：“秋实哥，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赵秋实恍惚了一瞬，脑中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开朗又俏皮跟在自己边上，叫着：“秋实哥……”
赵秋实摇摇头，仔细看了眼前这个青年，暗道自己真的年纪大了，回忆起以前竟然觉得眼前人跟故人相似起来。
“当然可以。”他说。
周舟：“秋实哥，我知道自己这样问十分冒昧，但我真的想知道，开心……究竟是为了谁？”
“如果开心没有告诉你，我想我没有资格说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开心十五岁的时候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过，失踪了五天……在这五天里，有个人把生的希望全部给了他。”
周舟不可置信道：“那人……死了？”
赵秋实看着他片刻，然后点点头。
赵秋实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也没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只是这样平铺直叙说了宋开心少年时候的一次经历，周舟却如遭雷击。他早猜到宋开心心里有个刻骨铭心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刻骨。
以我之命换你生的希望。
宋开心的倔强，宋开心的执着，宋开心的难过，宋开心的若即若离，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解释。
赵秋实拍拍他的肩膀：“以前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这次，开心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周舟点点头，冲他笑了下，不知为何，赵秋实总觉得有些伤感。
两人回了家，邹丽娟看周舟带回来一个客人，张罗着要加菜，赵秋实赶忙说自己马上要走的，表示了感谢。宋开心没对他表示挽留，直接就说：“秋实哥再见。”
赵秋实无奈的叹气摇头，“没良心的。”
宋开心笑笑。
赵秋实又捏了下周舟的肩膀，周舟收回思绪，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赵秋实才走了。
邹丽娟进厨房忙活去了，周舟拉着宋开心进了后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着他。
宋开心莫名，又怕被邹丽娟误会，有点紧张道：“船船……怎么了？”
周舟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不让他挣扎，半晌道：“以后只能看我一个人。”
宋开心浑身一僵，没说话，但是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仿佛在安慰他。
晚餐邹丽娟使出浑身解数，张罗了一桌的菜，还炸了饺子。炸饺子的饺子比普通水饺要大五六倍，外皮一般都是米面做的，厚厚的，内里有豆干肉沫，也有粉丝肉沫，要先炒过后再包进去。大饺子炸起来酥脆，馅料带着汤汁，十分美味。
宋开心咬的嘎嘣响，邹丽娟越看越喜欢，只望着他吃，自己筷子都不动了。
周家伟真是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看啊，开心如果是个女孩子，你妈妈绑也要把你们绑到婚礼上。这眼神，就跟看儿媳妇似的。”
宋开心跟周舟都一愣。
邹丽娟打了周家伟一下，不满道：“开心当我儿子也行。反正我……”
她想到了以前的事，猛然不说了，周家伟是知情人，知道邹丽娟在想什么，就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周舟看他们俩，还以为邹丽娟想到了大哥，所以没说话了，只有宋开心莫名其妙：“怎么了啊？我不能当儿子啊？”
邹丽娟一下笑了，开心道：“当然可以！不要周舟这个小子都行。”
宋开心笑眯眯的。
晚饭吃完后，周舟牵着宋开心回小楼那里，一出门才发现，下雪了。
雨水夹着雪花，纷纷扬扬裹挟而来。
周舟看着宋开心，问他：“冷不冷？”
宋开心动了下被周舟握着的手，说：“还行。”
周舟不再纠结，从屋里拿自己一件外套出来，披在宋开心身上，说：“别一回来就感冒了。”
宋开心也没有拒绝，笑笑没说话。
周家伟拿了把伞给他们，周舟一只手打伞，一只手牵着宋开心，两人慢慢往前走。
下雪的农村，晚上好安静。星星月亮，树木草虫，都慢慢睡了。
“开心。”
“嗯？”
周舟却又没话了，宋开心竟也不问你为什么叫我。
两人到了家，周舟半个身子都湿了，就进浴室拿毛巾擦，宋开心跟在后面，站在浴室门口看。
周舟盯着他，想起赵秋实说的，“有个人把生的希望都给了他。”
“你为什么回来？”周舟艰涩开口问他。
这话白天周舟问过了，宋开心那会儿回答的挺溜，这时却垂下眼睫没了声音。
周舟一把将他抱紧，再次问：“你为什么回来？”
宋开心闷在周舟胸口，呼吸起伏，但是半天没声音。
周舟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突然缓慢说：“为了……你。”
周舟浑身一颤，不可自制的收紧双手。他整个心剧烈跳动着，好像知道宋开心这带着沙哑的一句回答代表着什么。
宋开心被他一把按在墙上，墙面冰冷的温度隔着衣服都能传到宋开心的背上。周舟却不容许他逃离半分，说话声音带着颤抖，问他：“这次说清楚，什么叫做为了我？”
宋开心偏过头，抿着唇不说话。
周舟捏住他下巴，不给他逃，不留情道：“回答我。”
宋开心的下巴很快红了，细密传来疼痛，周舟却仍不松手，仿若这次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就绝不罢休。
“我想……想跟你在一起。”
宋开心握住周舟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周舟捏的使劲，但是宋开心轻轻一握，他却又松了。
俩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宋开心另一手细长的手指慢慢摸索上来，从眉目到鼻尖，再到嘴唇，最后停在唇边，指尖描绘唇峰。轻轻的，用手细致看。
“你长这个样子么？”
“我以前连你的名字都不敢喊，何况是想象你的样子。”
宋开心眼里没有定焦，可却含着无限情意。
瞎子摸着心爱之人的唇峰，踮着脚，极轻吻了一下。
周舟不可置信望着这人，很没骨气问：“你这，这什么意思？”
宋开心脸渐渐红了，垂下眼睫，低声说：“就是礼貌的意思。”
周舟蹙眉，不满道：“你跟谁是这么礼貌的？”
他忍不住醋起来，心里想，跟那位没出现却忘不掉的“周舟”吗？
宋开心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只说：“我能跟谁？”
周舟不满意“礼貌”这个说法，却又不敢操之过急，他凑过去在宋开心嘴上亲了一下，“啾”。
宋开心愣愣的。
周舟又亲了一下，“啾”。
宋开心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好像在笑他幼稚。
周舟一把抱住他，埋在他颈间，闷闷道：“秋实哥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知道，有人在你心里，一辈子都替代不了。”
宋开心倏忽睁大眼睛，急道：“不是……”
周舟又亲了他的嘴唇，让他没法说话。
“可老子也没想过替代。”
“以前不管你想谁，以后就只能想我。”
宋开心呆愣愣看着他，周舟亲他眼皮一下，轻轻柔柔，说的话却石破天惊。
“做我男朋友吧。”
宋开心胸膛急剧起伏起来，片刻后，稍稍偏了下头。周舟这会眼里都是宋开心，这小动作一下就被捕捉到了，他问：“不愿意吗？”
摇头。
“那就是愿意？”
宋开心又伸手摸他的脸，周舟没躲，任由他。
“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爱。我怕……”辜负你。
周舟笑了笑：“不想那么多。”
宋开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能不能让你开心。”
周舟心间酸软成一片，再次将他搂进怀里，“本来爱情也不全是开心。”
“是吗？”宋开心问。
周舟吻他发顶，艰涩道：“还有包容，矛盾，占有……欲望。”
宋开心不说话了，周舟问他，声音低低地：“你要不要我？开心。”
……
气弱游蚊，捏着一颗心坦白：“嗯。”